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引至,画堂前。
无处不是大片的绯红,喜盈盈的颜色,伴着众人喜盈盈的笑脸。
连气得双颊圆鼓的雅雅,都只是咕哝了几句臭蟑螂最讨厌了,很给面子的没用冰系法术冻住他。
容容眯着双眼送上祝福,并赠送妖馨斋有效期为半年的优惠券一份。
于是新郎越发笑得见牙不见眼,被身旁的新娘既准又狠地掐了一把。
他的呼痛声颇有些夸张。
宴席摆得很长,欢声笑语也随之扬了很远,满涂山的狐都在说,这真是百年不遇的盛事。
苦情巨树伫立依旧,那些粉色的茸茸小伞随风而去,它们闪耀着点点荧光,从白天飘洒到黑夜。
宾客既散,唯有他们二人相对。
凝目于彼此时,就像发现了一个未知的世界。
“二货道士。”
“怎么了,妖仙姐姐?”
“是你,真好。”
她难得的直率让他的脸瞬间映上霞色。
果然,不论过去多少年,他都会因为她忘记呼吸。
层层叠叠的婚服上是温暖的红,一件一件落下的时候,细滑的丝缎在皮肤上留下了清凉之意。
放下帐子,就有了狭窄而安静的空间。
心在怦然作跳。
是他的,还是她的?
合上眼,面前人恍惚仍是年少形容,轻弯起眸笑如阳光,小手却牢牢握住她焦黑的手,使了重力送入他的胸膛。
猩红柔润了掌心,猩红又玷染口中。
从那一瞬起,她才明了,两唇相合原来是这般的滋味。
她以为,到此已是亲密的极致了。
然而她不曾想过,两个人,其实可以更加亲密。
张开眼,那人的面庞接近得催她心跳,清隽而又坚毅的轮廓,悬垂下的长长鬓发,正是长成青年的他。
肌体矫健,气息蓬勃的,他。
埋头吻下来时,漆黑眼睫颤动不止,倒映出她容颜的双瞳于最深邃处骤生出火焰,将她温柔地,困缚其间。
却决不灼痛了她。
小舟荡过锁骨的海峡,于留下的一道水痕间开出了花。
他渡过她的山川江河,动作显出生涩但又那么小心,像对待一件无比珍惜的易碎之物。
当然她也好不到哪里去,涂山之王的气度在这里完全消散殆尽,虽然竭力想保留一缕矜持,其实早就无措不已。
她尝试着放下压在她肩上的一切,轻轻攀住了他。
他并非从未有过关于她的梦境。
非常轻软而靡丽,令他面红耳赤又不禁沉迷。
醒来之时,半身涔涔,湿透重衣。
分明知晓淡漠的她是不可能露出那般妩媚神情的,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反复回想。
彼时的他不知道,真实比梦幻更为美丽。
脂玉样的一双脚腕玲珑纤巧,他的指腹给予她粗糙的陌生的感触,抚过时带起小小的战栗。
尚未褪下的金色铃铛一摇一晃,击出悦耳的清响。
深林溪涧,流水潺湲。
一声低吟逸出唇间,随即被湿润的吻尽数吞没。
恰见人面桃花。
他光洁的额角微聚汗滴,绷紧的腰腹蓄力待发,不过仍柔着声安慰身下的她。
“红红啊......不要怕。”
碧青的明眸迷蒙流漾,似暖玉生烟。而她心知已支持不住,努力摆出平常姿态硬声道:“谁准你叫我红红了?没大没小的二货!占,占什么便宜!”
......他现在已把便宜占得很彻底了,不是吗?
东方无奈一笑。
他低头看她思绪凌乱不知所往的模样,口中顺势诱道:“那,你也叫我一声月初如何?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她怔了怔,茫茫意识中闪过一丝疑惑,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但她却也不再犹豫,贝齿微露,红唇翕张。
“东方,月初。”
她专注地看着他,这埋藏在心底五十年的名字,她曾在无声中一遍遍念起。
“月初。”
她不满足似的再次呼唤。
她的声音里,蕴着一江春水。
理智的弦一拨即断。他清晰地感觉到,胸口那柔软而烫热的情绪,像烟花一样砰然迸散。
他缓缓沉下了自己。
一直以来,她总是坚刚清冷的,面上不会露出半分软弱。
今夜,她恍惚地想着,原来她也可以像水一般至柔,柔到容纳了他。
痛感像锦被下掩映的点滴胭脂色,慢慢化开。
她微微地笑了。
仿佛自他来到她的生命起,她又找回了笑容。
“妖仙......姐姐......”
彷若梦呓。
风乍起,止水皱。
于无声处。
涟漪氤氲开晚霞般瑰丽的红。
悠悠银月一弯,渐沉没水波。
他抱着她,犹如抱着梦寐难求的花朵。他摩挲她,好似摩挲清透水晶的幻梦。
过往已历过的,美人如花隔云端的痛楚、相思迢遥君不见的感伤、生死两对血和泪的悲凉......
而今竟成就了帷帐曼拂苏合缭乱的今宵,重影款摇长丝结绕的此刻。
不可不说————
幸也,命也。
她是甘美的深渊,他情愿投身入此,虽九死而无悔。
她也是他仰首追寻的梦想,他怀中一抹鲜活的朱砂。
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是我们早就约定好了的。
天月将白,春雾未消。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