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爱！既然同事爱，你那你还怕我胡思乱想什么？”他拉过她办公桌前的凳子坐下，似笑非笑地扬唇看她。 他的眼睛近视，度数不高不低，工作的时候都会戴着眼镜，一则为了视线清晰，二则，戴眼镜让人有种权威感，平时则不会戴。不戴眼镜的时候，他的眼神看起来有那么一点朦胧，乌黑的瞳孔，看人的时候让人觉得十分专注，又莫名有种缱绻感。 连小元明明知道，这完全是因为近视，根本没有什么“目光缱绻”，但是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莫名一紧，手心微微有些出汗。 她面对他还是头一次出现这种紧张感，嗓子眼里都发涩了，于是借口去洗手间，落荒而逃了。 十几分钟之后，无论是吃饭还是去洗手间的人都回来了，所有人都在办公室，等着蓝非原给他们做简报，就像他父亲无数次做过的事情一样。 对此，蓝非原原本是抵触的，但是当他看到冯甜传过来的照片，看到被缝合完整的尸体，被害人清晰的面部照片时，心里骤然一紧。 那是一个十分朴实的中年男人的脸，饱经沧桑，因此显得有些老，头发有点长，很久没理过了，脸型瘦弱，眼窝深陷，嘴唇处有裂口。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底层劳动者，从事体力劳动，生活得十分艰辛，他也许还有个老母亲，也许还有孩子，也许什么都没有，他只是孤单一人，在这个城市里，但是他也努力地生活着，应该有看到明天太阳的权利，而不是四分五裂地趟在冰冷的解剖台上。 他心中有团火在冲撞，闭上了眼睛。 小元说，他的大脑中有个资料库，其实这并不准确，学过记忆法的人都知道，想象力好的人记忆力会更好，那是因为想象力好的人，擅长联想，他可以在自己的大脑中建立一座属于自己的记忆体。有的人会组建一座记忆宫殿，有的人是图书馆，而他脑中为自己组建的是一座城市。 那个城市很小，很安静，房子如赵小胖子家的房子一样，两层小楼，有方正的小院子，院子里种着石榴树。 院子里赵越就躺在石榴树下打盹，他每次经过，这个粗黑的汉子都会抬头跟他打招呼：“呦，小非，又长高了。” 他往前走，穿过马路就是他家的旧宅，白色的独栋公寓，爸爸在书房里看书，妈妈在花园里浇着花。 赵小胖子在一旁蹦蹦跳跳，“阿姨，这花叫什么？真好看？” 妈妈笑着，摸小胖子的脸，“不如小元好看。” 他看着她们，没有打招呼，直接上了二楼，二楼一间很大的书房，关于罪案的资料全在那里。 蓝宁远坐在书桌后面，看他进来，抬起头来，神情冷峻而严肃：“有麻烦了吗？需要什么资料？” “梅雨季小巷碎尸案，有新的受害人了。” 蓝宁远起身，从书架上拿出一叠资料给他。 他看着父亲，父亲还是出国前的模样，西裤衬衣棉毛衫，五十多岁的人了，依旧挺拔，目光矍铄，似乎这一生都没有过迷茫。 面对父亲，他总是很沉默，接过资料，打开……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录音： “亲眼看到尸体，感觉怎么样？” “有点恶心……有点兴奋。” “兴奋的感觉好吗？” “还不错。” “当然不错，因为这才是真实的你呀。” “是啊，装太久好人了。” “不知道她知道你的真面目之后，会是什么表情。” “又来？” “反正我就是这么小心眼，又爱吃醋的人。” “今天到底怎么了？” “……每次看到有人挑逗你，我就好恨，恨不得杀了她……干嘛突然抱我？” “你的占有欲真得好可爱。”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1 “这起碎尸案，无论作案手法，切割尸体的方式，抛尸地点选择，都跟之前五起碎尸案相同，考虑为同一个嫌疑人犯下的连环杀人案。我父亲……蓝教授曾经为嫌疑人做过详细的侧写，只是没正式参与过调查，侧写依据为当时递交到他手上的调查资料。” “我们要找的嫌疑人是个男人，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本地长大，聪明、谨慎、刻板，对秩序十分敏感，单身独居，平时看起来是个好好先生，洁癖爱整洁，受不了脏乱，所以他的工作场所也是十分整洁的地方。他只在梅雨季杀人，是因为他在这个时节遭受过重创，家庭、婚姻？他用漂白粉浸泡被害人的身体，这是一种很严重的强迫症，他觉得被害人肮脏，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将他们清理干净。他有种使命感，觉得自己必须这么做，所以，他不会觉得愧疚，反而这么做会让他正气凛然。这种使命型的杀手，在被抓到之前是不会停手的。” 蓝非原说话的语速不快，不紧不慢，带着自信的从容，他从小就接触这些，他对各种杀手都不陌生，“使命型杀手一般分为两种：一，死亡天使。这类杀手杀人的原因是，他们认为他们的行为可以帮助受害人从痛苦中解脱。杀手从事的职业最常见的职业是医生和护士。二，社会清道夫。他们杀害他们认为有罪的人，他们为社会清理垃圾，并将自己的行为深度合法化。使命型杀手通常伴有强迫症倾向，会有固定的杀人模式，在他们眼里，他们的行为是神圣的。我们的嫌疑人属于两种的混合体，他认为受害人的肮脏是一种罪恶，自己的行为可以清除罪恶，又能让被害人从辛苦的生活中解脱出来。” “我们要找的嫌疑人寻找受害人也有固定的模式，之前的几起案件中，他选中的受害人都属于社会底层人群，经常出入垃圾堆的拾荒者，无家可归暂居桥洞的流浪者，从事体力劳动，卫生习惯糟糕者等等。他用食物将他们诱拐回家，对，他有说服别人跟自己走的能力，说明他长相并不凶恶，很可能看起来还有些朴实善良。接着他一刀结束受害者的生命，没有犹豫，没有迟疑，然后清洗受害者的身体、防干血液，用漂白粉浸泡，切割，再一层一层将他们收纳进木箱里。这个过程会持续很长时间，他需要心无旁骛享受清洁、整理的快感，他一定有独立的场所，供他享受这一切。这个场所不能太小，但要隔音。因为隔音，所以这个场所不一定远离人群，也许就在某个看似很普通的住宅小区。” 警局的资料库中，也有关于这个案件的资料，但是远没有蓝非原“资料库”中的详尽，所以在他说得过程中，所有人慢慢都放下了手中的资料，抬头看着他，随着他不紧不慢的语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抛尸也有很强的规律性，他喜欢选择风水好的地方，抛尸的幸福里背山靠水，他又选了个地势稍高的地方，跟之前的几起案件相似，他希望给被害人一个好的去处，他做完这一切内心是十分满足的。” 他说到这里，告一段落，环视了一下办公室，看见大家都默默皱起了眉头，有些穿着制服的年轻面孔，脸色甚至有些发白。 这个屋子里很多新鲜的面孔，有许多人刚刚穿上警服，第一次面对这种罪恶，并不是所有人都如唐御臣和五哥这种老刑警般处变不惊的。 连小元也并不是第一次面对重案犯，但是这种变态式的杀手还是头一回遇到，忍不住挠了挠头，“想想我们身边住着这么一个变态，还真是挺瘆人的。” 好几个年轻人都跟着点了点头，唐御臣看她一眼，“我们刑警都觉得瘆人，那些蒙在鼓里的普通市民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