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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树德-論語集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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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俊英
先父程樹德,字郁庭,福建福州人。一八七七年生,一九四四年卒。清末進士,不願居宦,公費留學日本,學習法律。回國後,長期擔任北京大學教授、清華大學兼任教授。七七事變後,隱居著述,貧病交加而終。
先父十歲喪母,孤苦無依。但少年有志,勤奮自學,通宵達旦,熟讀經、史,博覽群書。中年致力教學、科研工作,所任課程中有中國法制史、比較憲法、九朝律考等科目。於繁重的教學之餘,孜孜寫作。晚年更潛心學術研究,不事教學。一生著述約四百餘萬字。
先父寫作開始得比較早,一九0六年二十九歲,第一部著作國際私法七卷問世。一九一九年漢律考七卷問世。一九二五年出版九朝律考,這是先父一生的重要著作之一。一九三五年再版,解放後又重版兩次。該書從古籍中搜羅從公元前二世紀起至公元後七世紀間,歷代已經散失了的法律、科令、格式、刑名和有關的資料,作了綜合的考證與論述。以十年之功,編成九朝律考二十卷。參考書籍數百種,約三十餘萬言。內容包括漢律考、魏律考、晉律考、南北朝律考(梁、陳、後魏、北齊、後周)、隋律考等九朝的法律考證。此書解放前在國外已有多種譯本。在國內列入大學叢書,現在仍爲政法高校研究生必讀的參考書,對國內外有廣泛的影響。一九五五年重版時,商務印書館編審部評價說:『該書作爲社會上層建筑的法律史而言,不但可以供研究我國法律變遷沿革的人作參考,而且也是研究我國社會發展的重要資料。』
一九二八年中國法制史出版。這是爲京師法科學生所編的教材。上溯黄帝,下逮有清,以簡括之筆,闡述歷代法令及刑制的發展。一九三一年比較國際私法出版。一九三三年,說文稽古編出版。先父敍述寫書的旨趣說:『性耽古籍,不能自已,偶檢閱舊藏說文解字諸書,頗悟「因字求史」之法,遂有說文稽古編之作。』從文字的形成,窺上古逸史與其社會之情狀,是此書的創造性探索之所在。解放後,曾由商務印書館再版。
一九三三年,先父患血管硬化症。七七事變後,北京大學等校南遷,從此經濟來源斷絕。舊社會老年知識分子處境悽慘,衣食不完。日僞統治時期,病無醫藥,生活無著,子女多而年幼,困窘不堪,病況日漸惡化,終至癱瘓。論語集釋四十卷,卽成書於此時,這是先父最後一部重要著作。序言中描述寫作的苦況時說:『身患舌强痿痺之疾,足不能行、口不能言者七年於茲矣。風燭殘年,不惜汗蒸指皸之勞,窮年矻矻以爲此者。』他爲發揚我國固有文化,以『目難睁不能視,手顫抖不能書』的病弱殘軀,自己口述,由親戚筆錄,歷時九年,終於一九四二年脫稿。其傾心學術,不屈不撓的頑强精神,於此可見。
論語集釋寫書的緣由,據先父云:論語一書的注釋,漢、魏諸家有各種注。自何晏論語集解行,而鄭玄、王肅各注皆廢;自朱子集注行,而集解及皇侃論語義疏、邢昺論語注疏又廢。朱子至今又八百餘年,其間名儒著述訓詁義理,多爲前人所未發,惜無薈萃貫串之書。先父本孔子『述而不作』之旨,將宋以後諸家之說分類採輯,以爲斯書之助。在學術上力求不分宗派,苟有心得,概與採錄,以供學者研究。內容分十類:考異、音讀、考證、集解、唐以前古注、集注、別解、餘論、發明、按語。按語則是先父對諸家學說提出自己的見解。所引書目六百八十種,全書共一百四十萬言。此書爲研究論語學者提供了自漢到清的詳盡資料。又對論語的訓詁注釋有充分考證,用各家學說闡明孔子的思想本質,爲譯注、研究論語的學者批判繼承我國古代文化遺產提供了廣泛的根據。是一部研究孔子思想,特別是研究孔子教育思想的重要參考書。
論語集釋的著述,由於是先父口述,親戚代筆而成,錯寫與遺漏之處較多,且無新式標點。現值再版之際,由我和蔣見元同志重新校勘,並加標點。錯誤之處,在所難免。望讀者隨時指教,以便改正。
一九八三年十二月於華東師大


1楼2017-03-01 12:24回复
    自序
    論語集釋何爲而作也?曰:自孔祀罷,經籍廢,風會所趨,至悍然滅倫毀紀,侮聖詆儒,而復無忌憚,天下之亂極矣。舉古聖哲王所揭治亂興亡之故,至今日而適若相反,古人真欺我哉!憤而欲取少時所讀之書,拉雜摧燒之。客聞而阻之曰:『世之剥也必不終剥,道之窮也必不終窮,子姑待之!』余笑而應之曰:『諾。』今不幸言中,而世亂滋迫,數年以來,麋沸雲擾,萬方蕩析,余猶得蜷伏故都,幸免顛沛流離之慘,此論語集釋四十卷卽於此刼罅偷息中所掇輯而成者也。昔太史公身廢不用,乃作史記,其報任安書列舉左丘失明、虞卿窮愁諸例。余自癸酉民廿一年冬患舌强痿痺之疾,足不能行、口不能言者七年於茲矣,而精力之强,不減平昔。意者天恐吾投身亂世以枉其才,故假疾以阻其進取,又憫其半生志事無所成就,故復假之以精力,使得以著述終其身耶?夫文化者國家之生命,思想者人民之傾向,教育者立國之根本,凡愛其國者,未有不愛其國之文化。思想之鵠音胡,教育之程,皆以是爲準。反之,而毀滅其文化,移易其思想,變更其教育,則必不利於其國者也。自清季歐化盛行,國人醉心於西方文明,已成積重難返之勢。政府提倡於上,學者鼓吹於下。回顧祖國,一若無一事及人者。馴漸也至裂綱紀,毀倫常,而國以不立。木腐而蟲乃侵,自侮而患乃集 .....。夫孔子之道,無古今,無中外,一也。由之則治,悖之則亂。大之則彌於六和,小之則切於日用。彼歐西故無此人物也,彼方從事於東方文化之研究,我乃摧殘務盡,不遺餘力,不亦異乎?今者,歐戰二戰方酣,各倚其製造殺人利器之科學,以自相殘戮,浸假假如亂極思治,棄其權利競爭之說,而用吾禮讓之術以爲治,由是以蘄同祈至於大同,未可知也。非然者,由今之嵬說狂妄不實之言論,而實施之不數十年,且將回復人類於狉獉音批珍,原始野蠻之世,亦未可知也。著者以風燭殘年,不惜汗蒸指皸音軍,裂也之勞,窮年矻矻音庫,勤勞不懈爲此者,亦欲以發揚吾國固有文化,間執堵塞孔子學說不合現代潮流之狂喙,期使國人之舍本逐末,徇人失己者,俾廢然知返。余之志如是而已。若夫漢、宋門户之見,考據訓詁之争,黨同伐異,竊無取焉。
    己卯民廿八年秋八月閩縣程樹德序


    2楼2017-03-01 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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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例
      一、論語注釋,漢時有孔安國、馬融、鄭玄、包咸諸家,魏則陳群、王肅亦有義說。自何晏集解行,而鄭、王各注皆廢。自朱子集注行,而集解及邢、皇二疏又廢。朱子至今又八百餘年,加以明清兩代國家以之取士;清初名儒代出,著述日多,其間訓詁義理多爲前人所未及,惜無薈萃貫串之書。茲篇竊本孔氏『述而不作』之旨,將宋以後諸家之說分類採輯,以爲研究斯書之助,定名曰論語集釋。
      一、是書內容計分十類:
      甲、考異。經文有與石經及皇本或他書所引不同者,日本、高麗版本文字有異者,均列入此門其材料則以阮元論語校勘記、翟灝四書考異、日本山井鼎七經考文、葉德輝天文本論語校勘記等爲主。
      乙、音讀。字音讀法及句讀有不同者入此門。其材料以陸德明經典釋文、武億經讀考異爲主。
      丙、考證。自閻若璩撰四書釋地、江永著鄉黨圖考以後,世人漸知考證名物之重要。故人名、地名、器物、度數之應考證者無論矣,此外如大戴禮、說苑、新序、春秋繁露、韓詩外傳、中論、論衡諸書有涉及論語之解釋者,以其爲漢儒舊說,亦附此門。
      丁、集解。邢疏有可採者亦附入此門。
      戊、唐以前古注。此門包含最廣,上自漢末,下及於唐,中間南北朝諸家著述爲北堂書鈔、太平御覽、藝文類聚所引者備例無遺。其材料以皇侃義疏、馬國翰玉函山房輯佚書爲主,計所採者凡三十八家,列舉如左:
      劉歆論語注
      包咸論語章句
      鄭玄論語注
      王朗論語說
      王弼論語釋疑
      衛瓘論語集注
      繆播論語旨序
      繆協論語說
      郭象論語體略
      樂肇論語釋疑
      虞喜論語讚注
      庾翼論語釋
      李充論語集注
      范甯論語注
      孫綽論語集注
      梁覬論語注
      袁喬論語注
      江熙論語集解
      殷仲堪論語解
      張憑論語注
      蔡謨論語注
      顏延之論語說
      釋惠琳論語說
      沈驎士論語訓注
      顧歡論語注
      梁武帝論語注
      太史叔明論語注
      褚仲都論語義疏
      皇侃論語義疏
      沈峭論語注
      熊埋論語說
      季彪論語注
      陸特進論語注
      穎子巗論語注
      李巡論語注
      張封溪論語注
      論語隱義注
      韓李論語筆解
      己、集注。集注文字稍繁,故採擇以內注爲限,外注有特別精采者始行列入。但其中貶抑聖門、標榜門户者,因有後人之辯論,不能不列入原文,可分別觀之。
      庚、別解。集解、集注以外,如有新穎之說,別爲『別解』一門。其不止一說者,則分爲一二三四以區別之。
      辛、餘論。清初漢學家立論,時與宋儒相出入,擇其言論純正、無門户偏見者,爲『餘論』一門。其有宋以後諸家注釋可補集注所未備而不屬於考證者,亦附入之。
      壬、發明。宋學中陸王一派多以禪學詁經,其中不乏確有心得之語。卽程朱派中亦間有精確不磨之論。蓋通經原以致用,孔氏之言,可以爲修己處世之準繩、齊家治國之方法者,當復不少。惜無貫串說明之書,僅一四書反身錄,尚多未備。因欲後人研究論語者發明其中原理原則,故特立此門。
      癸、按語。凡集解、集注、別解諸說不同者,必須有所棄取,別爲按語以附於後。此外,自考異以下間有所見者亦同。
      以上十種,非必各章皆備,無則缺之。
      一、研究論語之法,漢儒與宋儒不同。漢儒所重者,名物之訓詁,文字之異同。宋儒則否,一以大義微言爲主。惜程朱一派好排斥異己,且專宣傳孔氏所不言之理學,故所得殊希。陸王派雖無此病,然援儒入墨,其末流入於狂禪,亦非正軌。故論語一書,其中未發之覆正多。是書職責,在每章列舉各家之說,不分門户,期於求一正當解釋,以待後來學者,藉此以發明聖人立言之旨。
