③
次日巳时,献帝悠悠转醒,睁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屋子,自己躺在床榻之上,周围陈设算不上豪华,却别有一番雅致之感。稍微挪动挪动自己的身子,献帝感到全身酸疼无比,不可描述之处虽然微疼,但却明显感到已经.上了药,献帝缓缓撑起身子,唤了声,便立马有个女子推门而入。
那女子身着朴素衣裳,也没有佩戴璎珞首饰,但却掩不住她那从容淡定的气质。“阿节。”献帝欣喜地唤出曹节的名字,伸手揽住她,曹节靠着献帝的肩膀,闻着他身上那令人安心的味道。
献帝扶着曹节的肩,将她的脸转过来,二人四目相对,献帝上.上下下地将曹节看了个遍,之后久久凝视着她的双眼。
“夫君”,曹节何等敏锐,二人多年的默契也让曹节感受到了刘协此时的所思所想,她知道她担心什么,“我一切都好,我在这儿安安稳稳地住了好些日子了。”
献帝在看到曹节进来的那一刻,明白了许多东西。这几日,自己在狱中的这几日,曹节平平安安地住在了这里——山阳公府,这是符合礼制的事情,完全符合礼制。思及此处,献帝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想着,他好像又估计错了什么,他好像怎么也猜不透那个人,是自己太过愚钝,还是.....
二人心中纵有千言万语,此刻也化为拥抱与热泪,不论命运如何,当下真真正正的相拥难道不是最好的吗?
“夫君,你饿了吧,我们一起吃饭吧。”曹节扬起头,露出一个微笑。
“好,一起吃饭。”刘协说着,揽着曹节站起来,他强忍着身体的酸疼,他不想在曹节面前露出任何脆弱的情绪,这些都不是她应该知道的。吃饭,多好的一个词啊,可是从前却只能用用膳来代替,但其实刘协心中一直有着过平凡日子的奢望,他知道这是个奢望,生于帝王之家,这辈子就注定没办法过平凡人的生活。
或许是昨夜消耗太多了,今日的刘协饭量大增,曹节见他吃的多,也跟着开心。
刘协和曹节二人在欢欢喜喜地吃饭,此刻的曹丕在干什么呢?大概是在看那些大臣们呈.上来的奏章吧。刘协边嚼着肉边想着,等下一刻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好似在跟谁较劲似的,猛地把肉咽下去,呛得他直咳嗽,曹节慌忙端来一杯水递给献帝,她一边轻拍着爱人的肩背一边说,“慢点吃慢点吃,怎么急成这样呢。’“想他作甚!”刘协大口大口地喝着水。而正如献帝想的那样,曹丕此刻正埋头于一大堆公文当中,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④
“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
献帝翻着曹丕的典论,心中感慨:“他的想法,竟和我的不谋而合。”
近几十年时局动荡,刘协原本只想在乱世中苟活,他没有什么志向,没有什么理想与抱负,他看遍了百姓的疾苦,他明白需要有一个人救黎民于水火之中,但同时他又深深地明白,这个人不会是他,他志不在此,他只向往闲散王侯的生活,没想到历史的齿轮滚滚向前,竟将他推上了皇位,他在那时便安慰自己:“我终于可以以我之力来给百姓更好的生活了。”可这句话却仿佛一个笑话。这个皇位上的人,应该心怀拯救苍生之慈悲心肠,也理所当然的手握比天之高的权利。可对于刘协,他怀有那个菩萨心肠,可那种权利,他一天都没有拥有过。从他即位以来,他历遍许多权臣,有凶残如董卓,有霸道如曹操,当然,也有现如今的那个曹子桓。那个写诗写得旖旎无比,做事做得果断干脆,待人接物敛尽锋芒的曹子桓。董卓让他颠沛流离,毫无皇帝的威仪;曹操让他形同虚设,犹如傀儡一般。
献帝恍惚间觉得曹丕对自己不坏,虽说他夺走了自己那个名存实亡的皇帝称号,但他给自己封了王,给予了自己一定的自由。他甚至时常来找自己谈天说地,虽然气氛着实尴尬,但刘协却不太抗拒,具体原因自己都说不上。其实他不明白,曹丕现在是天子,应有着批示不完的公文,竟还有时间与自己闲聊。每次和他聊天的时候,献帝总能感觉出他的才情与柔肠,正如“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中的那般柔肠寸断。
那日,喝的微醺的曹丕紧紧抓住刘协的手,身子慢慢地向献帝的方向挪去,脸慢慢地靠近,献帝就这样直直地盯着他,近到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曹丕睫毛的微翕。曹丕缓缓开口:“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刘协神色微怔,曹丕将他的手攥得更紧,不依不饶地追问道:“怎么不说话?我问你,你怎么看我的?你心里是怎么想我的?”
“啊......”刘协显然没懂得曹丕这问话的意图,“什么......什么怎么想的......”
“我们去歇息吧。”曹丕拉着刘协的手,露出狡黠的笑容,“等会儿慢慢问你。”
“唔......”刘协懵懵地被曹丕拉起来,颠颠倒倒地向内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