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猫的死状很奇怪,全身干瘪,像是晒干了的抹布,浑身都是褶皱,翻着眼珠子,让高畅不敢正眼瞧它。
这难道就是刘姐丢掉的那只猫?可是它怎么会死在这里?
高畅心里突然冒出一个设想,鼓足了勇气走近一点儿,看见猫的整个身体都瘪了进去,就像是身体被挖空了一样。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猫自己从窗外跳进来,然后——高畅看见的画面验证了他的猜测,有几条根死死地缠着它,甚至有一条伸进它的嘴里——它的血被这朵缪斯之花吸光了。
天哪!验证了自己的结论后,高畅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如果让刘姐知道,她的猫死在自己家里,还不得让她闹个天翻地覆。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知道。高畅在心里打定主意后,决定先收拾现场,找到一个黑色塑料袋。然后他鼓足了勇气,抓住猫的腿,缠绕着它的根好像不愿放弃自己的战利品,他花了不少力气才硬生生地将猫的尸体扯了下来。
比起自己提供的过期“肥料”,这花好像更喜欢自己捕捉到的。这倒是省了不少麻烦,但你要抓就抓野猫嘛,不是刘姐的猫就好了。
他把猫装进黑色塑料袋,终于等到天黑,偷偷摸了出去,趁四周都没人,找了个垃圾箱扔进去。
但这件事到第二天就出了岔子。
也不知道是谁,最先发现了垃圾箱里的死猫,然后整个小区都被闹了个鸡犬不宁,刘姐充分展示了一个泼妇的风采,甩着膀子就坐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一边号啕大哭,一边用最恶毒的话咒骂把她的猫害死的人。
高畅心里不由得害怕起来,要是被她发现这事是自己干的,那就完了。而且自己平时就跟她不和,也就意味着,她很容易就会怀疑到自己头上来。
高畅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房门,他甚至有过几次幻觉,有人在外面拼命地敲门,同时大声喊着:“凶手***出来!”但一个下午过去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这事又过去了两天,压根儿没人来找他。他后来才想明白,原来刘姐得罪的人太多,要怀疑到自己头上,那还得排队呢。
事情很快就平息下来,但高畅的生活却又起了新的波澜。
总是会有鸟飞到窗台上,而且越来越频繁。高畅起初还会去赶,但渐渐地越来越厌恶,他每次刚静下心来埋头画画,思路就会被耳边叽叽喳喳的叫声打断,于是索性把窗户给关死了。
而且有几次出门的时候忘了关窗,回到家,就会发现有几只死鸟躺在鱼缸里。
除了鸟,更让他憎恶的就是猫。它们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突然就出现在窗户前,知道自己进不去,就用爪子抠着玻璃窗,发出尖锐剌耳的声音。
“你们这些该死的家伙,***远点儿!”高畅咬牙切齿地对着它们大声吼叫,猫就像着了魔一样,完全忽视掉他,眼里只有他后面鱼缸里的花。
鱼缸越来越小了。
不,是因为花越来越大了。
土壤里的空间已经不够用,很多根露在外面,有几条甚至爬上光滑的玻璃,伸到了鱼缸的外面。
总不能让它无休无止地长下去吧,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控制它的生长呢?
花是陈睿给自己的,说不定他有办法。
高畅给他打电话,无法接通。这家伙,不会跑哪儿度假去了吧?高畅又打开聊天软件,发了几句话过去,很久也没有得到回复。这家伙一定是在躲着自己。
你们这些家伙,都是小人,生怕看到自己成功。
高畅想到这儿,突然眼前一亮,他侧过头,看见鱼缸里,有一根新的花茎长了出来,绕开周围的花根,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又挖出一掊土,放到以前没用的小型花盆里。
他带着花盆,到了快递公司,打包收拾好,匿名寄了出去。
已经连载了几个月,虽然不像陈睿那样一炮走红,但高畅的知名度越来越高,粉丝也越来越多,甚至有出版社的人联系他,商量出版的事。
高畅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自己离成功的这一天终于越来越近了,当务之急就是从这破房子里搬出去。
与此同时,他更加没办法忽视掉鱼缸里的花,它就是自己的缪斯女神,是自己灵感的来源啊。但是它,已经长到了令他忧心忡忡、夜不能寐的地步。
根从鱼缸里爬出来,花茎上的枝叶也伸到了外面,围绕着鱼缸一米之内的地面,全是密集的枝叶和长满毛须的根。就算是从旁边经过,高畅都要小心以免踩到它们。
那天晚上,是个不寻常的夜晚。
高畅虽然关上了窗户,但是暴雨依然击打着窗外的墙壁。闪电与雷鸣声此起彼伏,似乎要一直持续下去。
有一只黑色的鸟落在窗台上,高畅挥起画画用的尺,想把黑鸟赶走。它冷冷地看着自己,不为所动,突然又抬起脖子,发出凄厉的叫声。
紧接着出现了第二只、第三只鸟,它的同伴越来越多,排成一条线,挤在窗台上。
这些鸟跟自己面对面,只隔了一个窗户,却如此地明目张胆,用尺来恐吓它们完全没用,要是打开窗户的话,雨水肯定会灌进来。
可是黑鸟越来越多,再不管的话,它们就要把整个窗台都占领了。
高畅终于忍不住,他拿起裁纸刀,一只手按在窗户上,想打开窗户,用裁纸刀把它们赶走。可是刚把窗户拉开一条缝儿,一只黑鸟就伸长了脖子,往窗户里面挤,从窗缝里灌进来的雨水也拍打到高畅的脸上,他还好反应及时,他顶着寒风用力地想把窗户重新关上。
但是黑鸟的脑袋却卡在窗框中间。高畅用力过猛,这只鸟的脖子一定是折断了,脑袋垂了下来,高畅用手把它推了出去,它正好落在窗台上,脑袋折叠成一百八十度,压在自己的身体下。
其他的鸟看见自己的同伴死了,突然愤怒起来,用嘴巴拼命地敲击着玻璃,发出刺耳的声音。
是为了花,它们是被花吸引过来的。
高畅退后几步,转过头,看见地面上的根一点一点儿地往前伸过来,离自己的脚越来越近,只差一点就要抓到脚了,在他的眼里,看见的不是植物的根,而是巫婆一样枯瘦的手,要把自己抓在手里。
“你们够了!”高畅突然叫出声,从书桌上抓起剪刀,他要把这些手,不,是这些根,全部剪断。
根在断掉的时候,发出“咔嚓”的声音,这声音让高畅有一种特别的快感,折磨了我这么久,这下你们再也没办法生长了吧!