      一、朱子集注,元明以來以之取士,幾於人人習之。清初漢學再興,始有持異議者。譽之者尊爲聖經賢傳,一字無敢踰越;詆之者置之不議不論之列。如王闓運所著之論語訓,漢、魏、六朝諸家之說備列無遺,獨於朱注一字不及,漢宋門户,隱若劃一鴻溝。黄式三論語後案始以集解、集注並列,然其旨仍在袒漢學。實則集注雖考證稍疏,然字斟句酌,亦非無一長可取,不能概行抹殺。是書先列集解,爲漢學所宗;次集注,爲宋學所本;中間增『唐以前古注』一門,搜羅漢、魏、六朝及唐人論語著述,片言隻字,必一一搜剔,不使遺漏,庶幾已佚之書,賴以不墮。其近人著述,有罕見之本,或篇帙無多,恐其日久失傳,往往全部收入,亦本斯旨。
      一、論語一書,言訓詁者則攻宋儒,言義理者則攻漢學。平心論之,漢儒學有師承,言皆有本,自非宋儒師心自用者所及。集注爲朱子一生精力所注,其精細亦斷非漢儒所及。蓋義理而不本於訓詁,則謬說流傳,貽誤後學;訓詁而不求之義理,則書自書,我自我,與不讀同。二者各有所長,不宜偏廢。是書意在詁經,惟求其是,不分宗派,苟有心得,概與採錄。
      一、全書共百餘萬言,所採書目均一一列表備查。其未見原書者,必注明出處。其有引出某書而某書實無其文者,則仍以原書著錄,以便尋檢。此外六朝已佚古籍,或雖爲近人著作而爲罕見之本者,則仿四庫全書總目之例,別爲簡明提要以附於後。
      一、所採之書,以四庫著錄及列入正、續皇清經解爲限。其四庫未收、及宋儒一派之著述未採入皇清經解者,則擇其尤純正而有心得者。其專爲舉業而設,類似高頭講章,如四書本義匯參,及一切庸惡陋劣如四書大全之類,概不採錄。
      一、語錄仿自禪宗,釋子不讀書,出語恒多俚俗。宋儒學既近禪,並形式上亦必力求其似,殊爲無取。茲篇除朱子或問及語類外,其他語錄中雖有關於論語之研究,以其出言鄙倍,概不採錄。
      一、宋以後諸儒往往於劄記中考據論語如困學紀聞、日知錄、十駕齋養新錄之類無慮數十種,其中不乏可採之處,雖非專著,亦在兼採之列。
      一、宋儒理學爲儒、釋、道混合之一種哲學,本可成一家言,但必以爲直接孔孟心傳道統,則余未敢信。一部論語中,何嘗有一個『理』字?而集注釋天爲卽理也,釋天道爲天理;又遇論語凡有『斯』字或『之』字,悉以『理』字填實之。皆不免强人就我,聖人胸中何嘗有此種理障耶?朱子嘗云:『聖賢議論,本是平易。今推之使高,鑿之使深。』然集注釋『子在川上』,釋曾點言志,仍不免過高之病。以此立說著書,未嘗不可,但非解經正軌,讀者當分別觀之。
      一、清初戴東原、毛西河諸家喜攻朱注考證之失,殊不知朱子嘗與人言:『讀書玩理外,考證別是一種功夫,某向來不曾做。』朱子博極群書,並非力不能爲。而其言如此,蓋當時風氣不尚考證。以古人不經意之事,而蹈隙乘瑕攻之,不過以其名高耳,然猶曰:『是漢學家言也』。至顏、李同爲理學而亦攻朱,則更無謂。蓋漢儒恪守家法,篤信師說,從未敢輕詈古人。至更易經傳,推翻舊說,其風固自宋人開之。集注至以樊遲爲粗鄙近利以子夏、子游爲語有流弊,敢於詈及先賢,更不足爲訓。以朱子之賢,猶有此失。是書力矯此弊,凡意氣詬争之語、門户標榜之詞,概不採錄。
      一、集注喜貶抑聖門,爲全書最大污點,王船山讀四書大全說、毛西河聖門釋非錄論之詳矣。是書凡攻朱之語,例不採錄,然對此不能不設例外。昔阮嗣宗口不談人過,人稱其盛德。何況對於古人。子貢方人,孔子以爲不瑕。故古來叢謗之深,無如朱子者,雖係無心之過,究屬嗔心過重,錄之所以示戒也。
      一、宋儒以禪理詁經,好之者喜其直截痛快,惡之者又目其爲陽儒陰釋。考朱子答孫敬甫書『少時喜讀禪學文字』,又與張侍郎書云:『左右既得此把柄入手,便可改頭換面。欲用儒家言語說向士大夫,接引從來學者。』是宋儒固不自諱。竊以爲孔子之道至大,無所不包,不特釋而已,卽道家亦有與之同者,如無爲而治一章是也。魏、晉諸儒喜以道家言詁經,苟有一得,未嘗不可兼收並蓄。蓋孔子之言有與釋家同者,如『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與佛家之破除二執,有何區別耶?其與之異者,則不必强爲附會。陸、王一派末流如羅念菴、陳白沙輩,幾於無語不禪,亦是一病。是篇於末流狂禪一派牽强附會之語,概不採錄。
      一、孔子之言,俟諸百世而不惑,所以爲至聖,不必後人代爲辯護周旋。集注於『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則曰:『非箝其口使不敢言也。』於『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下引程子曰:『聖人設教,非不欲家喻而户曉也。若曰聖人不使民知,則是後世朝四暮三之術也,豈聖人之心乎?』殊不知聖人之言絕無流弊,觀於今日歐洲之國會民主政治,此二章真如日月經天,江河行地,洵萬古不易之至言也,何所用其廻護耶!自歐化東漸,不特疑聖,且有誣聖以爲名高者矣。是書採錄斷自清代,凡現代名人之著述,除純粹解經者外,其他中西合參、新舊融會之作,值此是非淆亂、靡所折衷去取之間,懼多私見,故雖有佳篇,概從割愛,恕不採錄。補遺之責,期之後人。


      3楼2017-03-01 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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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語集釋卷一
        學 而 上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
        【考異】皇侃論語義疏本(下簡稱皇本)『說』字作『悦』。翟灝四書考異(下簡稱翟氏考異):古喜說、論說同字,後漢增從『心』字別之。『悦』初見廣韻。徐鉉新修字義云:『經典只作「說」』。然毛詩『說懌女美』,陸氏釋云:『又作「悦」。』爾雅釋詁:『悦,樂也。悦,服也。』皆書作『悦』。而孟子但用『悦』字,則二字通寫已久。『說』之見二十篇者,如公冶長篇『子說』、雍也篇『非不說子之道』、『子路不說』、子罕篇『能無說乎』、子路篇『近者說』、陽貨篇『子路不說』、堯曰篇『公則說』,皇本俱作『悦』。惟先進『無所不說』、子路『易事而難說』,仍如監本。
        按:翟灝四書考異【考證】精博。關於論語條考部分,本書收錄極多。標題仍稱【考異】者,示不敢掠美也。
        【考證】白虎通:子者,丈夫之通稱。 顧炎武日知錄:周制,公、侯、伯、子、男爲五等之爵,而大夫雖貴,不敢稱子。春秋自僖、文以後,執政之卿始稱子。其後匹夫爲學者所宗亦得稱子,老子、孔子是也。孔子弟子惟有子、曾子二人稱子,閔子、冉子僅一見。汪中述學別錄:古者孤卿大夫皆稱子,子者,五等之爵也。周官典命:『公之孤四命,以皮帛眡小國之君。』大行人:『大國之孤,其禮眡小國之君。』春秋傳:『列國之卿當小國之君。』小國之君則子、男也,子、男同等,不可以並稱,故著子去男,從其尊者。王朝則劉子、單子,列國則高子、國子是也。王朝生稱子,沒配謚稱公。列國生稱子,沒配謚亦稱子。此其別也。稱子而不成辭,則曰夫子。夫者,人所指名也。春秋傳『夫固謂君』,『夫豈不知』,服云:『夫謂鬬伯比。』『夫石猶生我』,服云:『夫謂孟孫。』『夫不惡女乎』,服、杜並云:『夫謂太子。』以夫配子,所謂取足以成辭爾。凡爲大夫,自適以下皆稱之曰夫子。孟獻子,穆伯之孫。穆伯之二子親爲其諸父,而曰夫子。崔成、崔彊稱其父亦曰夫子。故知爲大夫者例稱夫子,不以親別也。孔子爲魯司寇,其門人稱之曰子,曰夫子,後人沿襲以爲師長之通稱,而莫有原其始者。劉寶楠論語正義(下簡稱劉氏正義):『曰』者,皇疏引說文云:『開口吐舌謂之爲曰。』邢疏引說文云:『曰,䛐也。從口,乙聲。亦象口氣出也。』所引說文各異。段氏玉裁校定作『從口,乙象口氣出也』。又引孝經釋文云:『從乙在口上。乙象氣,人將發語,口上有氣,故曰字缺上也。』『學』者,說文云:『斅,覺悟也。從教,從冂。冂尚朦也。臼聲。學,篆文「斅」省。』白虎通辟雍篇:『學之爲言,覺也,以覺悟所未知也。』與說文訓同。
        【集解】馬融曰:『子者,男子之通稱,謂孔子也。』王肅曰:『時習,學者以時誦習之。誦習以時,學無廢業,所以爲悦懌。』
        按:何晏集解•序云:『古論唯博士孔安國爲之訓解,而世不傳。至順帝時,南郡太守馬融亦爲之訓說。』邢昺疏云:『馬融亦爲古文論語訓說。』皇侃疏謂爲魯論訓說,非也。隋、唐志皆不載,佚已久。王氏義說,史志亦稱『注』,何晏集解•序與陳群、周生烈並云『義說』。七錄有王肅論語注十卷,隋唐經籍志云亡,而唐書•藝文志、陸德明經典釋文•序錄並有王肅論語注十卷。蓋隋代散失,至唐復出,今則佚不可見矣。惟論語馬氏訓說二卷、王氏義說一卷各有輯本,在玉函山房輯佚書中。
        【唐以前古注】皇侃義疏(下簡稱皇疏):曰者,發語之端也。許氏說文云:『開口吐舌謂之爲曰。』(按今說文無此文。)凡學有三時:一是就人身中爲時,二就年中爲時,三就日中爲時也。一就身中者,凡受學之道,擇時爲先,長則扞格,幼則迷昏。故學記云『發然後禁,則扞格而不勝;時過然後學,則勤苦而難成』是也。既必須時,故內則云『六年教之數與方名,七年男女不同席,八年始教之讓,九年教之數日,十年學書計,十三年學樂、誦詩、舞勺,十五年成童舞象。』並是就身中爲時也。二就年中爲時者,夫學隨時氣則受業易入。故王制云『春夏學詩、樂,秋冬學書、禮』是也。春夏是陽,陽體輕清,詩樂是聲,聲亦輕清。輕清時學輕清之業則爲易入也。秋冬是陰,陰體重濁。書禮是事,事亦重濁。重濁時學重濁之業亦易入也。三就日中爲時者,前身中、年中二時,而所學並日日修習不暫廢也。故學記云『藏焉,修焉,息焉,游焉』是也。今云『學而時習之』者,時是日中之時也。
        【集注】學之爲言,效也。人性皆善而覺有先後,後覺者必效先覺之所爲,乃可以明善而復其初也。習,鳥數飛也。學之不已,如鳥數飛也。說,喜意也。既學而又時時習之,則所學者熟而中心喜悦,其進自不能已矣。
