新宿Archer莫里亚蒂教授的宝具名写作“终局的犯罪”，读作“小行星的力学”。《终局的犯罪》是阿西莫夫“黑鳏夫”系列中，一篇知名推理小说的日译名。这篇小说分析的就是福尔摩斯探案集中出现过一次的论文《小行星的力学》。在我看来，fate教授的塑造也有很多方面参考了这篇小说。目前找不到中文翻译，我就把它粗浅地翻译了一下。不足之处还请各位多多指正。
吐槽一句这篇简直是福尔摩斯厨大型撕设定现场，画风太亲切了。

《the Ultimate Crime》终极犯罪
“所谓‘贝克街小分队’，是一群福尔摩斯迷建立的组织。不了解这一点就别谈了解别的。”罗杰·霍尔斯特德说。
他越过酒杯朝着托马斯·特朗布尔咧嘴一笑，笑容中带着令人难以忍受的优越感。
每月的“黑鳏夫”聚会（注一）前的鸡尾酒会上，众人低声交谈着。特朗布尔提高了声音，使鸡尾酒会恢复了它应有的随意氛围。
“我少年时曾经抱着一种单纯的热情阅读福尔摩斯的故事，然而我现在已经不再年轻了，”他说，“不过在座的各位应该和我不一样吧。”
伊曼纽尔·鲁宾隔着厚厚的眼镜片严肃的看着他，摇了摇头。“这可不是什么青少年的玩意儿，汤姆。福尔摩斯的故事标志着推理小说正式成为文学的一支。之前它们还只是青少年看的廉价小说，现在已经成为了成年人的娱乐。”
杰弗里·阿瓦隆借着十英寸的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鲁宾说：“事实上，我认为柯南道尔并不是一名优秀的推理小说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比他好多了。”
“见仁见智咯。”鲁宾说。和他自认为专家的任何其他领域不同，作为一名推理小说家，在这一点上他并没有表现出固执或是爱说教的态度，“至少克里斯蒂还能学习道尔书中的精华。同样别忘了，克里斯蒂的早期作品也非常糟糕。另外，”他打开了话匣子，“阿加莎·克里斯蒂从未克服过她那保守、排外的偏见。她笔下的美国人简直荒唐，都有一个叫‘希兰’的名字，说着地球人都理解不了的英语。她公开反对犹太人，并通过她书中人物之口不断对任何外国人表示怀疑。”
霍尔斯特德打断了他：“但她笔下的侦探却是个比利时人。”
“别误会我的意思，”鲁宾说，“我喜欢赫尔克里·波洛，并且认为他比福尔摩斯好许多倍。我只是想说人无完人，事实上保守和偏向上层阶级是所有活跃在二三十年代的推理小说作家的通病。这一点可以从他们设置的谜题里看出来——男爵在他自己庄园的图书馆遇刺，土地产权，私有财产……甚至很多侦探也是上流社会的绅士，比如彼得·温西（注二）、罗德里克·阿莱恩（注三）、阿尔伯特·坎皮恩（注四）……”
“这么说的话，侦探小说也在朝着民主的方向发展。”马里奥·贡萨洛说，他刚到酒吧并在楼梯上听了一段时间，“我们现在看到的是普通的警察，醉酒的私家侦探，皮条客和妓女，诸如此类标志着现代社会的东西。”他拿了一杯饮料，对服务生说：“多谢了，亨利。刚才他们说到哪儿了？”
“刚才他们提到了福尔摩斯，先生。”亨利回答。
“刚才说到你啦？”贡萨洛看起来心情不错。
“不，先生。刚才说到了贝克街小分队。”
贡萨洛有些不解。“什么……”

霍尔斯特德说：“让我们介绍一下我们今晚的客人，贡萨洛。他会详细和你说的。——这位是罗纳德·梅森——这位是贡萨洛·贡萨洛。罗纳德和我同样都是贝克街小分队的会员。来吧，罗恩，给他解释一下。”
罗纳德·梅森是个胖子，令人印象深刻的胖，有着亮闪闪的光头和浓密的络腮胡子。他解释说：“贝克街小分队是福尔摩斯爱好者建立的组织。他们在每年的一月和靠近圣子生日的某个周五晚上都会有集会，其他时间则是在进行其他福尔摩斯相关的活动。”
“比如说？”
梅森刚想说话，就听见亨利宣布晚饭开始。他犹豫了一下。
“我需要坐在哪个位子上吗？还是说……”
“不，不用，” 贡萨洛说，“坐在我旁边吧，这样还能聊天。”
