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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落新雪，铺遍檐宇枝桠。
左右闲暇，自学堂归来，命人携了一应物什登上清望阁。
小余一脸疑惑问我这大冷天为何偏要到如此高处，虽说景好日头好，但也风大！
铺纸研磨，悬腕提笔。待此时方扫他一眼，不答。
冬日好景，俊秀少年临风描景——美人儿定然好奇，那自然会上前一叙！
落笔转腕回锋，不多时远眺之景赫然浮于纸上。
总觉有哪处缺了什么，支肘托颚细思，抬眸，忽瞧有昳丽女子款款而来，再看纸上，登时挑眉，一声清越哨音吹出。
片刻即垂眸挥笔。

【依着礼数拜会中宫，黑底斗篷闲散绣着红梅燕雀，冰天雪地之中甚是醒目。打斜地里一声呼哨，步履骤停，一旁持伞侍婢随之驻足。稍许眯起眼睛，抬头将那人寸寸量过，声很清淡】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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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落笔添了个伞沿，便瞧来人止步，竹骨素伞轻抬起，露出半面红妆。
这动作愈加不错了。
克制住想要迅速落笔的冲动，按腕停笔抬首挑眉，不答反问。
“你又是何人？”
这宫里最近来往的皇亲贵胄颇多，瞧她衣饰排场，也知非凡人。但那声色清冷，听着便不欲那般恭顺。

【侍人收伞，抖落霜雪，安静站在一侧。寻到了石阶，敛裙拾级而上，气息平稳】应当是乾西五所的，我却未曾见过，你是哪个？——规矩都丢了。
【堪堪站上最后一级，定神看他，和气了一些】过来，叫婶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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婶婶？哪家的？
她说未曾见过我，我亦未曾见过她。如此姿容若是见过定然不会轻易忘却。一时半刻有些茫然。
身后小余悄悄比了个二，怔然片刻醒悟过来。
啊，伯父家的。没想到一碰就碰个不得了的。
搁笔转身，如言一拜一句。
“侄儿闻轻，行二，见过婶婶。”
先认了亲，话锋再是一转。
“侄儿有何处失了规矩，还请婶婶指点。”

【嗯？似是没有想到他会反问一句，有些怔忡，下一刻眉目皆舒，眼尾微微挑起，做一个要哂不哂的表情。唇角柔软，虽没有笑弧，冷清的脸却一瞬鲜妍生动，话中隐隐有些难得一见的孩子气】不许跟我顶嘴。
【近他两步，目光落在白宣之上，新奇地扬眉】你画我？【轻飘飘补一句】还不画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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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默默应了一句。美人儿说什么都是对的。
眼瞧着她往身侧来，那画摆的明显，描了一半儿的线条已经足够认出人形，摸不准这位婶婶对入画的态度，索性有了动作打算一横身拦在桌前。不过步子跨出，人还没横过去，便听得耳侧言辞。便生生止了去势，换做轻慢的步伐，往一侧让了两步，仰首抬眸眯眼笑。
“笔落了一半方觉绘不出婶婶的气度，这才搁了笔。”
睁着眼说着瞎话，又问。
“不知伯父可有给婶婶画过像？侄儿或许可以取取经？”

没有。
【干干脆脆两个字像是带了冰碴子，撒了人一头一脸，方才和缓的颜色也荡然无存。目如利矢，突然伸手在他尚青稚俊秀的脸上捏了捏，面上若无其事，一本正经】好好一个孩子，怎么这样不会聊天。还不快去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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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脸跟这寒冬腊月一般，俏美人硬生生变成了个冷美人。心中暗自撇了撇嘴，伯父实在是不知道怜香惜玉，一瞧就是家庭不睦。
颊上触不及防被轻掐一把，发散的思维就此打住，尚来不及体会一番，那葱指柔荑便退了开去。早知如此方才就不走神了……心下低叹，面上只眨巴着眼瞧她，眸眼晶亮。半晌闻言方应，回身提笔，一面道。
“那婶婶教我怎么聊天呗。”
笔尖落下，与先前绘景不同，此番先勾出素伞轮廓。素伞半抬，伞下美人芙蓉面，堪堪露出挺翘鼻尖，发丝三两落在脸侧，半遮半掩间是朱红玛瑙长耳坠。
犹抱琵琶半遮面——

比如……
【腰肢一软，半倚在桌边，毫不经心的口气】比如，“二婶这样年轻，我差些以为是哪个姐姐。”再比如……
【身子转去半边，近了他，从后头握住他的手，蘸了朱砂，往伞上寥寥几笔添朵红梅，馥郁冷息就在他耳畔】“二婶这样美貌，我忍不住——入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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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玉温香近在咫尺，心神恍惚片刻。
预想不到，意料之外，飞来横……
无数个类似的词语在脑中闪过，最终归于一片平静。须臾便笑了开去。
“原来是这般聊，那侄儿现学现卖几句。”
任她握了手，没有丝毫滞止停顿，卸了力道随她动作。偏头过去，险些擦过其唇角，堪堪停在半指之遥。敛眸目光落在她鼻尖的位置。少年清亮的声色带满七分笑。
“我哪个姐姐也不过舞勺舞象之年，哪有二婶这般姿态？”
“二婶美貌，故而入我画中，可二婶这般美貌，却令我无心笔下。”

【笔下略顿，垂下眼睫看他，刚能将他唇畔清朗的弧收入眼底。松开手，直起身子】看来你当真无心，险些画错了。
【抱臂，神色淡漠，桃花目中却透出点点笑意】你比赵嘉遇有意思些。
【侍人上前系好斗篷，临走前看了他一眼，扬了扬下巴】画好之后，送到肃王府上。
【纸伞撑开，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踏入细密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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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其渐行渐远，终淹没在不知何时又起的风雪中。
转身提笔再勾数笔，空余眉眼留白。
嘱咐小余收拾收拾回屋，挑眉轻啧，当真不虚此行。

（惠风徐来，天地清朗。）
（臂揽小衫，登高而望。所见是碧瓦飞甍，小树假山，极目而望，不见远处翠微广水，浩渺苍穹。）
“天地为我庐，万物一何小？”
（垂睫而笑，目视袖上缠枝暗纹）
“大概谬矣。”
@赵漪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