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形单薄的男孩儿望着疾驰而来的电车,刺眼的车头灯光让他下意识看向别处,风和他的刘海一起跳着舞,让他的眼睛眯了起来。
如果你问他家在哪里,他多半会不假思索地说“威尼斯”,一秒钟后又补上一句“住在柏林”。家是当你感到痛苦时最想逃往的地方,费里西觉得这话说的好极了。他无数次地想做个逃兵,托着他的大箱子回到威尼斯去,但年轻的人总是想要证明自己。那些在爷爷怀抱中沉沉睡去的夏日午后,会在某个年龄开始突然成为他羞于提起的往事,然后在另一个年纪,逃离象牙塔的渴望又变成来自故乡的缠绵情思。
爷爷终究还是不放心的,不过他可能是回忆起自己年轻时张狂数倍的岁月,意料之外地同意了费里西的留学计划。他为自己的孩子租下一间独栋的洋房,请了女佣照料起居。他比任何人都明白男孩儿不是一个喜欢独处的人,于是他又为费里西在学校宿舍订下了房间,让他能够像本地人一样,只在假期回到大房子里。他习惯于为孩子们做好万全的准备,好让他们按着性子胡来——他们永远是有退路的。因此费里西的选项只有“开心地做”和“不做”,他可以不干他不喜欢的任何事,比如按时起床,比如锻炼身体,比如按课表上课,比如合群。
从小被宠着的孩子都有撒娇的本能和天赋,他们擅长用笑和泪化解一切危机。谁能忍心责罚一个不小心打碎碟子的小男孩儿呢,如果他正为自己的失误哭着,抱着你诉说他的歉意。
“你不懂得什么叫少数服从多数吗?”
“行了别说了,反正我们的大艺术家只要在交作业前一天玩一次人间蒸发,他就以为天下太平了。”
……
“对不起阿鲁,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一定会看好他的。”
……
但他似乎感觉到,世界上有一些事情是不会自己被解决的。
“如果能自己解决所有问题就好了,就不会让任何人不开心了。”
如果能变成……
他拿出手机,熟练地解锁,打开对话框。
不,还是不了,老是这样,会打扰到他的吧。
然后“叮”的提示音响起,“来自‘路德维希’的新消息”——
“到家了吗?”
男孩儿对着屏幕傻笑着,就这么错过了一班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