        【餘論】朱子文集(答張敬夫):學而,說此篇名也。取其篇首兩字爲別,初無意義。但學之爲義,則讀此書者不可以不先講也。夫學也者,以字義言之,則己之未知未能而效夫知之能之之謂也。以事理言之,則凡未至而求至者,皆謂之學。雖稼圃射御之微,亦曰學,配其事而名之也。而此獨專之,則所謂學者,果何學也?蓋始乎爲士者,所以學而至乎聖人之事。伊川先生所謂『儒者之學』是也。蓋伊川先生之言曰:『今之學者有三:辭章之學也,訓詁之學也,儒者之學也。欲通道,則舍儒者之學不可。尹侍講所謂「學者,所以學爲人」也。學而至於聖人,亦不過盡爲人之道而已。』此皆切要之言也。夫子之所志,顏子之所學,子思、孟子之所傳,皆是學也。其精純盡在此書,而此篇所明又學之本,故學者不可以不盡心焉。毛奇齡四書改錯:學有虛字,有實字。如學禮、學詩、學射、御,此虛字也。若志于學、可與共學、念終始典於學,則實字矣。此開卷一學字,自實有所指而言。乃注作『效』字,則訓實作虛,既失詁字之法,且效是何物,可以時習?又且從來字學並無此訓,卽有時通『效』作『傚』,亦是虛字。善可效,惡亦可效。左傳『尤人而效之』,萬一效人尤,而亦習之乎?錯矣!學者,道術之總名。賈誼新書引逸禮云:『小學業小道,大學業大道。』以學道言,則大學之道,格致誠正修齊治平是也。以學述言,則學正崇四術,凡春秋禮、樂,冬夏詩、書皆是也。此則學也。黄式三論語後案(下簡稱黄氏後案):學謂讀書,王氏及程子說同。朱子注學訓效者,統解學字於第一學字之中,如『孰爲好學』、『弟子不能學』、『願學』、『學道』,必訓爲效而始通。其引程子說學爲讀書,時習爲既讀而時思繹,則此章之正解。黄直卿語錄甚明。此篇『行有餘力,則以學文』,『雖曰未學,必謂之學』,下篇學、思對言,學、問對言,好學、忠信對言,博學、約禮對言,文學德行對言,學易、學詩,學禮皆謂讀書,而又斥『何必讀書,然後爲學』之佞。蓋學者所以學聖人之道,而聖人往矣,道在方策也。劉逢錄論語述何:學謂刪定六經也。當春秋時,異端萌芽已見,夫子乃述堯舜三王之法,垂教萬世。非是則子思所謂『有弗學』也。焦循論語補疏:當其可之謂時。說,解悦也。『不憤不啟,不悱不發』,時也。『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時也。『求也退,故進;由也兼人,故退』,時也。學者以時而說,此大學之教所以時也。
        按:『學』字係名辭,集注解作動辭,毛氏譏之是也。惟其以後覺者必效先覺之所爲爲學,則精確不磨。今人以求知識爲學,古人則以修身爲學。觀於哀公問弟子孰爲好學,孔門身通六藝者七十二人,而孔子獨稱顏淵,且以不遷怒、不貳過爲好學,其證一也。孔子又曰:『君子謀道不謀食。學也,禄在其中矣。』其答子張學干禄,則曰:『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是可知孔子以言行寡尤悔爲學,其證二也。大學之道,『壹是皆以修身爲本』,其證三也。
        【發明】焦氏筆乘:李彦平曰:『宣和庚子,某入辟雍。同舍趙孝孫仲脩,伊川先生高弟趙彦子之子也,於某有十年之長。辛丑春同試南宮,仲脩中選,而某被黜。仲脩勉之曰:「公盛年一跌何傷,姑歸讀書可也。」某意不懌。趙曰:「公頗讀論語否?」卽應之曰:「三尺之童皆讀此,何必某。」仲脩笑曰:「公卽知讀此,且道『學而時習之』以何者爲學?」某茫然不知所對。仲脩徐曰:「所謂學者,非記問誦說之謂,非絺章繪句之謂,所以學聖人也。既欲學聖人,自無作輟。出入起居之時,學也。飲食游觀之時,學也。疾病死生之時,亦學也。人須是識得『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立則見其參於前,在輿則見其倚於衡也』,方可以學聖人。」某聞其言,頓若有悟。』


        4楼2017-03-01 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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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考異】陸德明論語釋文:『有』,或作『友』,非。 白虎通•辟雍篇引論語曰:『朋友自遠方來。』 阮元論語校勘記:鄭氏康成注此云:『同門曰朋,同志曰友。』是舊本皆作友字。臧庸拜經日記:白虎通•辟雍篇:『師弟子之道有三:論語曰「朋友自遠方來」,朋友之道也。』又易•蹇正義、周禮•司諫疏並引鄭康成此注云:『同門曰朋,同志曰友。』考班孟堅引用多爲魯論,包鄭所注亦魯論,然則魯論舊本作『朋友自遠方來』,陸氏所見本『有』作『友』,正與班鄭等合。特『友』字當在『朋』下,何晏作『有朋』未知所據。所採包注原本當亦有『同志曰友』一句,因經作『有』,故節之。洪頤煊讀書叢錄據文選陸機挽歌『友朋自遠方』李善注引論語爲證,謂『有』當作『友』。武億群經義證:釋名:『友,有也,相保有也。』友、有同用,或作『友』,與古傳本合,未可云非。盧文弨釋文考證:吕氏春秋•貴直篇『有人自南方來』,句法極相似。陸氏謂『作「友」非』是也。
          按:馬國翰玉函山房輯佚書•論語類謂包爲魯論,作『有朋』;周易•蹇正義引鄭玄注並解『朋友』。陸德明釋文云:『鄭校周之本,以齊、古讀正凡五十事。』凡與魯異而不言從古者,齊、古同也。然則作『有朋』者,魯論也。作『朋友』者,齊、古論也。
          【考證】宋翔鳳樸學齋札記:史記•孔子世家:『定公五年,魯自大夫以下皆僭離於正道,故孔子不仕,退而修詩、書、禮、樂。弟子彌眾,至自遠方,莫不受業焉。』弟子至自遠方,卽『有朋自遠方來』也。『朋』卽指弟子。故白虎通•辟雍篇云:『師弟子之道有三:論語曰「朋友自遠方來」,朋友之道也。』又孟子:『子濯孺子曰:「其取友必端矣。」』亦指友爲弟子。毛奇齡論語稽求篇:『同門曰朋。』此是古注,自說文及詩注、左傳注、公羊傳注皆然。周禮•大司徒鄭注『同師曰朋』,便不如同門之當。蓋朋是門户之名,凡曰朋黨,曰朋比,比是鄉比,黨是黨塾,皆里門閭户學僮居處名色。故朋爲同門,此是字義本爾,不可易也。大抵學中境次,從黨庠肄習之後,既已分開,又復來合,致足娛樂。與學記所云『敬業樂羣』,檀弓所云『離羣索居』,正可比觀。蓋以離爲苦,則必以合爲樂也。潘維城論語古注集箋(下簡稱潘氏集箋):『朋』,說文以爲古文『鳳』,云:『鳳飛,羣鳥從以萬數,故以爲朋黨字。』 劉氏正義:『自遠方來』者,廣雅•釋詁:『自,從也。』爾雅•釋詁:『遠,遐也。』淮南•兵略訓:『方者,地也。』禮•表記注:『方,四方也。』爾雅•釋詁:『來,至也。』並常訓。學記言學至大成,『足以化民易俗,近者說服,而遠者懷之,此大學之道。』然則朋來正是學成之驗。『不亦樂乎』者,蒼頡篇:『樂,喜也。』與『說』義同。易•彖傳:『麗澤兌,君子以朋友講習。』兌者,說也。禮•中庸云:『誠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此文『時習』是成己,『朋來』是成物。但成物亦由成己,既以驗己之功修,又以得教學相長之益,人才造就之多,所以樂也。孟子以『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爲樂,亦此意。
          【集解】包咸曰:『同門曰朋。』
          按:咸字子良,會稽曲阿人。少爲諸生,倡魯詩、論語。舉孝廉,除郎中。建武中,入授皇太子論語,又爲其章句。拜諫議大夫,五年,遷大鴻臚。事蹟詳後漢書•儒林傳。皇疏作『苞咸』,『苞』、『包』二字古通,當依漢書傳作『包』。何晏論語集解云:『安昌侯張禹本受魯論,兼講齊說。善者從之,號曰「張侯論」,爲世所貴,包氏、周氏章句出焉。』然則包氏所爲章句,蓋用禹說。惜全書久佚,隋、唐志皆不及著目,今惟玉函山房輯佚書中有輯本二卷。(此注文選•古詩十九首李善注引作鄭注,未知孰是。)
          【唐以前古注】皇疏引江熙云:君子以朋友講習,出其言善,則千里之外應之。遠人且至,況其近者乎?道同齊味,歡然適願,所以樂也。
          按:隋書•經籍志有集解論語,江熙撰。唐書•藝文志作江熙集解,並云十卷。熙晉書無傳。據冊府元龜,知其字太和,爲兗州別駕。他無可考。皇疏•序稱熙所集論語凡十三家,取衆說以成書,故以集解爲名。邢昺疏引二節,知此書宋初尚存,今佚。玉函山房有輯本二卷。觀此則有晉一代之說論語,其同異得失略備於茲矣。
          【集注】朋,同類也。自遠方來,則近者可知。程子曰:『以善及人而信從者衆,故可樂。』又曰:『說在心,樂主發散在外。』
          【別解】俞樾羣經平議:釋文曰:『「有」或作「友」。』阮氏校勘記據白虎通•辟雍篇引此文作『朋友自遠方來』,洪氏頤煊讀書叢錄又引文選陸機挽歌『友朋自遠來』證舊本是『友』字。今按說文•方部:『方,併船也。象兩舟省總頭形。』故方卽有並義。淮南•氾論篇曰『乃爲窬木方版』,高誘注曰:『方,並也。』尚書•微子篇曰:『小民方興。』史記•宋世家作『並興』,是『方』、『並』同義。友朋自遠方來,猶云友朋自遠並來。曰友曰朋,明非一人,故曰並來。然則『有』之當作『友』,尋繹本文卽可見矣。今學者誤以『遠方』二字連文,非是。凡經言『方來』者,如周易『不寧方來』,尚書作『兄弟方來』,義皆同。
          【餘論】論語述何:易曰:『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則千里之外應之,況其邇者乎?』記曰:『獨學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友天下之善士故樂。』阮元揅經室集:此章乃孔子教人語,卽生平學行始末也。故學必兼誦行,其義乃全。注以習爲誦習,失之。朋自遠來者,孔子道兼師儒。周禮•司徒師以德行教民,儒以六藝教民。各國學者皆來從學也。蓋學而時習,未有不朋來。聖人之道不見用於世,所恃以傳於天下後世者,朋也。潘氏集箋:史記•孔子世家云:『定公五年,魯自大夫以下皆僭離於正道,故孔子不仕,退而修詩、書、禮、樂。弟子彌眾,至自遠方,莫不受業焉。』卽『有朋自遠方來』也。
          按:阮氏、潘氏此章貼孔子自身說,雖係創論,但非別解,故入之餘論中。


          5楼2017-03-01 1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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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考證】禮•哀公問:『君子也者,人之成名也。』白虎通•號篇:『或稱君子者,道德之稱也。君之爲言,羣也。子者,丈夫之通稱也。』
            【集解】愠,怒也。凡人有所不知,君子不怒。(凡不載何人說者,皆何晏之詞。下倣此。)
            【唐以前古注】皇疏此有二釋:一云:『古之學者爲己,已得先王之道,含章內映,他人不見知而我不怒也。』一云:『君子易事,不求備於一人。故爲教誨之道,若人有鈍根不能知解者,君子恕之而不愠怒也。』又引李充云:愠,怒也。君子忠恕,誨人不倦,何怒之有乎?明夫學者,始於時習,中於講肄,終於教授者也。