“好啊，”梅森的宽脸上浮现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霍尔斯特德说你们这些家伙能帮我出出主意。”
“什么方面的？”
“福尔摩斯相关的活动。”梅森撕开一个面包卷，向上面重重抹了几道黄油，“你们也知道，柯南道尔以他最快的速度写出大量福尔摩斯的故事，只是因为他非常不喜欢它们——”
“真的吗？这样的话，为什么……”
“为什么要写它们吗？钱，这就是原因。从第一篇故事《血字的研究》开始，世界就掀起了一阵福尔摩斯的狂潮。他成为了举世闻名的人物，世界上不知多少人认为他真实存在。无数寄给他的信被投递到了贝克街221B，上千封信里写着等待他去解决的谜题。”
“柯南道尔很惊讶——任何人处在他的位置都会感到惊讶。他写的其他故事，叫价也水涨船高。他自己并不开心。在他的幻想里，他是一名历史作家；成为世界闻名的侦探小说作家让他沮丧无比——特别是这位虚拟的侦探比他和他的历史小说有名得多。六年之后，他写下了《最后一案》，故意让福尔摩斯殒命于此。这引发了全世界的强烈抗议，几年后道尔屈服了。他绞尽脑汁想出了让这位侦探复活的方法，又开始继续写另外的故事。”
“除了作为推理小说的商业价值，以及福尔摩斯本人强烈的人格魅力之外，这些故事也是一幅维多利亚晚期大不列颠的社会图景。沉浸在这些绝妙的文字中，就像是生活在一个永远停留在1895年的世界一样。”
贡萨洛追问道：“那么福尔摩斯相关的活动又是指什么呢？”
“啊，我刚才告诉过你柯南道尔并不是很喜欢写福尔摩斯的故事。他在写这些故事的时候总是尽快完稿，并不太在意逻辑上的一致性。这样就留下了很多难以自圆其说的点，被解开的线，小小的洞口，诸如此类。但是作为福尔摩斯迷，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不要去承认任何东西出错了。事实上，对于铁杆福尔摩斯迷来说，柯南道尔是不存在的。这些故事都是约翰·H·华生写下的。”
从刚才起就坐在梅森的另一边安静倾听的詹姆斯·德雷克说：“我了解你的意思。我曾经遇到过一位福尔摩斯迷——没准也是个贝克街小分队会员——他告诉我他正在写一篇论文来证明福尔摩斯和华生都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当时我说了一句‘柯南道尔自己就是天主教徒啊’，结果我的朋友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回答说，‘这和我研究的有关系吗？’”
“就是这样。”梅森说，“千真万确。在福尔摩斯迷的活动中最受推崇的就是通过引用原作和合理推断来证明你的观点。比如，有很多人写过文章论证华生是一位女性或是福尔摩斯与房东太太有感情上的牵扯。要不然就是试图挖掘福尔摩斯早年生活的细节，或者华生的战场伤具体是在哪里留下的，诸如此类。”
“理想状态下，每个贝克街小分队会员都需要写一篇与福尔摩斯研究有关的文章作为入会的条件，但这种方式实在是太简单粗暴了。我虽然很想写这样的文章，但是还没有开始写呢。”梅森的表情有些惆怅，“要是能写完我就能真正把自己看作是小分队的一员了。”
特朗布尔从桌子对面俯身过来，说：“从鲁宾发言的时候我就在试图理解你们在说什么。你们刚才提到了贝克街221B？”
“是的，那里就是福尔摩斯的住处。”梅森回答。
“这就是你们的组织叫‘贝克街小分队’的原因？”
“这是福尔摩斯为一群给他刺探情报的流浪儿取的名字。不同于警方，他们是他的私兵。”

“哦，好吧。”特朗布尔说，“至少你们的工作并没有没有什么害处。”
“它给了我们非常大的乐趣。”梅森严肃地说，“虽然我正在为此而困扰。”
这时亨利刚端上小牛肉不久，鲁宾提高了嗓音：“福尔摩斯系列来源于其他作品这一点是无法否认的。书中用到的整套侦探技术都是由埃德加·爱伦·坡发明的；他笔下的侦探奥古斯特·杜宾正是福尔摩斯的原型。但是爱伦坡只写了三篇以杜宾为主角的小说，真正让全世界着迷的还是福尔摩斯。”
