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物表现
伴随着鬼魅沉重,强力凶残的乐声。鬼方赤命,甫一出场,便以雷霆手段血洗论剑海,手段狠辣,带来死亡的丧钟。作为阶段反派,可谓“尽心尽责”。
英雄称王,不是故事的终点,而是在称王一刻,便必须随时准备好失去一切的打算。
英雄的宣言,称王岂容他人共榻?桀骜不驯,雄霸果敢,赶尽杀绝。无情,是他为王者的信条。他以为斩断了情,斩断了过去,就能成就他的英雄之路,谁知失去的比得到的还多,王图霸业,终究一场梦,自己早已一无所有。
赤命登场主要的造型有三套,从怪贩妖市的生口奴隶,到红冕之王,再到卸下三贝脸皮一心想改写斩龙戏的赤命,最后退场仙山的“生口”造型。对应的人物心理存在差异。“生口奴隶”造型是友情还未变调,经常一起看戏,共患难的赤命,忠厚有情义。这时的他虽然地位低,但是过得也逍遥。红冕之王头后三贝的脸皮,给人鬼魅阴森,凝聚了多少爱恨情仇。身着红色戏服,戴着唱戏翎羽,红袖招摇,活脱脱戏中《斩龙七段律》中的王者,这是戏还是真实的他,亦或戏我不分?他的武器、武戏特效和口白所配雄厚霸道的声音皆为其王者征途添彩,浑身红艳惨绝更为其悲剧命运增添一种凄凉的美感。
红冕边城的场景设计以塔为概念,孤独地耸立在广袤无垠的沙漠上。鬼方赤命一个人独坐在王座上,俯瞰着这人世间,他的王者路。婆娑之泪的场景本该是蓝色的眼泪,红色的眼泪似乎在哀叹友谊的变调,似乎叹息生命易逝,亦或自己的眼泪。红冕大殿上的笼中困鸟是在映射被断首的三贝还是困在笼中挣扎的赤命,已经不重要了。赤命为了称王,早已失去对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断头的鸟,早已被断头的命运,被牢笼困锁,无法挣脱,他无数次的把玩,是在叹息自己的命运,亦或者在他的心中一直不曾放下的情感枷锁,不愿从戏中醒来。妖市的戏台、斩龙戏台、北戏台,都是戏台,同样相似的景,妖市的戏台唱着别人的戏,斩龙戏台他成了戏里的人,北戏台一遍一遍的回味,想要改写斩龙戏曲的命运。那戏台似乎映射着唱戏人的命运,登台地轰轰烈烈,戏落幕了,人就散了。
年少的他最爱《斩龙七段律》那出折子戏,折子戏一旦开幕,就无法躲避。但是英雄的舞台早已随着友情的变调谢幕在赤命的心中,或许如那句感慨“如果人人都是折子戏,只把最精华的,仔细唱一遍,该多美满啊”,此后不停回放,不停地互相厮杀,不停地演出斩龙戏曲,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在这场戏里,他穿上了王者的戏服,戴上了王者的装束,最后以英雄的方式落幕。
二、一曲《斩龙七段律》
《斩龙七段律》串起了鬼方赤命命运的主线,这是曾经鬼方赤命和赑风隼最爱的曲目,心中目羡的帝王将相的故事,“一个身配六印将相奇才,一个高冠向南君临天下”,两人齐心斩龙,没想到最后成互相残杀,自己成了戏曲里的人物。
①友谊的变调:
“誓同生、誓共死,以明月为记,不违生死盟”,誓约树前,二人共立誓约,若一人富贵,做兄弟的要提携另一个人。两人的友谊在权力面前变了调,衣锦还乡的赑风隼买走鬼方赤命,向王举荐他,鬼方赤命的才华显露,与赑风隼一较高下,甚至爬到比赑风隼位置更高的地方。贪婪,嫉妒,人性的斗争是阴沟里的泥,赑风隼设计杀了鬼方赤命,鬼方赤命从深海回归又杀了赑风隼。只要鬼方赤命活着,就是永无止境的纠缠。喜欢嘲笑赦天琴箕的多情的他,却看不透自己将人情恩义看得太重,直到死方的终结。
②王者的霸图:
长日已尽,红天当立,千里霸唱,唯吾赤命 。霸道的称王,赶尽杀绝的狠辣,与六王合作的满腹心机,追求绝对的力量,对自己的同事也要求绝对的服从。在戏台上他意气风发,在戏台下他横扫苦境,王霸天下,认真地演出着斩龙戏中的王者,演着他的人生戏。本该豪情万丈,人前风光无限的英雄,为何独自一人时,坐在空荡荡地戏台下,孤独打着节拍,似乎穿过时空的罅隙,观看着自己独自一人的戏目,流泪?
③我当王不好吗?