            按:晉書•文苑傳:『充字宏度,江夏人。官著作郎。』七錄載充論語釋一卷,至隋已亡。隋書•經籍志別有論語十卷,晉著作郎李充注。唐書•藝文志並同。而宋史•藝文志不載,今佚。玉函山房有輯本二卷,茲錄之以備一家。
            【集注】愠,含怒意。君子,成德之名。尹氏曰:『學在己知,不知在人,何愠之有?』
            【別解】王衡論語駁異:羅近溪謂『愈學而愈悦,如何有厭;愈教而愈樂,如何有倦;故不愠人之不己知者,正以其不厭不倦處』。此却說得好。論語補疏:注言『人有所不知』,則是人自不知,非不知己也。有所不知,則亦有所知。我所知而人不知,因而愠之,矜也;人所知而我不知,又因而愠之,忌也。君子不矜則不忌,可知其心休休,所以爲君子也。後漢•儒林傳注引魏略云:『樂詳字文載。黄初中,徵拜博士十餘人,學多褊,又不熟悉,惟詳五業並授。其或難質不解,詳無愠色,以杖畫地,牽譬引類,至忘寢食。』毛奇齡四書賸言:論語『人不知而不愠』,孔疏原有二義:一是不知學,一是不知我。今人但知後說,似于本章言學之意反未親切。何平叔云:『凡人有所不知,君子不怒。』其云『有所不知』者,言學有所不解也。『君子不怒』者,猶言『君子易事不求備』也。蓋獨學共學,教人以學,皆學中事。夫子一生祇學不厭,教不倦,自言如此(見默識節),門弟子言如此(見公西華節),後人言如此(見孟子),故首章卽以此發明之。
            按:此本李充之說,皇疏取之,然實不如朱注之長。劉寶楠云:『教學之法,語之而不知,雖舍之亦可,無容以不愠卽稱君子。此注所云不與經旨應也。』
            【餘論】朱子語類:人不知而不愠,自是不相干涉。己爲學之初,便是不要人知,至此而後真能不要人知爾。若煅煉未能得十分成熟,心固有時被其所動,及到此方真能人不我知而不愠也。又曰:不愠不是大怒,心中略有不平之意便是愠。此非得之深、養之厚者不能如此。鹿善繼四書說約:說樂不愠,向非於人所不見之地有內省不疚之功,何以如此真切,如此超脫?此章是孔子自寫生面,全重時習。蓋本心難昧,未嘗不知修持,祇轉念易乖,學而易厭。時習則功夫無問,本體流行,深造自得,欲罷不能,說可知矣。張履祥備忘錄:朱子謂『不知而不愠者逆而難』,不知豈特爲人忽易而已,甚者賤辱之,咎責之,怨惡之,無所不至。舜之於家,文王於朝,孔孟春秋戰國之世,一時父子兄弟君臣朋友其孰能知之?當時而能不愠,豈非甚難?非甚盛德,何以履之而泰然乎?何義門讀書記:此與中庸『遯世不見知而不悔』同意,非謂世無見用者也。此對上說、樂二字,故云不愠。中庸對上『半塗而廢』,故云不悔。揅經室集:『人不知』者,世之天子諸侯皆不知孔子,而道不行也。『不愠』者,不患無位也。學在孔子,位在天命。天命既無位,則世人必不知矣,此何愠之有乎?孔子曰『五十而知天命』者,此也。此章三節皆孔子一生事實,故弟子論撰之時,以此冠二十篇之首也。二十篇之終曰『不知命,無以爲君子』,與此始終相應也。
            【發明】梁清遠采榮錄:論語一書,首言爲學,卽曰悦,曰樂,曰君子。此聖人最善誘人處,蓋知人皆憚於學而畏其苦也。是以鼓之以心意之暢適,動之以至美之嘉名,令人有欣羨之意,而不得不勉力於此也。此聖人所以爲萬世師。


            6楼2017-03-01 1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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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子曰:『其爲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
              【考異】論語釋文:『弟』,本或作『悌』。下同。 皇本作『悌』。 邱光庭兼明書亦作『悌』。
              【音讀】武億經讀考異:近讀並以『其爲人也孝弟』爲句,愚謂『其爲人也』當絕句,『孝弟』連下『而好犯上者鮮矣』讀,語勢自順。
              按:詩•大雅思齊正義、孝經•事君章疏俱引論語『孝悌而好犯上者鮮矣』,可見唐以前人讀法。此武氏之說所本。
              【考證】柳柳州文集:諸儒皆以論語孔子弟子所記,不然也。孔子弟子曾參最少,又老且死,是書記其將死之言,則去孔子之時甚遠,而當時諸弟子略無存者矣。竊意孔子嘗雜記其言,而卒成其書者,曾子弟子樂正子春、子思之徒也。故論語書中所記諸弟子必以字,而曾子不然,蓋其弟子之號師爾。而有子亦稱子者,孔子既殁,諸弟子嘗以其似孔子而師之,後乃叱避而退,則固嘗有師之號矣。程子經說:論語曾子、有子弟子撰,所以知者,惟二子不名。朱子或問:柳氏之論曾子者得之。而有子叱避之說,則史氏之鄙陋無稽,而柳氏惑焉。以孟子考之,當時既以曾子不可而寢其義,曷嘗有子據孔子之位而有其號哉?故程子特因柳氏之言斷而裁之,以爲論語之書,成於有子、曾子之門人。王應麟困學紀聞:或問:『論語首篇之次章卽述有子之言,而有子、曾子獨以子稱何也?』曰:『程子謂此書成於有子、曾子之門人也。』曰:『柳子謂孔子之沒,諸弟子以有子爲似夫子,立而師之。其後不能對諸子之問,乃叱避而退。則固常有師之號,是以稱子。其說非歟?』曰:『非也。此太史公采雜說之謬,宋子京、蘇子由辨之矣。孟子謂子夏、子張、子游以有若似聖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朱子云:「蓋其言行氣象有似之者。」如檀弓所記子游謂有若之言似夫子之類是也,豈謂貌之似哉?』曰:『有子不列于四科,其人品何如?』曰:『宰我、子貢、有若智足以知聖人,此孟子之言也。蓋在言語之科,宰我、子貢之流亞也。』曰:『有子之言可得聞與?』曰:『盍徹之對,出類拔萃之語,見於論、孟。而論語首篇所載凡三章,曰孝弟,曰禮,曰信恭,尤其精要之言也。其論晏子焉知禮,則檀弓述之矣。荀子云「有子惡卧而焠掌」,可見其苦學。』曰:『朱子謂有子重厚和易,其然與?』曰:『吴伐魯,微虎欲宵攻王舍,有若與焉,可謂勇於爲義矣,非但重厚和易而已也。』曰:『有子、曾子並稱,然斯道之傳唯曾子得之。子思、孟子之學,曾子之學也。而有子之學無傳焉,何歟?』曰:『曾子守約而力行,有子知之而已,智足以知聖人而未能力行也。家語稱其强識好古道,其視以魯得之者有間矣。』曰:『學者學有子可乎?』曰:『弟子務本,此入道之門,積德之基,學聖人之學莫先焉。未能服行斯言,而欲凌高厲空,造一貫忠恕之域,吾見其自大而無得也。學曾子者當自有子弟子之言始。』曰:『檀弓記有子之言皆可信乎?』曰:『王無咎嘗辨之矣。若語子游欲去喪之踊;孺子𪏆之喪,哀公欲設撥,以問若,若對以爲可;皆非也,唯論語所載爲是。』 阮元論語解:弟子以有子之言似夫子而欲師之,惟曾子不可彊,其餘皆服之矣。故論語次章卽列有子之語,在曾子之前。劉氏正義:案曾子不可彊,非不服有子也,特以尊異孔子,不敢以事師之禮用他人。觀曾子但言孔子德不可尚,而於有子無微辭,則非不服有子可知。當時弟子惟有子、曾子稱子,此必孔子弟子於孔子沒後尊事二子如師,故通稱子也。至閔子騫、冉有各一稱子,此亦二子之門人所記,而孔子弟子之於二子仍稱字,故篇中於閔、冉稱字稱子錯出也。簡朝亮論語集注補正述疏:或曰四子皆稱子,閔子、冉子之門人亦記之,而終成之者,有子、曾子之門人也,以二子獨次乎學而第一篇之前列也。有子次子曰學而章後,不連有子而卽次曾子者,嫌次之於有子後也,故必又起子曰巧言章而以曾子次其後,明乎皆次之於孔子後也。孟子云:『昔者孔子沒,子夏、子張、子游以有若似聖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彊曾子,曾子曰:「不可。江漢以濯之,秋陽以暴之,皜皜乎不可尚已。」』由是言之,有子爲諸賢所尊,而曾子過於諸賢,皆可知也。故成書者以次前列焉。如謂閔子、冉子之門人終成之,則既以有子、曾子次之於孔子後,當繼以閔子、冉子次之矣。蓋成書者,尊師之義宜然也。
              按:史記•仲尼弟子列傳:『有若少孔子三十三歲。』論語邢疏及禮•檀弓疏引作『四十三歲』,裴駰史記集解引鄭玄云:『魯人。』此出鄭氏孔子弟子目錄,今佚不傳。
              【集解】孔(安國)曰:『有子,弟子有若。』何曰:『鮮,少也。上謂凡在己上者。言孝弟之人必恭順,好欲犯其上者少也。』
              按:安國字子國,孔子十二世孫。年四十,爲諫議大夫。後魯恭王壞夫子故宅,得壁中詩、書,悉以歸子國。子國乃考論古今文字,撰衆師之義,爲古文論語訓解十一篇。何晏集解云:『古論唯博士孔安國爲之訓解,而世不傳。』隋書•經籍志、唐書•藝文志皆不著錄,今惟玉函山房有輯本十卷。
              【唐以前古注】孝經正義引論語鄭氏注:孝爲百行之本,言人之爲行,莫先於孝。
              按:近有集鄭注古文論語二卷,託名宋王應麟者,所收未盡。海寧陳氏鳣論語古訓搜採較詳。馬國翰有輯本,其中爲集解所未採者尚多,茲擇錄之以存漢代大師之說。
              皇疏引熊埋云:孝悌之人志在和悦,先意承旨。君親有日月之過,不得無犯顏之諫。然雖屢納忠規,何嘗好之哉?今實都無好而復云『鮮矣』者,以好見開,則生陵犯之慚;以犯見塞,則抑匡弼之心。必宜微有所許者,實在奬其志分,稱論教體也。故曰『而好犯上者鮮矣』。孝悌之人,當不義而諍之,尚無意犯上,必不識爲亂階也。
              按:熊埋不詳何人,馬國翰以爲卽唐書•藝文志雜家之熊理,亦想當然耳。熊以犯上爲犯顏而諫,皇侃取之。焦循論語補疏伸其說:『據漢書•敘傳「劉向、杜鄴、王章、朱雲之徒,肆意犯上」,後漢書「田豐剛而犯上」,以犯上爲犯顏,古之通義也。』其說甚辨,然亦過求異耳,邢疏駁之是也。
              【集注】有子,孔子弟子,名若。善事父母爲孝,善事兄長爲弟。犯上,謂干犯在上之人。鮮,少也。作亂則爲悖逆争鬥之事矣。此言人能孝弟,則其心和順,少好犯上,必不好作亂也。


              7楼2017-03-01 1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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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爲仁之本與!』
                【考異】七經考文曰足利本『其仁之本與』,無爲字。葉德輝日本天文本論語校勘記:足利本、唐本、津藩本、正平本均無『爲』字。