“事实上在我看来，作为第一个完完全全靠自己理性的性格成为世界级偶像的人（不论是史实人物还是虚拟人物），福尔摩斯已经非常了不起了。成就他的并不是他军事上的胜利、政治上的魅力、精神上的领导力，反而是他的客观冷静和智力。福尔摩斯身上没有任何谜团，他所做的一切都仅仅是收集线索然后进行推断。他的结论并不是绝对合理的，而且一直带着道尔给的主角光环。不过所有推理小说家都会这么写，包括我。”
特朗布尔说：“你的做法没法作为佐证吧。”
鲁宾没有理他；“他也是现代文学中公认的第一位超级英雄式人物。他常常被描述成一位身材瘦削、品味高雅的绅士。他依靠他的才智取得了无数成就是，然而这也不能掩盖他也拥有超人般的精神力。当一名访客明显想要威胁福尔摩斯，并把他家的拨火棍折弯了以表现自己体力超群时，福尔摩斯冷静地做到了更难办到的事——他将拨火棍掰直了。另外——”
梅森对着鲁宾的方向点了点头，对贡萨洛说：“听上去，鲁宾先生自己就像是贝克街小分队的一员呢。”
贡萨洛小声说：“不是的，他只是博学而已——不过别告诉他我说过这话。”
“这么说，没准他可以在福尔摩斯研究方面给我提一些建议。”
“没准吧。不过如果你真的遇到了问题，最后能帮助你的人还是亨利。”
“亨利？”梅森看了一圈在座的成员们，试图回忆起这个名字。
“我们的服务生。”贡萨洛说，“他就是我们的福尔摩斯。”
梅森有些怀疑：“我并不认为……”
“等晚餐结束你就会见识到的。”
霍尔斯特德敲了敲他的高脚杯，说：“先生们，今晚我们要解决的问题不同于以往。梅森先生在写福尔摩斯研究论文方面遇到了困难，这意味着他将抛给我们一个与现实生活无关的、纯粹的文学问题。——说吧，罗恩。”
梅森从他的甜点盘里挖了一茶匙快要融化的冰淇淋放在嘴里，使晚餐的结束充满了仪式感。
他说：“我写这篇论文纯粹是为了自我实现。我作为一名‘贝克街小分队’会员非常自豪，但其他会员对这个系列的了解都远远比我深，甚至连十三岁的孩子们都能写出饱受赞赏、充满创意的论文，这让我有些抬不起头来。”
“我的问题在于没有完成这份工作所必需的想象力和灵感，不过我知道大致的方向。我想写一篇关于莫里亚蒂的文章。”

“啊，书中的反派吗。”阿瓦隆说。
梅森点了点头：“他在整个系列中出场并不多，但足以与福尔摩斯分庭抗礼。他是犯罪界的拿破仑，福尔摩斯等侦探们最危险的竞争对手。事实上，在《最后一案》里，他做到了与福尔摩斯同归于尽。”
“然而莫里亚蒂却没能活着回来。”阿瓦隆说，“你想从莫里亚蒂的哪个方面着手呢？”他若有所思地啜了一口白兰地。
等服务生亨利把杯子续满之后，梅森说；“他数学家的身份让我非常感兴趣。各位都知道，莫里亚蒂并不具有健全的道德观，这使他成为了一个大恶人。他草菅人命，并乐于给罪犯提供咨询服务。如果他把他的才智用于合法的事业一定会取得举世闻名的成就——事实上，在福尔摩斯探案集里他已经作为数学家举世闻名了。”
“整个系列只提到了他的两个数学成就。一方面，他是《二项式定理的推广》的作者；另一方面，在《恐怖谷》中福尔摩斯提到莫里亚蒂曾经写过一篇叫《小行星的力学》的论文。文中的数学运用是如此精妙深奥，以至于整个欧洲的科学家都无法找出漏洞。”
“巧的是，当时的美国也有一位伟大的数学家——约西亚·威拉德·吉布斯。他——”
梅森连忙打断了他：“这不重要。在福尔摩斯的世界观下，只考虑欧洲的科学界就行。问题在于，现实中的欧洲科学界并没有提到过任何关于《小行星的力学》的内容，也没有任何一个福尔摩斯迷写过相关的文章。我查过资料所以知道。”
“所以说你就想写一篇啰？”德雷克说。
“非常想。”梅森说，“但我应该写不出来。在天文学方面我是完全的门外汉。我知道什么是小行星——它们是在火星与木星之间的轨道上围绕太阳运行的小型天体。我也知道什么是力学——它是研究物质的运动和受力情况下运动变化的学科。但它们并不能给我足够的提示。所谓‘小行星的力学’，到底是指什么呢？”
德雷克若有所思：“这就是全部的线索了吗，梅森？只有一个标题？没有提到过这篇论文本身的内容吗？”
“一点都没有。只有标题，以及它可能和高等数学有联系。”
