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花开了。
今天是五月的第一天，昨天中午到家。可能是路途遥远，心力不足，也可能是想念家里的心思太重，回到家就全释放出来，从中午一觉睡到晚上，吃点东西，又睡到天微明。
家里的天，才真是春天。这几天都下雨，空气潮湿，早上的空气被雨水洗过一遍，清凉透心。等我站在院子里看看田野，看看路边的花，坎下的树，才发现，哦，花开了。
想来我从小在这块地方长大，小时候语文课上经常做“我对这片土地的一草一木都已经非常熟悉了”的题目，那时候我就想：我家前面有条河，还有一条大马路，后面立着几颗百年老枫树，我这也算是非常熟悉了吧。
说起来，我应该在清明时节就该发现家里的生气勃勃，田野的郁郁葱葱，可我即便踏着露水和青草去扫墓，也没能领会到这已经是春天，花开了又要谢了，草长了又要修了，想的尽是人走多年，回不来了。
我已多年没有仔细去看过家里的田，路边里的草，还有门口的树。这次回家，我翻到以前拍的一张照片，照片里一条越走越远的水泥路，尽头是几户画中人家，还有一座雄伟的山做背景。里面全是翠色。我还记得当初这张照片是我趴在路上，将相机顶着路面拍的，不惜磨烂了条裤子。
拍照的那个地方我也还记得，那路段两边全是茂盛的芦苇，一簇压一簇，冬天一过，它们苏醒生长，快到夏天时，路面就要比平时小一半——剩下的全给它们划做了地盘。夏秋季节，它们开出白色的花，风一吹就呼啦啦地响，花絮从山上一直飘到山下，落在路上，落在树顶，落在人的肩膀上，等着风再呼啦啦地吹，更飘向远方。我特别喜欢从那里跑过，两边尽是摇摆的、飞扬的白花，这路一点不像马路，倒像是田间里的小路。呼！我穿过去，像是径直奔向只有花草树木和自己的王国。
说到王国，王国建在山上，就是照片里的那座山，那座高大翠绿的、安详的山。
这时节，上山的路想必也开满了花，长满了草。虽然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爬山了，但上山的路刻在脑子里，要转几个弯，会看到什么，熟悉到像所有的景物都是自己安排的。
我知道山脚下有一块瀑布，冬天它是泉水叮咚，一到春夏，像现在，它总是轰隆隆地响。水从天上来，一落千丈，落到九幽下。要是阳光正好，在它奔腾的路上，会看到一条彩虹，从瀑布的这边架到另一边，可惜了我这在下仰望的凡人，不能踏着它，一跃而上。
瀑布边有条供人登山的小路，依着瀑布而建，但也蜿蜒曲折，方便从各个角度观望这银河之水。
顺着小路过了瀑布，水声渐渐从耳朵里退出去，要是这会没风，就可以听听虫鸣鸟叫和花开的声音，会听到虫子，或者是鸟儿？——它们悄悄行动时不小心碰到树枝撞到树叶的声音，哒！又听到它们被滴水溅了一身的声音；要是这会有风啊，刚送走水声的耳朵要迎来竹子的合唱，哗！哗！只见竹涛拍岸而起，哗！一浪推一浪，一抬头，浪就从头顶轰轰轰烈烈地碾过。要是正值秋季，整片竹林全是满天飞舞的钱币，也算是落英缤纷了。享受过这听觉和视觉盛宴，也就不枉此行矣。
再往上，一路全是自然，没有人群没有纷纷扰扰。转四五个弯，再看七八米外，竟又是一处人家。
喝壶茶，出了这“白云人家”，再往上走吧，我的王国就快到了。
拨开云雾，拨开最后一朵亲昵的花，最先看到的是一角草地——自然柔软的草地。
再往上，往
上，往上，都是草地。我踏着这片草地，从这个山头踱到那个山头，又仗着青草，打几个滚，爬起回望，却全然找不到嬉闹的印记。这些青草向着太阳，吮着露水，生机勃发。我还知道有一处背风的地方，有着成片的野花，红的黄的蓝的紫的，还有白的，它们被青草簇拥着，春天一到就开花，风一吹就起舞。躺下吧，来听听它们唱歌。
我通常会爬到最高的地方，低头环顾，眼光所到之处无不青翠欲滴，不时会看到几颗大树开着白色或粉红的花，就嵌在山中，镶在绿里，好一块碎花布！
我还看到了我家，坐落在青山绿水间。前面有条河，还有一条大马路，后面立着几颗百年老枫树。
看！陌上花开。
我，可缓缓归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