                按:日本流傳中國論語本有二:一爲正平集解本,見於錢曾讀書敏求記。一爲皇侃義疏本,乾隆開四庫時歙人鮑廷博得之,刻入知不足齋叢書。此外刻本以天文癸巳刻單經爲最善,經籍訪古志已著錄,彼國亦希見。考日本天文癸巳當明嘉靖十二年,比之皇疏、正平二本時代稍後。葉氏取七經孟子考文所引古本、足利本、一本、二本、三本、(皆日本古本)、皇疏本、正平本、黎刻正平本札記所引津藩有造館本、傅懋元觀察重刻唐卷子本校錄,與今本異者三百餘事,別爲校勘記一卷。至中土宋元舊本,則以有阮氏校勘記在,不複出也。
                陳善捫蝨新語:古人多假借用字。論語中如『孝弟也者,其爲仁之本與』,又曰『觀過,斯知仁矣』,又曰『井有仁焉』,竊謂此『仁』字皆當作『人』。王恕石渠意見:『爲仁』之『仁』當作『人』,蓋承上文『其爲人也孝弟』而言。孝弟乃是爲人之本。焦氏筆乘:何比部語予:『豐南禺道人曾論「孝弟也者,其爲仁之本與」,「仁」原是「人」字。蓋古「人」作「人彡 」因改篆爲隸,遂譌傳如此。如「井有仁焉」亦是「人」字也。』予思其說甚有理。孝弟卽仁也。謂孝弟爲仁本,終屬未通。若如豐說,則以孝弟爲立人之道,於義爲長。朱彬經傳考證:『仁』卽『人』也。論語『觀過,斯知仁矣』,後漢書•吴祐傳引作『人』。『無求生以害仁』,唐石經『仁』作『人』。 江聲論語竢質:『仁』讀當爲『人』,古字『仁』、『人』通。『其爲人之本』,正應章首『其爲人也孝弟』句。不知六書叚借之法,徒泥仁爲仁義字,紛紛解說無當也。劉氏正義:宋氏翔鳳鄭注輯本,『爲仁』作『爲人』,云:『言人有其本性,則成功立行也。』案『仁』、『人』當出齊、古、魯異文。鄭就所見本『人』字解之,『爲人之本』與上文『其爲人也』句相應,義亦可通。王肇晉論語經正錄:孝弟爲行仁之本,義固正大。觀『井有人焉』,『人』借作『仁』,則此章『仁』字似亦『人』之借字。如作『人』字解,與章首『其爲人也』句相應,義甚直截。黄汝成日知錄集釋引錢氏曰:初學記•友悌部、太平御覽•人事部引論語俱云『其爲人之本與』。有子先言『其爲人也孝弟』,後言『其爲人之本』,首尾相應,亦當以作『人』爲長也。
                按:錢氏之說是也。林春溥四書拾遺云:『案「不知其仁」、「無求生以害仁」,唐石經皆作「人」。「古之賢人也」,古本作「仁」。「何以守位曰人」,釋文引桓玄、明僧紹作「仁」。「柏人」,道因碑作「栢仁」。並可互證。』宋儒不通訓詁,遂至沿襲其誤,强事解釋。於是程叔子謂『性中有仁,曷嘗有孝弟來』,謝顯道謂『孝弟非仁』,陸子靜直斥有子之言爲支離,王伯安謂『仁祇求於心,不必求諸父兄事物』。種種謬說,由此而生。蓋儒家之所謂道,不出倫常日用之間,故中庸言『天下之達道五』,又曰『道不遠人』,孟子言『道在邇而求諸遠』,卽有子本立道生之說也。老莊一派始求道於窈冥恍忽不可名象之中,後儒雖知其非,而終不脫此窠臼,此其所以致疑於有子也。論語駁異及四書辨證雖主王恕之說,但以爲作『仁』亦可通。然初學記及御覽均作『人』,可見唐及北宋初人所見本尚有作『人』者。經傳中『仁』、『人』二字互用者多,『仁』特爲『人』之借字,不止此一事也。集注於『井有仁焉』已云『當作人』,獨此條猶沿舊說,蓋偶未深考。
                【考證】說苑•建本篇:孔子曰:『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夫本不正者末必倚,始不盛者終必衰。詩云:『原隰既平,泉流既清,本立而道生。』吕氏春秋•孝行篇:凡爲天下治國家,必務本而後末。又云:務本莫貴于孝。夫孝,三皇五帝之本務,而萬事之紀也。夫執一術而百善至,百邪去,天下從者,其惟孝也。揅經室集論仁篇:此四句乃孔子語。而『本立而道生』一句,又古逸詩也。雖漢人引論語往往皆以爲孔子之言,但劉向明以此上二句爲孔子之言,尚是漢人傳論語之舊說。而又以爲有子之言者,所以为似夫子也。又後漢書•延篤傳云:『夫仁人之有孝,猶四體之有心腹,枝葉之有根本也。聖人知之,故曰:「夫孝,天之經也,地之義也,人之行也。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爲人之本與。」』觀延篤以此節十九字與孝經十四字同引爲孔子之言,愈可見漢人舊說皆以此爲孔子之言矣。劉氏正義:『務本』二句是古成語,而有子引之。說苑及後漢•延篤傳皆作孔子語者,七十子所述皆祖聖論,又當時引述各經,未檢原文,或有錯誤故也。
                【集解】本基也。基立而後可大成。包曰:『先能事父兄,然後仁道可大成。』
                【唐以前古注】皇疏引王弼云:自然親愛爲孝,推愛及物爲仁也。
                按:隋志載弼撰論語釋疑三卷,唐志云二卷,陸德明經典釋文序錄仍作三卷。今佚,惟玉函山房有輯本。其說經不脫魏晉玄虛之習,故錄以備一家。
                【集注】務,專力也。本,猶根也。仁者,愛之理、心之德也。爲仁,猶曰行仁。與者,疑辭,謙退不敢質言也。言君子凡事專用力於根本,根本既立,則其道自生,如上文所謂孝弟乃是爲仁之本,學者務此,則仁道自此而生也。
                按:【集注】•外注尚有程子『性中祇有仁義禮智,曷嘗有孝弟來』一段。明季講家深詆之,謂與告子義外同病。清初漢學家詆之尤力。考朱子文集•答范伯崇云:『性中祇有仁義禮智,曷嘗有孝弟來。此語亦要體會得是,若差卽不成道理。』是朱子先已疑之矣。疑之而仍採爲注者,門户標榜之習中之也。是書既不標榜,亦不攻擊,故不如刪去以歸簡凈。
                【餘論】論語稽求篇:何注:『先能事父兄,然後仁道可大成。』此以仁孝分先後所始。然此係西晋異學,從來無此。案吕覽:『夫孝,三王五帝之本務。』此『本務』字實出有子『務本』之語,故唐太宗孝經序以孝爲百行之源,源卽本也。至東漢之季,南陽延篤有仁孝先後論,則意是時已創有仁先孝弟之說,且混本末爲先後。其異說所始,實本諸此。宦懋庸論語稽:凡注家皆視仁與孝弟爲二橛,不知『仁』古與『人』通。孟子『仁者,人也』,說文人象形字,人旁著二謂之仁,如果中之仁,萌芽二瓣。蓋人身生生不已之理也。僅言仁,故不可遽見。若言仁本是人,則卽於有生之初能孝能弟上見能孝弟乃成人,卽全乎其生理之仁。不孝弟則其心已麻木不仁,更何以成其爲人?『本立而道生』句,逸詩也。凡『道』字古書並訓道路,從辵,從首。大學之道,中庸『率性之謂道』,詁訓並同。有子引詩斷章,言君子必專用力於本,有本乃有路可行。若上文所謂孝弟者,乃人身生理之本也。
                按:懋庸貴州遵義人,所著論語稽二十卷,體裁與論語後案同。不立門户,而精警則過之。
                【發明】陳天祥四書辨疑:古之明王,教民以孝弟爲先。孝弟舉,則三綱五常之道通,而國家天下之風正。故其治道相承,至於累世數百年不壞,非後世能及也。此可見孝弟功用之大。有子之言,可謂得王道爲治之本矣。孟子言『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與此章義同。蓋皆示人以治國平天下之要端也。
                按:大學:『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古未有不孝於親而能忠於國者,亦未有不敬其兄而能篤於故舊者。語云:『求忠臣必於孝子之門。』又云:『聖人以孝治天下。』有子之言,洵治國之寶鑑也。


                8楼2017-03-01 1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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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
                  【考異】皇本作『鮮矣有仁』。
                  【考證】大戴禮•曾子立事篇:巧言令色,難於仁矣。 禮記•仲尼燕居篇『給奪慈仁』,鄭注:『巧言足恭之人似慈仁。』 潘氏集箋:孫星衍尚書今古文疏以『何畏乎巧言令色』爲『不仁者遠』,蓋本此。
                  【集解】包曰:『巧言,好其言語。令色,善其顏色。皆欲令人說之,少能有仁也。』
                  【唐以前古注】皇疏引張憑云:仁者,人之性也。性有厚薄,故體足者難耳。巧言令色之人於仁性爲少,非爲都無其分也,故曰鮮矣有仁。
                  按:憑字長宗,吴人。官至司徒左長史。晉書有傳。此篇載七錄云十卷,隋書•經籍志注:『梁有十卷,亡。』而志別有論語釋一卷,云『張憑撰』,或者裒輯散佚,什存其一歟?唐藝文志不著錄。陸德明經典釋文序錄有之,亦稱『十卷』,存舊目,實未見全書也。其說經好立異論,殊不足取,以其晉人舊帙,錄之以備一家。
                  【集注】巧,好。令,善也。好其言,善其色,致飾於外,務以說人,則人欲肆而本心之德亡矣。聖人辭不迫切,專言鮮則絕無可知,學者所當深戒也。
                  【餘論】四書辨疑:致飾於外,言甚有理。必有陰機在內,而後致飾於外,將有陷害,使之不爲隄防也。語意既已及此,其下卻但說本心之德亡,而不言其內有包藏害物之心。所論迂緩,不切於事實,未能中其巧言令色之正病也。本心之德亡,固已不仁。不仁亦有輕重之分,其或穿穴踰牆,爲姦爲盜;大而至於弒君篡國,豈可但言心德亡而已哉!蓋巧言,甘美悦人之言。令色,喜狎悦人之色。內懷深險之人,外貌往往如此。李林甫好以甘言啗人,此巧言也,而有陰中傷之之機阱在焉。李義府與人語必嬉怡微笑,此令色也,而有狡險忌克之機阱在焉。若王莽以謙恭篡漢,武后以卑屈禍唐,此又言色巧令之尤者也。古今天下之人,爲此巧言令色而無陰險害物之心者蓋鮮矣。鮮字乃是普言此等人中有仁者少,非謂絕無也。
                  按:是書不著撰人名氏。四庫提要云:『元蘇天爵安熙行狀謂「國初有傳朱子四書集注至北方者,滹南王公雅以辨博自負,爲說非之。趙郡陳氏獨喜其說,增多至若干言。」蓋寧晉陳天祥書也。天爵又謂「安熙爲書以辨之,其後天祥深悔而焚其書」。今此本具存,是所言未足深據也。』朱子撰集注嘗云:『字字用秤稱過,增減一字不得。』清初漢學家所摘者在考證之疏,此則摘其義理之謬,洵朱子諍友也。凡論語一百七十三條,採摭幾過半云。
                  石渠意見:人固有飾巧言令色以悦人而亡心德者,亦有生質之美,言自巧,色自令,而心德亦不亡者,此聖人所以言其鮮以見非絕無也。集注謂『專言鮮者絕無可知』,恐非聖人意。王肯堂筆麈:巧言者,能言仁而行不揜焉者也。令色者,色取仁而行違者也。夫仁豈可以聲音笑貌爲哉?故曰『鮮矣仁』。若巧佞炫飾務以悦人,則小人之尤者,何勞曰『鮮矣仁』?