贡萨洛把他给梅森画的速写挂在了众人背靠着的那面墙上。画中梅森开心地笑着，脸像圆规画出来的那样圆。挂完画他开了口：“在我看来，如果想要描述行星的运动，肯定需要很多高深的计算。”
“不，并不需要。”德雷克突然开口，“我来解释一下，贡萨洛。虽然我只是一个不怎么样的有机化学家，但天文学的知识还是略懂一二的。事实上，计算天体运动所需要的全部数学方法都在1680年代就被伊萨克·牛顿研究出来了。”
“天体运动完完全全取决于它所受到的引力。在已知两个物体质量和距离的前提下，运用牛顿方程可以计算二者之间的引力。当然，如果牵扯到更多的物体，或是物体间的距离处于变化之中，计算将会变得麻烦——只是麻烦一点而已，并不会很难。”
“之前提到的小行星，它们受到的主要引力来源于太阳。每个小行星都以椭圆的轨道围绕着太阳运行，其轨道是可以通过牛顿方程计算的。其他天体对于小行星的运动虽然会有影响，不过由于它们的质量太小，计算结果和只计算太阳不会差太多。”
阿瓦隆说：“我认为你想得太简单了，德雷克。我只是一个不怎么样的专利律师，并且不了解任何天文知识。但我听说，当涉及到两个以上的物体时，引力方程是无法求解的。”
“没错，”德雷克说，“如果你指的是这种问题的通用解法，那么我只能说并没有这样的东西。牛顿发明出了解决两个物体引力问题的引力方程，但目前还没有人更进一步发明出解决三个物体引力问题的通用解法，更不用说涉及更多物体了。不过，只有理论家才会对通用的解法如此执着。天文学家在计算天体运动的时候是这么做的：根据主要作用于它的引力来计算一个大体的轨道，然后渐渐引入次要的作用力来一点一点修正。这在实践中很有效。”他坐了回去，看上去有些得意。
贡萨洛说：“好吧，既然只有理论家对于三物体引力关系的通解感兴趣，而莫里亚蒂又是一名优秀的数学家，那这应该就是这篇论文的内容了。”
德雷克点起了一支烟，咳嗽了几声。他说：“你刚才扯得有点远了。让我们回来讨论这个题目吧。如果莫里亚蒂把这个问题解决了，他应该把他的论文命名为诸如《三物体引力的算法》或《万有引力定律的推广》，而并不会命名为《小行星的力学》。”
霍尔斯特德说：“是不是跟其他行星的作用力也有关系？我曾经听说过这个。小行星带上不是有空隙吗。”
“当然了，”德雷克说，“我们可以从《哥伦比亚百科全书》上查查发现这个的具体日期。让亨利找出来吧。”
“不用了，”霍尔斯特德说，“你说就行。有必要查日期的话可以过会再查。”
“现在我们来看看。”德雷克说，他看上去显然很享受这种掌控全局的感觉。他长有稀疏灰色胡子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眼睛深陷在长满细纹的眼窝里，闪闪发光。
“有一位姓柯克伍德，名字应该是叫丹尼尔的美国天文学家。他在十九世纪中期指出，小行星是成簇分布的。当时在火星与木星的轨道之间发现了几十个小行星，柯克伍德指出它们并不是均匀分布的，而是在每簇之间有着沟状空隙。他观测到了小行星带上存在着的这些空隙。”
“大约在1866年——我很确定是1866年——他找到了原因。如果任何小行星在这些空隙中运行，它们的公转周期将会是木星的几分之一，这样就会与木星形成共振而不稳定。”
贡萨洛问；“如果空隙中没有小行星，那么你怎么推断这些假想小行星的公转周期呢？”
“这很简单，开普勒在1619年就解决了这个问题，被称为开普勒第三定律。要继续吗？”
“我不明白，”贡萨洛问，“什么是开普勒第三定律？”
阿瓦隆回答：“让德雷克说吧，贡萨洛。我虽然解释不清楚，但我相信我们的天文学家能够解决。说吧，德雷克。”
德雷克说；“空隙内的小行星公转周期为四年到六年，而木星的公转周期是十二年。这意味着每两个或三个公转周期，他们就会以相同的相对位置路过木星。每次木星都会施加给它们一个相同方向的引力，这种效应可以叠加。”