可是接下来,高畅抓着剪刀的手,剧烈颤抖起来。他看见,这条被剪断的根,好像断成两截的蛇,疯狂地扭曲着,抽动着,从断掉的截面上,居然冒出了红色的液体,是血,这些血都是他搜集来的,从扭动的花根里喷出来,溅到了地上。
在高畅的面前,突然跳出一张人脸,是陈睿那张枯槁消瘦的脸。就在几个月前,自己刚找上他的时候,他就警告过自己:“一旦走上这条路,就没有回头路了。”当时的自己,压根儿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
可是现在,高畅看见身前的鱼缸里,那朵白色的花突然变得模糊起来,在花瓣上,长出了一双眼睛,然后是鼻子,还有嘴巴,最后变成了一个脑袋,脑袋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球,被下面粗壮的花茎支撑着。慢慢地,脑袋又长出了轮廓,最后居然变成了陈睿的模样,他摇晃着脑袋,把嘴巴拉长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发出剌耳的狞笑声。
“这都是幻觉!”高畅抱住脑袋,大声地叫了出来。
可是这颗脑袋上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恶狠狠地说:“你跟我一样,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才华,脑袋里什么也没有,不信,你打开我的脑袋找找看吧,哈哈!”
“不要!”高畅抓着剪刀,对着陈睿的脑袋伸了过去,他要把这颗脑袋下的花茎剪断,“你这怪物,给我死吧!”
6
这场暴雨,没过多久就停了。
潮湿的空气和寂静的深夜。
高畅住的这栋楼下,出现了两个警察。
“他就住在这儿吧?”年纪大一点儿的中年警察问道。
“对。”保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恐慌地看着警察。
中年警察又看着旁边的年轻女人,说:“他打电话向你求救的时候,说了别的什么吗?”
“没说什么。”这个年轻女人是赵舒雅,她摇了摇头,“就说要我救救他,然后就把电话挂断了,我给他打过去,也没人接,担心他是不是出事了,第一时间就报了警。”
“我知道了。”中年警察点点头,“你留在这儿吧,我们上去就行了。”
两个警察,带着保安走进楼道,他们很快上到四楼,站在高畅的房门前。门还没打开,就能闻到房间里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警察皱起了眉头,等保安用备用钥匙把门打开后,吩咐他在外面等着就行了。
两个警察走进房间,其中高个子的那个好像是新人,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场面,扭过头来,弯腰撑着膝盖,干呕起来。
躺在地上的高畅,像一具晒干的木乃伊,露在外面的皮肤,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手上的皮肤瘪了进去,骨头都清晰可见,就像是全身的血液被活生生地吸干了。
高畅的身边放着一部手机,手上还紧紧攥着一把剪刀,而他的脖子上,有一个洞,看起来是剪刀扎进去造成的。
而他的旁边,是一个巨大的鱼缸,鱼缸里盛开着几束娇艳的白色花朵,即使房间里弥漫着血腥味,也遮盖不住它们淡淡的花香。
“这是第四起案件了。”中年警察摇了摇头。
几天后,警方给出了结论,大致意思是:
“受害人高畅,自杀。死前可能产生过幻觉,造成幻觉的,是一种来历不明的植物,根据之前的调查,这种植物很有可能来自非洲,发出的香味,能让人产生强烈的兴奋感,还能让人产生幻觉。迄今为止,都没有任何资料知道它正式的名字,但是有一种说法,说它是来自地狱的‘恶魔之花’。”
知道高畅的死讯后,赵舒雅虽然不至于太伤心,但痛苦多多少少是有的,毕竟这个人,曾经是自己的男朋友,想不到突然就死了,还是自杀,估计是太想当漫画家,所以才走火入魔了吧。人有理想没错,太疯狂就容易出问题。还好及时和他分手,才没连累到自己。
而且他明明是要自杀,还打电话叫我来救他。真是变态啊,赵舒雅想到这儿,突然打了个冷颤。
说起来,最近怪事挺多的,就在不久前,有人寄过来一个快递,还是匿名的,里面是一盆花,还夹了一张纸条,说什么要用动物的血液来浇花。
当时还以为是恶作剧呢,不过现在她不这么认为了。
她想着想着,迫不及待地打开家门,花盆就放在桌子上。
她快走几步到桌子前,把脑袋凑近白色的花朵,不管有什么烦恼,只要闻到它的花香,心情就会变得快乐起来。
该浇花了。
赵舒雅想到这里,慢慢打开了手上的黑色塑料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