                  按:王氏於佛學中精惟識一宗,故其讀論語時有新見解。四庫提要雖稱其醫學之精,而惡其染明末心學之習,僅列存目。續說郛亦僅存其目,有錄無書。自故宮博物院、北平圖書館先後印行,世始多知之者。
                  【發明】日知錄:天下不仁之人有二:一爲好犯上好作亂之人,一爲巧言令色之人。自幼而不孫弟,以至於弒父與君,皆好犯上好作亂之推也。自脅肩諂笑未同而言,以至於苟患失之無所不至,皆巧言令色之推也。然則學宜如之何?必先之以孝弟,以消其悖逆陵暴之心;繼之以忠信,以去其便辟側媚之習;使一言一動皆出於本心,而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夫然後可以修身而治國矣。李二曲四書反身錄:色莊見於應接,巧言則不止應接。凡著書立言,苟不本於躬行心得之餘,縱闡盡道妙,可法可傳,俱是巧言。
                  按:二曲之學,雖稍偏於陸王,而語多心得。雖心知伊川以窮理訓格之非而不加攻擊,蓋猶有忠厚之意存焉。方東樹譏之非也。


                  9楼2017-03-01 1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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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爲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
                    【考異】皇本『交』下有『言』字。 錢曾讀書敏求記:高麗集解本作『言而不信乎』。 天文本論語校勘記:古本、皇本、唐本、津藩本、正平本『交』下有『言』字。釋文引鄭注:魯讀『傳』爲『專』,今從古。臧庸鄭注輯本釋云:魯讀『傳』爲『專』者,釋文條例引云:『其始書之也,倉卒無其字,或以音類比方,假借爲之,趣於近之而已。受之者非一邦之人,人用其鄉,同言異字,同字異言,于茲遂生矣。』此『傳』字從專得聲,魯論故省用作『專』,鄭以古論作『傳』,於義益明,故從之。
                    【音讀】釋文:三,息暫反。又如字。 朱子語類:『三』字平去二聲雖有自然、使然之別,然自然者不可去聲,而使然者亦不可平聲。故三仕、三已與三黜無以異,而三仕、已無音。三省、三思與三嗅、三復皆使然,而集注於省、嗅皆闕。凡此之類,二音皆通。陳禹謨譚經菀:下雖三事,只是忠信。傳者傳此,習者習此耳。『三』當定讀去聲。翟氏考異:大戴•立事篇記曾子之言曰:『日旦就業,夕而自省思,以殁其身,亦可謂守業矣。』似卽三省言,而當時記者之詳略殊也。參觀之,則『三』當以去聲爲正。
                    【考證】揅經室集•數說:古人簡策繁重,以口耳相傳者多,以目相傳者少。且以數記言,使百官萬民易誦易記,洪范、周官尤其最著者也。論語以數記文者,如一言、三省、三友、三樂、三戒、三畏、三愆、三疾、三變、四教、絕四、四惡、五美、六言、六蔽、九思之類,則亦皆口授耳受心記之古法也。論語稽:三字,說文以陽之一,合陰之二,其數三。史記•律書:『數作於一,終於十,成於三。』蓋數至於三,陰陽極參錯之變,將觀其成。故古人於屢與多且久之數,皆以三言,如顏子三月不違,南容三復,季文子三思,太伯三讓,柳下三黜,子文三仕三已,三年無改於父之道,三人行必有我師焉,三嗅而作,三年學,三月不知肉味,皆此意也。如一一而求之,若者一,若者二,若者三,則失之矣。金履祥論語集注考證:傳不習乎,程伯子作傳之於人。以上二事例之,爲人、交友俱爲及人之事,則此『傳』當從程子之說,乃傳業與人者。傳業與人而不習於己,正鄭氏所謂講時爲學誦之師不心解者。不習而傳,豈不誤人?蓋此三事乃及人之事,常情所易忽,故曾子於此三事日省吾身,恐以爲不切己而有所不盡也。論語補疏:己所素習,用以傳人,方不妄傳,致誤學者,所謂『温故而知新,可以爲師』也。包慎言論語温故錄:專,謂所專之業也。吕氏春秋曰:『古之學者說義必稱師,說義不稱師,命之曰叛。』所專之業不習,則隳棄師說,與叛同科。故曾子以此自省。後漢書•儒林傳:『其耆名高義開門受徒者,編牒不下萬人。皆專相傳祖,莫或訛雜,揚雄所謂譊譊之學,各習其師。』此卽魯論義也。
                    按:張之洞書目答問云:『包慎言論語温故錄未見傳本。』茲據劉氏正義引。
                    論語發微:孔子爲曾子陳孝道而有孝經。孝經說曰:『春秋屬商,孝經屬參。』則曾子以孝經專門名其家,故魯論讀『傳』爲『專』。所業既專,而習之又久,師資之法無絕,先王之道不湮。曾氏之言,卽孔子傳習之旨也。郭翼雪履齋筆記:曾子三省,皆指施於人者言。傳亦我傳乎人。傳而不習,則是以未嘗躬試之事而誤後學,其害尤甚於不忠不信也。
                    按:此『傳』字當從【集解】作『傳於人』解,【集注】失之。
                    【集解】馬曰:『曾子,弟子曾參。』何曰:『傳不習乎,言凡所傳之事,得無素不講習而傳之乎?』
                    【唐以前古注】釋文引鄭注::思察己之所行也。 周易•蹇正義引鄭注:同門曰朋,同志曰友。 皇疏:凡有所傳述,皆必先習,後乃可傳,豈可不經先習而妄傳乎?又引袁氏云:常恐傳先師之言,不能習也。以古人言必稱師也。
                    按:皇疏序稱江熙集論語十三家,有晉江夏太守陳國袁宏,字叔度。考宏晉書有傳,字彦伯,不言注論語。晉書有袁喬,字彦叔,陳國人。博學有文才,注論語及詩。阮孝緒七錄有袁喬論語釋十卷,隋志注云:『梁有益州刺史袁喬注十卷。』唐志同。陸德明釋文序錄亦云『袁喬注十卷』,稱云『字彦叔,陳國人。東晉益州刺史,湘西簡侯』,然則袁注爲喬所作明矣。此注亡佚已久,錄之以備一家。
                    【集注】曾子,孔子弟子,名參,字子輿。盡己之謂忠,以實之謂信,傳謂受之於師,習謂熟之於己。曾子以此三者日省其身,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其自治誠切如此,可謂得爲學之本矣。而三者之序,則又以忠信爲傳習之本也。尹氏曰:『曾子守約,故動必求諸身。』謝氏曰:『諸子之學皆出於聖人,其後愈遠而愈失其真。獨曾子之學專用心於內,故傳之無弊,觀於子思、孟子可見矣。惜乎其嘉言善行,不盡傳於世也。其幸存而未泯者,學者其可不盡心乎?』
                    【餘論】四書辨疑:只以盡己爲忠,義有未備。天下之事,亦有理所當隱不當盡者,其父攘羊而子證之,此亦盡己之謂,聖人未嘗以忠直許之也。況盡己以實,只是一意,忠與信不可辨也。忠信理雖相近,要之自是兩事。曾子分明說在兩處,解者不可相混無別也。語錄曰:『忠信只是一事。』又曰:『做一事說也得,做兩事說也得。』此說意持兩端,無真正可憑之理。蓋忠當以心言,信當以言論。心無私隱之謂忠,言有準實之謂信。此乃忠信之別也。黄氏後案:注謝說:『曾子專用心於內』,東發先生曰:『專用心於內,近時禪學之說耳。後有象山因謂今傳於世者皆外入之學,非孔子之真,遂於論語之外自謂得不傳之學,皆謝氏之說也。』陸稼書謂省兼內外。內不欺於心,外不謬於事,皆當省諸身。專用心於內,非經恉也。諸書言子夏之徒有田子方而流爲莊周,子貢之徒有鬼谷子而流爲蘇秦、張儀,本無確據。卽信有之,將邢恕之過必咎程子乎?謝說過矣。
                    【發明】反身錄:賢如曾子,猶日三省。若在吾人,資本中下,尤非曾子可比,千破萬綻,其所當省者,豈止於此?故必每日不論有事無事,自省此中能空凈不染乎?安閒恬定乎?脫洒無滯乎?視聽言動能復禮乎?喜怒哀樂能中節乎?綱常倫理能不虧乎?辭受取予能當可乎?富貴貧賤能一視乎?得失毀譽能不動乎?造次顛沛能一致乎?生死利害能不懼乎?習氣俗念能消除乎?自察自審,務要無入而不自得,纔是學問實際,否則便是自欺。


                    10楼2017-03-01 1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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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
                      【考異】釋文:『道』本或作『導』。 皇本作『導』。 宋高宗石經『敬』作『欽』,避翼祖諱。
                      【考證】朱子四書或問:此義疑馬氏爲可據。蓋如馬說,則八百家出車一乘;如包說,則八十家出車一乘。甲士步卒合七十五人,而牛馬兵甲糧糗芻茭具焉,恐非八十家所能給。然與孟子、王制之說不同,疑孟子未嘗盡見班爵分土之籍,特以傳聞言之,故不能無少誤。若王制則故非三代古書,其亦無足據矣。崔述三代經界通考:先儒惑於司馬法之文,以爲一乘之卒七十有二人,遂致魯頌之言先後牴牾,乃謂車計通國之賦,徒指出軍之賦以曲解之。不知司馬法乃戰國時人所撰,原不足據也。且傳又有之:衛文公元年,革車三十乘,季年乃三百乘。晉城濮之戰,全軍皆出,僅七百乘。鞌之戰,軍帥半行,乃八百乘。平邱之會,有甲車四千乘。衛地與民非能十倍其初,晉地雖闢,豈能數倍於文公之世?然則貧故車少,富故車多,不盡稱徒以造車,亦不盡計民以賦車也。晉之伐鄭也,敗其徒兵於洧上,車與徒分道以禦敵,而初不必相參,則車之多寡固不必盡準乎其徒之數,則亦不必盡準乎其民之數。惟是地廣則國富,國富則車多,故大國曰千乘,乃大略言之耳。夫安得拘拘焉以八百家或八十家出車一乘爲一成之例也?劉氏正義:案注包馬異說。皇、邢疏如文釋之,無所折衷。後人解此,乃多轇轕。從馬氏則以千乘非百里所容,從包氏則以周禮爲不可信。紛紛詰難,未定一是。近人金氏鶚求古錄說此最明最詳,故備錄之。其說云:『孟子言「天子千里,大國百里,次國七十里,小國五十里。」又言「萬乘之國,千乘之家。千乘之國,百乘之家。萬取千焉,千取百焉。」是千里出車萬乘,百里出車千乘,十里出車百乘也。子產言「天子一圻,列國一同。圻方千里,同方百里。」亦如孟子之說。以開方之法計之,方里而井,百里之國,計有萬井。萬井而出車千乘,則十井出一乘矣。若馬氏說百井出一乘,則百里之國止有百乘,必三百一十六里有奇乃有千乘,與孟子不合。包氏合於孟子,是包氏爲可據矣。哀十二年公羊傳注言:「軍賦,十井不過一乘。」此一證也。馬氏之說,則據司馬法。鄭注小司徒亦引司馬法云:「井十爲通,通三十家,爲匹馬、士一人、徒二人。通十爲成,成百井,三百家,出革車一乘、士十人、徒二十人。十成爲終,終千井,三千家,革車十乘、士百人、徒二百人。十終爲同,同方百里,萬井,三萬家,革車百乘、士千人、徒二千人。」賈疏:「通九十夫之地,宮室涂巷三分去一,又不易、一易、再易,通率三夫受六夫之地,是三十家也。」案司馬法一書,未必真周公之制,所言與孟子、子產皆不合,信司馬法何如信孟子耶?坊記云:「制國不過千乘,家富不過百乘。」今謂大夫百乘,地方百里,等于大國諸侯,必不然矣。或謂:「司馬法車乘有兩法:一云兵車一乘、士十人、徒二十人。一云兵車一乘、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賈公彦以士十人、徒二十人爲天子畿內采地法,以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爲畿外邦國法。此言千乘之國,是畿外邦國也。一乘車士卒共七十五人,又有炊家子十人、固守衣裝五人、厩養五人、樵汲五人,共一百人。馬牛芻茭具備。此豈八十家所能給哉?」不知天子六軍出于六鄉,大國三軍出于三鄉,蓋家出一人爲兵也。又三遂亦有三軍,三鄉爲正卒,三遂爲副卒。鄉遂出軍而不出車,都鄙出車而不出兵。孔仲達成元年「丘甲」疏云:「古者天子用兵,先用六鄉。六鄉不足,取六遂。六遂不足,取都鄙及諸侯。昔諸侯出兵,先盡三鄉三遂。鄉遂不足,然後徧徵境內。」賈公彦小司徒疏亦云:「大國三軍,次國二軍,小國一軍,皆出于鄉遂。猶不止,徧境出之,是爲千乘之賦。」然則都鄙固不出兵也。江慎修云:「七十五人者,兵乘之本法。三十人者,調發之通制。魯頌『公車千乘,公徒三萬』正與司馬法合。」