“如果引力方向向后，便会拖慢小行星的速度，小行星便会更加靠近太阳，离开空隙处。如果引力方向向前，小行星就会加速，轨道也会远离太阳。无论哪种情况，都不会有小行星滞留在空隙的位置，这些空隙便被称为‘柯克伍德沟’。木星环也有同样的效应，在木星环上也同样能看到空隙。”

特朗布尔说：“你说柯克伍德在1866年就研究出这个结果了？”
“是的。”
“莫里亚蒂大概是在什么时候写下这篇文章的呢？”
“按照原作推断，大概在1875年吧。”
特朗布尔说：“也许道尔就是受了柯克伍德沟的启发写下了这个标题。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想象莫里亚蒂取代了柯克伍德的位置。你可以写一篇关于‘莫里亚蒂沟’的论文了。”
梅森看上去有些犹豫：“这样就行了吗？柯克伍德的发现重要吗？技术含量高吗？”
德雷克耸了耸肩：“这是个非常有意义的发现，但也仅仅是牛顿力学的一个应用。不错的实践——但不是开创性的发现。”
梅森摇了摇头：“如果是莫里亚蒂的话，应该有更加开创性的发现才对。”
“等等，”鲁宾稀疏的胡子兴奋地抖动了几下，“也许莫里亚蒂并不是从牛顿力学作为出发点研究的。他的研究也许达到了爱因斯坦的高度。爱因斯坦改写了重力的理论。”
“并没有改写。在他1916年提出的广义相对论中，他只是将经典力学的理论扩展了。”德雷克纠正他。
“没错，这是莫里亚蒂发表论文之后四十年的事。这样就说得通了。假设莫里亚蒂已经达到了爱因斯坦的水平——”
德雷克反驳他：“在1875年吗？那时候迈克耳孙－莫雷实验都还没开始呢。我并不认为这种研究能够完成。”
“可以的，”鲁宾说，“只要莫里亚蒂足够聪明——而根据设定，他确实可以这么聪明。”
梅森说：“是的。在福尔摩斯的世界观里，莫里亚蒂的才智足以支撑他完成任何事，当然也包括预测爱因斯坦的理论。唯一的问题在于，假设他真这么做了，科学史有可能没有一丁点改变吗？”
“当然有可能，只要这篇论文被封杀了。”鲁宾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全都对上了。论文被封杀，这个伟大的发现就此沉寂，直到爱因斯坦让它重见天日。”
“你怎么证明论文被封杀了？”贡萨洛质问道。
“因为现在我们找不到了，不是吗？”鲁宾回答，“从一个狂热福尔摩斯迷的视角来看，莫里亚蒂教授确实是存在的，论文也确实写出来并获得广泛承认了。但是我们在科学文献里根本找不到它，在爱因斯坦之前也没有相对论观点存在过的迹象。唯一的解释就是：这篇文章因为莫里亚蒂邪恶的性格被封杀了。”
德雷克窃笑了一声：“如果科学家的人品影响力这么大，那得有多少论文被封杀啊。你的建议没什么意义，鲁宾。这篇论文不可能牵扯到广义相对论，尤其是它还顶着那么个题目。”
“为什么不能？”鲁宾反问。
“因为要研究小行星的运动这么宏观的东西，即使扯上相对论来修正引力的算法，结果也不会差太多。”德雷克说，“事实上，在1875年，只有一件事会被天文学家视为引力方面的难题。”
“嗯……我似乎有点了解你想说什么了。”鲁宾说。
“我还不明白啊。”阿瓦隆说，“继续吧，德雷克。这个难题是什么？”
“这涉及到了水星。这个星球围绕着太阳以一种很不稳定的轨道运行。这个轨道有两个特点。其一，这个轨道离太阳最近；其二就是‘近日点’。每次水星绕太阳一周，这个点就稍微向前移动一点。”
“这种移动的原因被看作是其他行星对水星的引力效应，或者说扰动。但在计算了所有已知的引力效应之后，仍然不能完全解释近日点的移动。这个问题发现于1843年。近日点有一个非常微小的位移，不能用引力理论来解释。这个位移的弧度很小，每百年移动四十三秒。这就意味着四百二十年后这个位移将会是一个月亮直径那么大，绕太阳一圈——”他心算了一下，“大概需要三百万年。”
“这个位移不大，但足以动摇牛顿力学的根基。有的天文学家认为水星的里侧一定会有一个十分接近太阳的未知星体。既然是未知的星体就无法计算它的引力，但根据水星近日点的移动反推它的质量和轨道还是有可能的。唯一的问题在于在假想的轨道上，他们从未找到那个星体。”