不好吗?他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已逝的赑风隼,还是在问命运?和阎王横扫苦境的他经常自问,他不就已经当了王为何还要自问?就如那笼中困所的断头鸟,断了头的过去,断了头的命运已经散在时间的洪流。红脸关刀本该是忠厚义气的象征,却因人性的腐臭而变调。他说着赶尽杀绝,与赑风隼互相割着对方的心,不敢面对的情让其成了自己的致命弱点。他口口声声说着王者无情,桀骜的他却将恩公龙戬看得很重;他带着红冕七元争霸天下,要求绝对的服从,嘴上的威胁嘲讽,驱逐不听话的挽风曲(玄同),在同志死后,他在悲伤什么,在挽风曲(玄同)受伤他在关心什么,在预感自己末路时,不准幽魔琴用赦天琴箕的脸,原来早已放在心上。称王不好吗?在斩龙戏曲里,成为帝王将相,那是瑰丽莫名,但不是真实的现实。真实充满了人性的光辉和丑陋,矛盾复杂模糊,称王的答案或许在英雄的终点,赤命已经得到了答案。
④折子戏,终了!
斩龙戏落幕了,鬼方赤命的戏落幕了。戏终,一切权势、力量、名利、知识、信仰等都无法带走,眼前是与赑风隼的过去,从鲜花怒马,我贵我荣与君享,再到为权为利兄弟反目,生死纠缠,无法改写已经断了头的时间。回到最初,那场斩龙戏,那坐在台下的两个心心向往的人,如果赤命知道那台上光鲜的斩龙戏,日后在人性的污泥下腐臭难堪,他会拒绝那一抹嫣红。一出折子戏终了,回首,不再是那戏台上的剧目,而是从自己人生的戏目中清醒,
“我赤命对不起你....赑风隼 !”
一句话,足以。
三、戏里人,戏外人
一口道尽千古事,十指操弄百万兵,八弦寰宇集一艺,袖里乾坤日月升!说的是布袋戏,无论是布袋戏也好还是其他戏剧也好,流传经典的戏剧里会看到人生的缩影。看戏的人花点钱(或不花钱),怀着期盼的心情,买来别人凄美绚丽的故事,赔上自己的情感,打发一晚上。以轻松局外人的身份,品味着悲欢离合,可以超然洒脱地指点江山,也可以代入体会快意恩仇,若是能当主角就更好。戏好了,给点鲜花掌声,买远远超过产品使用价值的价格的衍生产品安慰自己的情怀,为那些本来没有生命的角色疯狂。戏不好,扔臭鸡蛋,扔烂菜叶子,臭鞋臭袜,包邮“单锋”刀片,矿泉水,子弹壳等等发泄自己情感上的不满。当然,入戏太深的人,似乎在戏里活生生地看到自己,为悲剧而愤怒,为自己人生而悲苦,更有甚者宁愿活在戏里不要醒来。这也就戏的魅力,可谓“戏如人生”。
每个人都有一场独一无二的戏,从出生始死亡落幕,就如那折子戏,开唱了就没有回头路。在这场戏里,或主角,或配角,或丑角,或反派,或妖道角,或是自己选择,或身不由己。或喜剧,或悲剧,尽情挥洒。导演或许是自己,由自己选择,或可悲由别人主导,挣脱不得。身处在命运中的我们迷茫,不知道未来的戏会如何上演,必定有高谷有低谷,有幸与不幸。人人都想当主角,可现实狠狠地扇了你一巴掌,“有人一生汲汲营营的追求,总是不若一个出生时的家世背景。(赤命)”说着普世价值,却不得不面对高低贵贱,贫穷富贵,人性光辉与劣根给人的困惑。褪去孩童的蒙昧,不得不意识到人类共同的缺陷,与死亡的恐惧做斗争。生的偶然,死的必然,“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悲怆。我们是别人人生戏的看客,别人亦是我们人生戏的看客。在这场戏里是醒还是醉,是入戏还是出戏,是执念还是超脱?可谓“人生如戏”。
戏台上的戏凝聚了人生的智慧,将生活抽象成艺术,生旦净丑,唱念做打,可以暂停,可以砍线,可以改写,因为戏终了总要给个明确的答案。生活的戏,就如褪去头面的真实,辛酸苦辣,冷暖自知,只能上场一次,无法知道最后的结局。所有的爱恨情仇常常纠结一生,甚至延续到后代。戏曲里的斩龙曲光鲜亮丽,戏外的斩龙曲却是呛人难闻。我们无法阻止别人人性的变调,但能拼命做好的只有自己,认真地演好自己的戏。人性中最美好的品质,就如那果实上的粉,需要小心呵护。我想,造物主公平地给每场人生戏落幕的结局,就如商清逸看待死亡,看待眼泪的意义-“珍惜”二字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