此說得之。然則都鄙卽至出兵,而調發之數惟用三十人,豈八十家所不能給哉?至於丘乘之法,八十家而具七十五人,無過家一人耳,此但備而不用,惟蒐田講武乃行,又何不給之有?農隙講武,正當人人訓練,家出一人,不爲厲民也。若夫車馬之費,亦自不多。古者材木取之公家。山林而無禁,則造車不難。馬牛畜之民間,可給民用,不過暫出以供蒐田之用耳。芻茭則尤野人所易得者也。且以八十家而出一車四馬,又何患其不給乎?或又謂:「百里之國,山川林麓城郭宮室涂巷園囿三分去一,三鄉三遂又不出車,又不易、一易、再易,通率三夫受六夫之地,則三百乘且不足,安得有千乘乎?」不知百里之國以出稅之田言,非以封域言也。孟子言頒禄,正是言田。其曰地方百里者,地與田通稱,故井地卽井田也。百里以田言,則山川林麓以及涂巷園囿等固已除去矣。頒禄必均,若不去山川,山川天下不同,則禄不均矣。苟境內山川甚多,而封域止百里,田稅所出,安足以給用乎?故知大國百里,其封疆必不止此。周禮所以有五百里四百里之說,蓋兼山川附庸而言也。孟子則專言榖土耳。城郭宮室涂巷等雖有定數,然亦非榖土,則亦不在百里之內也。先儒三分去一之說,亦未必然。孟子言方里而井,百里七十里五十里皆以井計數。方里不必其形正方,以方田之法算之,有九百畝則曰方里。地方百里等方字皆如是也。然則百里之國不謂封疆,其里亦非廣長之里矣。孟子言一夫百畝,而周禮有不易百畝,一易二百畝,再易三百畝之說,蓋孟子言其略,周禮則詳言之也。分田必均,周禮以三等均之,其說至當。左傳:「井衍沃,牧隰臯。」鄭氏謂「隰臯九夫爲牧,二牧而當一井」是也。是則一井不必九百畝,百里之國亦不必九百萬畝,以通率二井當一井,當有一千八百萬畝矣。孟子但舉不易之田,故曰「一夫百畝,大國百里」也。鄉遂之民皆受田,則亦有車乘,但其作之之財受于官府,故曰不出車,非無車也。夫如是,百里之國豈不足於千乘哉?包氏之說,可無疑矣。』物茂卿,論語徵:萬乘、千乘、百乘,古言也。謂天子爲萬乘,諸侯爲千乘,大夫爲百乘,語其富也。如千金之子,孰能計其囊之藏適若干而言之乎?古來注家布算求合,可謂『不解事子雲』矣。
                      按:論語徵十卷,日本物茂卿撰。議論通達,多可採者,惟中土少傳本。俞樾春在堂隨筆錄十餘條,大旨好與宋儒牴牾。茲擇其議論純正者錄而存之。
                      方觀旭論語偶記:【集解】云:『融依周禮,包依王制、孟子,義疑,故兩存焉。』近時經師從馬氏。竊以泰伯篇曾子曰『可以寄百里之命』,謂攝國君之政令。先進篇冉有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謙不敢當千乘之國。則千乘之國爲百里甚明,以他經解論語,何如以論語證論語?
                      按:如方氏之說,千乘之爲百里,毫無可疑。周禮僞書,不足據也。
                      俞樾湖樓筆談:千乘之國,馬包異說,當以包說爲長。子路曰『千乘之國』,冉求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蓋子路所說者,百里之國,故冉求從而遞減之,爲六七十五六十也。若從馬說,千乘之賦其地千成,居地方三百一十六里,似過大矣。大約古人言百里之國使爲大國,故曰『可以託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六尺以極小言,百里以極大言。不極小不足見託孤之難,不極大不足見寄命之難。後人生大一統之世,提封萬里,遂覺百里之地小若彈丸,此古今之勢異也。鄭浩論語集注述要:千乘有二說:馬注一成八百家出一乘,千乘爲方三百一十六里。包注十井八十家出一乘,千乘適爲百里之地。朱子前嘗是馬說,及爲集注,又不實指,僅曰『其地可出兵車千乘』,豈因二者皆難知其孰確,不欲多費力於無用之地乎?以下凡名物度數無關本文要旨,紛議莫能確定者準此。
                      【集解】馬曰:『道,謂爲之政教也。司馬法「六尺爲步,步百爲畝,畝百爲夫,夫三爲屋,屋三爲井,井十爲通,通十爲成,成出革車一乘。」然則千乘之賦其地千成,居地方三百一十六里有畸,惟公侯之封乃能容之,雖大國之賦亦不是過焉。』包曰:『道,治也。千乘之國者,百里之國也。古者井田,方里爲井,十井爲乘,百里之國,適千乘也。』融依周禮,包依王制、孟子,義疑,故兩存焉。包曰:『爲國者舉事必敬慎,與民必誠信也。節用者,不奢侈也。國以民爲本,故愛養之也。作事使民,必以其時,不妨奪農務也。』
                      【唐以前古注】詩•小雅•信南山正義引鄭注司馬法云:井十爲通,通十爲成,成方十里,出革車一乘。周禮•小司徒疏引鄭注: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皇疏:千乘,大國也。天子萬乘,諸侯千乘。千乘尚式,則萬乘可知也。此以下皆導千乘之國法也。爲人君者,事無小大悉須敬,故云『敬事』也。曲禮云『毋不敬』是也。又與民必信,故云『信』也。雖富有一國之財,而不可奢侈,故云『節用』也。雖貴居民上,不可驕慢,故云『愛人』也。使民,謂治城及道路也。以時,謂出不過三日,而不妨奪民農務也。然人是有識之目,愛人則兼朝廷也。民是瞑闇之稱,使之則唯指黔黎也。
                      【集注】道,治也。千乘,諸侯之國,其地可出兵車千乘者也。敬者,主一無適之謂。敬事而信者,敬其事而信於民也。時,謂農隙之時。言治國之要,在此五者,亦務本之意也。
                      【餘論】四書賸言:王制:『用民之力,歲不過三日。』而周官•均人又以豐凶較公旬之政,豐年三日,中年二日,無年一日。此云『使民』,不止公旬,有卽以農事使民者。如『三日于耜,四日舉趾』,則使民耕植之時。『九月築塲圃,十月納禾稼』,則使民刈穫之時。『龍見而畢務,火見而致用』,則使民興築之時。『仲夏斬陽木,仲冬斬陰木』,則使民樵棌之時。『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輿梁成』,則使民謹出入修橋道之時。故春秋傳曰『凡啟塞從時』,謂凡事之啟塞皆當從其時也。黄氏後案:陸稼書說:『敬是遇事謹慎之意,不必言包括眾善。信者不用權詐,不朝更夕改,惟此真確之誠,表裏如一,始終如一。雖事勢之窮,亦濟以變,而守常之時多,濟變之時少也。節用不必說,節非褊嗇,而當節者,務欲返一國奢靡之習而同歸於淳樸。愛人不必說,愛非姑息,而當愛者,務欲合一國臣民之衆而共遊於蕩平也。』式三案後儒標示心學,說敬太過,失之。於此章尤不合。信與節愛,近解亦過求深。尋繹經恉,陸氏說是。楊注云『未及爲政』,未可據。敬信節愛時使自有實功實效,以發所存之正。朱子與張敬夫書曰:『徒言正心而不足以識事物之要,是腐儒迂闊之論,不足與論當世之務。』然則論治未有專言所存者,朱子蓋節取其論所存而錄之歟?朱子作集注,意在詳錄宋儒之說。而說之未醇者亦存之,意在節取也。讀注者或誤衍之,或以此攻朱子矣。東塾讀書記:道千乘之國章,朱注采程子曰:『此言至淺。然當時諸侯果能此,亦足以治其國矣。』此於聖人之言頗有不滿之意,似不必采之。
                      按:宋儒中如伊川之迂腐,龜山之庸懦,當時皆負有盛名,則以朱子標榜之力爲多,讀【集注】者當分別觀之。
                      【發明】焦氏筆乘:『敢問事業如何?』仲脩曰:『事業正自爲學中來。只如作一郡,行得論語中三句便用之不盡。』彦平曰:『願聞之。』仲脩曰:『「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是也。』彦平佩服其言,每曰:『吾平生操心行己,立朝事君,皆趙君之言有以發之。』四書讀(四書辨證引):不曰治而曰道者何?治者,法術之名。道者,仁義之用也。若千乘固是舉以爲例。第夫子時,上而周室不能有爲,下而小國不足有爲,惟大國可以自奮。然不曰大國而卽兵車言者,蓋當時大國惟利是務,其於敬信五者闕焉弗講,夫子蓋有爲而言也。


                      11楼2017-03-01 1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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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曰:『弟子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汎愛眾而親仁。行有餘力,則以學文。』
                        【考異】釋文:『弟』,本亦作『悌』。 皇本作『悌』。 左傳襄公二十八年正義引文『汎』字作『氾』。 韓昌黎集•讀墨子篇:『孔子泛愛仁。』『汎』字作『泛』。荀悦漢紀•孝元帝論引孔子曰:『行有餘力,則可以學文。』有『可』字。
                        【音讀】釋文行,下孟反。 集注如字讀。
                        【考證】潘氏集箋:儀禮•士相見禮曰:『與老者言,言使弟子。與幼者言,言孝弟於父兄。』賈疏:『「與老者言,言使弟子」者,謂七十致仕之人。依書傳,大夫致仕爲父師,士致仕爲少師,教鄉里子弟。雷次宗云:「學生事師雖無服,有父兄之恩,故稱弟子也。」云「與幼者言,言孝弟於父兄」者,幼與老對,此幼卽弟子之類。孝弟,事父兄之名,是人行之本,故云「言孝弟於父兄」。』是弟子爲學者之稱,又幼者之通稱也。子罕篇『出則事公卿,入則事父兄。』而此乃以事父兄分屬出入者。孝經云:『事父孝,故忠可移於君。事兄弟,故順可移於長。』一則就百行之本言之,故云入;一則就推暨者言之,故云出也。謹,說文云:『慎也。』楚辭•卜居『將氾氾若水中之鳬乎』,王逸注『氾氾,普愛眾也。』說文『氾,濫也』,段注引論語此文謂假『汎』爲『氾』。論語述何曰:『此因上文孝弟忠信愛仁而類記之。文者,字之始。誦法六經先正聲音文字,謂小學也。』四書賸言曰:『姚立方云:「文,字也。非詩書六藝之文。言弟子稍閒,使學字耳。」說文:「文,交畫也。」』劉氏正義:言有餘力學文,則無餘力不得學文可知。先之以孝弟諸行,而學文後之者。文有理誼,非童子所知。若教成人,則百行皆所當謹,非教術所能徧及,故惟冀其博文,以求自得之而已。此夫子四教,先文後行,與此言教弟子之法異也。
                        【集解】馬曰:『文者,古之遺文。』
                        【唐以前古注】釋文引鄭注:文,道藝也。 皇疏:或問曰:『此云「行有餘力,則以學文」,後云「子以四教:文、行、忠、信」,是學文或先或后,何也?』答曰:『論語之體悉是應機適會,教體多方,隨須而與,不可一例責之。』
                        【集注】謹者,行之有常也。信者,言之有實也。汎,廣也。眾,謂眾人。親,近也。仁,謂仁者。餘力,猶言暇日以用也。文,謂詩書六藝之文。程子曰:『爲弟子之職,力有餘則學文。不修其職而先文,非爲己之學也。』尹氏曰:『德行,本也。文藝,末也。窮其本末,知所先後,可以入德矣。』洪氏曰:『未有餘力而學文,則文滅其質。有餘力而不學文,則質勝而野。』愚謂力行而不學文,則無以考聖賢之成法,識事理之當然,而所行或出於私意,非但失之於野而已。
                        【餘論】四書辨疑:南軒曰:『非謂行此數事有餘力而後學文也,言當以是數者爲本,以其餘力學文也。』此比注文爲詳。然所謂以其餘力,亦不知其果爲何者之餘力也。夫弟子當爲之事,言不能盡,舉此數事,急先務也。行有餘力,乃是普言弟子當爲之事,行之而餘暇,則以學文也。黄氏震日鈔:此章教人爲學,以躬行爲本,躬行以孝弟爲先。文則行有餘力而後學之,所謂文者,又禮樂射御書數之謂,非言語文字之末。今之學者乃或反是,豈因講造化性命之高遠,反忘孝弟謹信之切近乎?然嘗思之,二者本無異旨也。造化流行,賦於萬物,是之謂性。而人得其至粹,善性發見,始終事親,是之謂孝,而推之爲百行。是孝也者,其體源於造化流行之粹,其用達爲天下國家之仁,本末之貫皆此物也。故論語一書首章先言學,次章卽言孝弟。至於性與天道,則未嘗輕發其秘。豈非孝弟實行,正從性與天道中來,聖門之學惟欲約之使歸於實行哉?