“后来爱因斯坦就修正了牛顿力学，使其应用范围更广泛。事实证明，用修正后的公式来计算的水星近日点移动情况和事实完全相符。这个理论还在其他方面得到了应用，就不在这里说了。”
贡萨洛说：“那为什么说莫里亚蒂不可能完成这个发现呢？”
德雷克说：“因为如果这样的话，他就会把他的论文命名为《论水星的运动》。这个问题困扰了天文学家三四十年，他不可能把它命名成别的。”
梅森看上去很不满意。“你是说，莫里亚蒂不可能写出一篇命名为《小行星的力学》的论文，同时这篇论文还代表了最尖端的数学研究咯？”
德雷克吐了个烟圈。“我就是这个意思。我还想说，柯南道尔本人并不具备足够的天文知识，起名字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不过刚才我说的应该犯了福尔摩斯迷的大忌吧。”
“你并没有。”梅森的圆脸浮现出伤心的表情，“即使是在福尔摩斯的世界观下，这也是无法自圆其说的。我的论文看样子泡汤了。”

“等一下。”侍者亨利站在餐具柜旁边说，“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德雷克说：“问吧，亨利。不过别告诉我你居然还能是个天文学家。”
“并不是这样的，先生。我的天文学知识不会超过一个受过教育的美国人的平均知识范围。我先做一个假设，现在已经发现了很多小行星，对吗？”
“截至目前已经确定了七百多颗小行星的轨道，亨利。”德雷克回答。
“在莫里亚蒂的时代已经发现了一些小行星，对吗？”
“当然。有几十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先生，为什么题目是《小行星的力学》？为什么偏偏强调了小行星呢？”
德雷克考虑了一下，说：“这是个很好的切入点。我不知道——要解释的话也只能说是道尔本人也不了解——”
“你不能这么说，先生。”梅森说。
“那就当成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贡萨洛说：“没准莫里亚蒂只研究了一颗小行星呢，这样就可以解释了。”
德雷克说：“那样的话论文的名字就该是《谷神星的力学》或者把谷神星换成随便什么小行星的具体名字。”
贡萨洛还在坚持：“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并不是想说他研究了某一颗具体的小行星。我想说他只是随机选取了一颗小行星，或者是假设出了一颗理想的、事实上不存在的小行星来研究其力学。”
德雷克说：“这个想法不错。唯一的问题在于他如果研究出解释小行星力学的一套基本数学理论，这套理论将对所有小行星生效，而论文的题目也将变成《小行星群的力学》。另外，我们刚才也讨论过了，无论他在这方面研究出了什么都仅仅是牛顿力学的应用，没有太大价值。”
“有没有这种可能，”贡萨洛似乎不情愿放弃这个话题，“某一颗小行星的轨道有其特别之处？”
“在1875年并没有发现这样的小行星。”德雷克说，“它们的轨道都在火星和木星之间，它们都遵照这牛顿力学运行，误差在允许范围之内。现在已经发现了拥有异常轨道的小行星。第一个这样的小行星被命名为‘厄洛斯’，其轨道离太阳比火星都近。它有时候会以一千四百万英里的距离掠过地球。除了月球，它是这种规模天体中最靠近地球的一个。”
“然而，这颗小行星却是在1898年发现的。在几年后的1906年，发现了‘阿喀琉斯’。它是‘特洛伊小行星群’中第一颗被发现的小行星。这个小行星群之所以特殊，是因为它们的轨道与木星重合。”
贡萨洛说：“有没有可能莫里亚蒂早就预见了这些发现，并算出了它们特殊的轨道？”
“即使他真的预见了，也是轨道位置上的异常，而不是它们在力学方面有问题。特洛伊小行星群确实在理论上有很多值得研究的点，但这些理论早在一个世纪前就被拉格朗日研究透了。”
一段短暂的寂静之后，亨利说：“然而这个题目是如此的明确，先生。如果我们预设这个题目一定有意义，那么会不会有这么一个时间点，在这个时间点上，火星与木星之间有且只有一个行星？”
德雷克笑了：“不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亨利。你刚才说的不就是小行星的爆炸起源学说吗。”
一瞬间亨利似乎想笑，但他克制住了自己。他说：“我读书的时候了解到，火星和木星之间曾经有一颗大行星，然后它爆炸了。”
德雷克说：“现在这个理论已经不怎么流行了，但之前曾经风靡一时。1801年，最早的小行星——谷神星——被发现，其直径非常小，只有450英里。更惊人的是接下来的三年有三颗小行星陆续被发现，轨道与谷神星十分相似。天文学家立刻提出了它们是由同一颗行星爆炸后留下的。”
亨利说：“莫里亚蒂教授提到的‘小行星’指的会不会就是那颗爆炸前的大行星？”
德雷克说：“也许是吧，但为什么不直接称呼它为‘大行星’呢？”
“它曾经是颗大行星吗？”
“不，亨利，就是把所有已知的小行星相加，所组成的行星直径也不过一千英里。”
“也许这颗行星更接近于我们认知中的小行星而不是大行星？如果是在1875年，那时已知的小行星很少，这颗爆炸前的行星看上去比较小，这样就能支撑这个假设了。”
德雷克说：“也许是吧，但为什么不直接称呼它‘那颗’小行星呢？”
“也许莫里亚蒂教授认为命名这篇论文为‘某颗小行星的力学’太具体了。也许他认为爆炸起源学说不够确切，无法扩展到这颗小行星之外的天体上。然而，这位无道德原则的教授所在的世界也许是不被现实世界的科学原理所支配的。为此我们需要做一个假设，假设他是一个仔细而极度严谨、遵守现实世界基本原则的数学家。”
梅森再一次笑了。“我喜欢你的看法，亨利。这太棒了。”他对贡萨洛说：“你对亨利的评价果然没错。”
“我告诉过你的。”贡萨洛说。

德雷克说：“继续，看看我们这次能想到什么。莫里亚蒂不可能只是研究那颗爆炸之前围绕太阳公转的小行星的运动，因为这项工作仅仅是套用重力理论，实在太简单了。”
“他研究的也许是爆炸本身。他也许在分析星球结构中令爆炸变得可行的那些作用力。他也许研究过爆炸的后果。这些都不在重力理论的范畴内。他也许会这样评估这场爆炸：爆炸的力量与重力效应相互制衡，在现在的轨道上留下天体碎片。”
德雷克考虑了一下，点了点头，继续说：“这想法不错。这会成为一个配得上莫里亚蒂教授才能的数学问题。这确实也像是任何一个数学家着手研究复杂天文问题的首要落脚点。对，我喜欢这个想法。”
梅森说：“我也喜欢。总结一下你们的发言，我的文章就有了。天哪，这简直太奇妙了。”
亨利说：“事实上，先生们，我认为这个假说的优点不仅仅是刚才德雷克博士说的那些。鲁宾刚才说莫里亚蒂教授的这篇论文不能从期刊文献里找到，一定是被封杀了。我赞同他的观点。看样子，如果能解释它被封杀的原因，这个理论必然更令人信服。”
“是的，”阿瓦隆说，“不过真的可能吗？”
“考虑一下吧，”亨利说，他平静的语气里出现了一丝热情，“除了这个难题的挑战性，以及解决这个难题可以获得的荣誉，这个难题对于其邪恶尽人皆知的莫里亚蒂教授一定有特殊的吸引力。”
“毕竟，我们讨论的是如何毁灭一个星球 。莫里亚蒂教授这样的大反派，他的才能都用于在地球上制造混乱、破坏经济、干扰社会秩序。确确实实的将这个世界在物理上摧毁，对他来说一定有致命的吸引力。”
“也许莫里亚蒂曾经想象过，在那颗爆炸前的行星上，曾经也有这么一个和他一样的人存在过。那个人不仅操纵了人类内心深处的邪恶，还操纵了行星内部那危险的相互作用力。也许他还想象过，这颗行星上作为他前辈的这个人故意毁灭了他所在的星球，以及星球上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生命。其目的只是享受破坏的喜悦。他所留下的只有数以百计的小行星们，像墓志铭一样无声地记录着这一壮举。”
“莫里亚蒂曾经嫉妒过他吗？曾经考虑过让地球落得同样下场的方法吗？”