                        按:閻氏若璩曰:『史記•孔子世家:「孔子以詩書禮樂教,弟子蓋三千焉,身通六藝者七十有二人。」』又曰:『言六藝者折衷於夫子。以詩書六藝詁文字,語本無病。毛氏攻之非也。』
                        【發明】反身錄:今之教者,不過督以口耳章句屬對作文,朝夕之所啟迪而鼓舞者,惟是博名媒利之技。蒙養弗端,童習而長安之,以致固有之良日封日閉,名利之念漸萌漸熾。誦讀之勤、文藝之工適足以長傲遂非,率意恣情。今須力反其弊,教子弟務遵此章從事。大本既立,夫然後肄習詩書藝業,則教不淩躐,庶成人有德,小子有造矣。陸隴其松陽講義:大抵人之氣稟雖有不同,然亦差不多。只是從小便習壞了,氣稟不好的固愈習愈壞,卽氣稟好的,亦同歸於壞。童蒙之時,根脚既不曾正得,到得長大時,便如性成一般。卽能回頭改悔,發憤自新,也費盡氣力,況改悔發憤者甚少。此人才所以日衰,皆由蒙養之道失也。後世爲父兄者,有弟子而不教,固無論矣。卽有能教者,又都從利禄起見。束髪受書,卽便以利禄誘之,不期其爲大聖大賢,而但願其享高官厚禄。這箇念頭橫於胸中,念頭既差,工夫必不能精實,只求掩飾於外,可以悦人而已。教學如此,人才安得而不壞哉?爲人父兄者,胡不一思而甘使子弟爲俗人也?


                        12楼2017-03-01 1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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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語集釋卷二
                            學而下
                            ○子夏曰:『賢賢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與朋友交,言而有信。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
                            【考異】毛詩思齊正義曰:『論語子夏說人有四行,「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以人有四行括上文。 翟氏考異:按箋疏中此類時有。如在曲禮正義引論語云:『子路、曾晳、冉有、公西華侍於孔子。孔子問四人各言其志,子路率爾先對。』亦以『問四人各言其志』括兩節文。撮經大意,非緣據本別也。後不泛采,聊借一端發凡。
                            【考證】劉氏正義:史記弟子列傳:『卜商字子夏。少孔子四十四歲』。集解引鄭說:『溫國卜商。』溫是衛邑,稱國者,或本爲國,從其初名之也。家語弟子解以爲衛人,與鄭目錄合。孔穎達檀弓疏則云魏人。又唐贈魏侯,宋封魏公。據史記及呂氏春秋舉難、察賢篇,並言子夏爲魏文侯師,是子夏固嘗居魏。魏、衛同音,故誤以爲魏人耳。又曰:說文『父,矩也,家長率教者,從又舉杖。母,牧也。從女,象懷子形,一曰象乳子也。』說文又云:『竭,負舉也。』負舉者必盡力,故竭又訓盡,此文義得兼之。曾子本孝云:『庶人之孝也,以力惡食。』盧辯注:『分地任力致甘美。』又曾子大孝云:『小孝用力,慈愛忘勞,可謂用力矣。』孔氏廣森補注:『庶人之孝。』孟子萬章篇言舜事云:『我竭力耕田,供爲子職而已矣。』是竭力爲庶人孝養之事也。『事君能致其身』者,儀禮喪服傳:『君,至尊也。』鄭注:『天子諸侯及卿大夫有地者皆曰君。』說文:『致,送詣也。』詩四牡云:『四牡騑騑,周道倭遲。豈不懷歸?王事靡盬,我心傷悲。』毛傳云:『思歸者,私恩也。靡盬者,公義也。傷悲者,情思也。無私恩,非孝子也。無公義,非忠臣也。君子不以私害公,不以家事辭王事。是言事君不得私愛其身,稽留君事也。
                            【集解】孔曰:『子夏,弟子卜商也。易色,言以好色之心好賢則善也。致其身,盡忠節不愛其身也。』
                            【唐以前古注】皇疏:凡人之情莫不好色而不好賢,今若有人能改易好色之心以好於賢,則此人便是賢於賢者,故云『賢賢易色也。然云賢於賢者,亦是獎勸之辭也。又一通云:上賢字,猶尊重也。下賢字,謂賢人也。言若欲尊重此賢人,則當改易其平常之色,更起莊敬之容也。又引王雍云:言能行此四者,雖云未學,而可謂已學也。
                            按:王雍不知何許人,馬國翰以爲卽論語王氏義說之文,據錄。
                            【集注】子夏,孔子弟子,姓卜名商,賢人之賢而易其好色之心,好善有誠也。致,猶委也。委致其身,謂不有其身也。四者皆人倫之大者,而行之必盡其誠,學求如是而已。故子夏言有能如是之人,苟非生質之美,必其務學之至,雖或以爲未嘗爲學,我必謂之已學也。遊氏曰:『三代之學,皆所以明人倫也。能是四者,則於人倫厚矣。學之爲道何以加此?子夏以文學名,而其言如此,則古人之所謂學者可知矣。故學而一篇大抵皆在於務本。』吳氏曰:『子夏之言其意善矣。然辭氣之間抑揚太過,其流之弊,將或至於廢學。必若上章夫子之言,然後爲無弊也。』
                            【別解】陳祖范經咫:此主夫婦一倫而言。賢賢如關雎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車舝之『辰彼碩女,令德來教』。易色如所謂情欲之感無介乎容儀,宴私之意不形乎動靜。在婦爲嫁德不嫁容,在夫爲好德非好色也。宋翔鳳樸學齋劄記:陽湖劉申受謂『賢賢易色,明夫婦之倫也』。毛詩序云:『周南、召南,正始之道,王化之基。是以關雎樂得淑女以配君子,憂在進賢,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賢才,而無傷善之心焉。是關雎之義也。』此『賢賢易色』指夫婦之切證。 論語述何:賢賢者,同德也,易讀如『易知則有親』之易。六經之道,造端乎夫婦。詩桃夭『灼灼其華』,喻色也;『有蕡其實』,喻賢也。有夫婦然後有父子,有父子然後有君臣,故首舉之。 梁章钜論語集注旁證:集注云『四者皆人倫之大者』,則下文只有事父、事君、交朋友,此句自應屬夫婦說。娶妻重德不重色,亦厚人倫之一事也。 劉氏正義:今案夫婦爲人倫之始,故此文敘于事父母事君之前。漢書李尋傳引此文,顏師古注:『易色,輕略於色,不貴之也。康有爲論語注:此爲明人倫而發。人道始于夫婦,夫婦牉合之久,所貴在德,以賢爲賢,言擇配之始,當以好德易其好色。蓋色衰則愛弛,而夫婦道苦;惟好德乃可久合。
                            【餘論】四書辨疑:吳氏誤認『雖曰未學』以爲實未嘗學,不學者亦能此事,故有將至廢學之論。此說蓋出於舊疏。舊疏云:『此論生知美行,雖學亦不是過。』蓋以曰字爲語助辭虛字,言雖未學,亦與學者無異。果如此說,則下『學』字上須當更有猶字矣。不知『雖曰未學』乃子夏假設能於此者自謂之言,非子夏實謂未學也。劉正叟曰:『其人既能此等之事,而自言未學,吾必謂之已學,蓋此等非學不能也。』此最簡直明白。四書改錯:子夏是節詞氣抑揚,與有子孝弟章正同。有子重孝弟,子夏重力行,未嘗廢學也,孟子曰:『人之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是明言不學尚非廢學。今但云未學,而卽云有廢學之弊,此何說與? 反身錄:問:『學在敦倫固矣,然敦倫可遂不學乎?』曰:『學以學夫敦倫,而敦倫乃所以爲學也。舍倫而言學,則其學爲口耳章句之學,富貴利達之學,失其所以學。』曰:『如是,則吳氏之言亦不爲無見。』曰:『吳氏固爲有見,而以之致疑子夏,實未達子夏口氣。蓋抑揚其語,正所以折衷學問之實,令人知之言所以爲學,在此而不在彼。所重在此,所學卽在此。自此說出,而天下後世人人曉然知所從事,不至誤以口耳辭章之末了生平。其有補於綱常名教非尠,真學者之清夜鐘也。何流弊之可言?亦何至於廢學?』 松陽講義:辛複元謂此章『不是說學貴實行,是說學問有益。世人只說人能敦倫便是學問,何必讀書然後爲學。不知學不分明,豈能敦得倫紀?且子夏以文學著名,豈肯爲廢學之語?』又曰:『吾每望人力行,尤望人力行前先有講明工夫,不然,自以爲行善事,行之未有不差者。』說此章『學』字最分明,正是朱子圈內注之意。


                            14楼2017-03-01 1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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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曰: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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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集解】孔曰:『固,蔽也。』一曰:『言人不能敦重,既無威嚴,學又不能堅固識其義理。『
                              【集注】重,厚重。威,威嚴。固,堅固也。輕乎外者,必不能堅乎內,故不厚重則無威嚴,而所學亦不堅固也。
                              【別解】論語稽:君子,謂在位之人也。春秋時世祿世官,或輕浮,或鄙陋,或詐偽,或狎暱小人,或怙惡飾非,皆列國卿大夫之通病。孔子以此戒勉之,較爲合理。如訓成德之君子,則其德已成,於下文各節戒勉語氣不合。如謂君子之自修當如此,則君子下宜加之道二字。近日講章解之以爲指初學者,則孔子于初學者卽稱之曰君子,恐無此理。
                              【餘論】松陽講義:重卽整齊嚴肅之意。『正其衣冠,尊其瞻視,儼然人望而畏之』,是重字注腳。不重,則孟子所謂『暴其氣』也。不重而無威嚴固害事,不重而學不固尤害事。蓋學必深沈而後能固,不重則浮。學必鎮靜而後能固,不重則躁。讀書窮理之功必隨得而隨失,省察克治之念必乍密而乍疏,在初學之士必難成就,卽積學之士亦且多走作。


                              15楼2017-03-01 1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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