“那些看过莫里亚蒂论文的欧洲数学家们也许并不明白，论文里的东西并不仅仅是从数学角度描述了小行星带的起源，还成为了这世上终极犯罪的序幕——毁灭地球，毁灭生命，创造一个更大的小行星带。”
“如果这是真的，被吓到魂飞魄散的科学界要封杀他的论文，也就不足为奇了。”
亨利话音刚落，全场寂静了一会。德雷克带头鼓起了掌，其他人很快反应过来也开始鼓掌。
亨利脸红了。待到掌声落下之后，他说：“对不起，先生们，我刚才有些忘乎所以了。”
“没关系，”阿瓦隆说，“我很乐意听。这简直是一首令人惊叹的诗。”
霍尔斯特德说：“事实上，我认为这个假说简直完美。这完全像是莫里亚蒂能做出来的事，而且逻辑上也说得通。你不这么想吗，梅森？”
“我当然是这么想的，”梅森说，“刚才我震惊到说不出话。根据亨利的分析来写一篇研究论文再好不过了。然而我的良心不允许我去剽窃这样的创意。”
亨利说：“这是我送你的一份礼物，梅森先生，感谢你给我们带来了这么精彩的讨论会。另外，我自己也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多年的粉丝。”
注一：艾萨克·阿西莫夫的日常推理小说“黑鳏夫”系列中，一家名为“黑鳏夫”的酒吧里举行的聚会。每次聚会会邀请一名客人述说一个谜题，由聚会会员共同解决。本文即出自系列中的一本小说《More Tales of the Black Widowers》。
注二：多萝西·L·塞耶斯笔下的侦探勋爵
注三：马什夫人笔下的警探
注四：玛格里·阿灵厄姆笔下的侦探。以上三位作者都是欧美侦探小说“黄金时代”的女性作家。
注五：约西亚·威拉德·吉布斯,(1839～1903)美国物理学家和化学家，近代统计力学“系综理论“的“首创者”。

作者阿西莫夫的后记：
我承认，我自己也是“贝克街小分队”的一员。虽然我从没写过福学研究的论文，但我还是入会了。我曾经以为如果有朝一日需要写的话，很简单就能写出来一篇。但我入会后发现各位会员对这个系列的了解要远远比我更深，我应该写不出他们那样水平的东西。（不过不要误会，故事中的罗纳德·梅森并不是我，我也不长他那样。）
我的会员朋友迈克尔·哈里森和班尼西·霍夫曼把我从拖延症中救了出来，在哈里森的建议下我开始写关于《小行星的力学》的文章。我抱着极大的热情写了一篇1600词的分析文，对自己聪明的分析无比得意。我不满足于它只能在少数会员之间传阅，于是将它更名为《终极犯罪》，并扩写成黑鳏夫系列的故事之一。
我终于感觉自己像是个真正的福尔摩斯迷了。

译者后记：
福尔摩斯系列已面世一百多年了，但世人对于福尔摩斯的热情从未褪去。许多文学大家都创作过福尔摩斯的同人，更有很多人在原著基础上做了各种各样的解读。阿西莫夫先生就是这些人中的一员。文中对天文学的探讨以及石破天惊的结论处处透露着阿西莫夫式的浪漫。
Fate的教授很明显有着本文中莫里亚蒂教授的影子，同样也在新宿章里差点毁灭了整个行星。（盖亚：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
教授的羁绊礼装说明是这么写的：
在登山者心里，也是有“天空”这个概念的吧？
因为据说在那里，有着世界上最高的山峰。
人类生来就是要挑战自己极限的生物，生来就有着一种无法抑制的欲望，
想要确认自己的结论是否正确。
Master，作为我啊，
通过计算确认自己的能力，然后得出能够胜任的结论。
那样的话，即便是堕落到罪恶之中也无可奈何，
因为啊，无论如何都要确认我的计算是否正确！
啊……嗯。真是糟糕。这不就顺序颠倒了么。
不是因为邪恶而将世界破坏，
而是为了毁灭这个世界而成为了恶啊！
（摘自fgo中文wiki）
这种纯粹的恶、惊人的才智以及执念，也许就是教授如此有魅力的原因吧。

这就是硬核厨的实力吗...现场翻译短篇

厉害
说起来伯爵的设定也有其他作品的要素，樱井是不是特别喜欢搞“同人的同人”这一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