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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转载】南春华年,醒时一场梦(主柳切)by:墨鱼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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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送百


1楼2008-07-04 10:27回复


    2楼2008-07-04 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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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转载吗?会保留大人一切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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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回复: 
      暑假愉快~月光:)(貌似哪里见过这个ID……想不起来了) 
      看到亲的回帖很高兴,转载OK,不过能先告知要转去哪里吗?


      3楼2008-07-04 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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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神奈川的春天,是什么时候来临的? 
           
          三月暮红樱开时,二月末绿柳抽芽时,春天已悄然驻留许久了。 
           
          那些最早的信使,在蝴蝶尚束茧沉睡之际,便已然摸索到了春微弱的脉搏。强烈的渴望涨破了花苞,以至于在薄凉温度里绽放出的透明笑颜,还挂着旧年残留的泪。 
          真的已是春天?放眼望去,分明是封冻天地,万物蛰雪,梅枝苦寒。 
           
          没有一棵植物能肯定地给出答案——记忆已随前一季落叶飘零——更不用说匆匆过往的人类了。直到姹紫嫣红熏染了整片大地,再回首起初寒冷里久无人问津的报春之花,影影绰绰间,竟似大梦一场。 
           
          雪色延伸开去,一头连着起点,一头是进行着的终点。眺望远处,错落的商铺、邮筒、灯箱都顶着厚厚的白色软帽默默伫立。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辆破旧公车,缓缓地,在漫天落白中碾出一条蜿蜒的痕迹。那情景,颇似被朔方风雪吹冻的时间正逐渐融化开裂,艰难地从厚裂缝里挤出汩汩的春来。 
          氤氲的雾气中,立海大斑驳的红色砖墙已隐约可见了,这段路和十年前一样坑洼颠簸。平静的视线也跟着猛烈晃动起来。 
        按时跳下车,这次他没有再睡过头


        4楼2008-07-04 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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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柳莲二这个人,由于事务太多,才开始有了用记录簿的习惯——而并非同他的好友乾贞治一样,天生对数据有着狂热的癖好。如果记事簿是乾的理想老婆,对柳而言它充其量只是女朋友。 
            “我希望能像记事本那样陪伴你。”告白的女生红着脸含蓄道。 
            于是同窗们见到柳一声不吭地翻开记事本递到姑娘面前。对方盯着本子愣了半分钟,倒抽一口凉气逃走了。 
            本子上记载的净是些古怪符号、数字、星象图等东西,旁人难以理解。而那些具体内容,往往都存在他惊人的记忆中。几个标注就足以让他从大脑里调出某个人的全部数据。 
            他的记事簿不是秘密,毕竟没人看得懂 
             
            那天柳路过布告栏的时候,队友仁王雅治正抱怨今年新社员如何蟋蟀。当时自己半开玩笑地指着处分通告说:“这个怎么样 
             这样的新生加入网球部会怎样? 
             
            通告上的面孔还贴着纱布,黑色卷发下幼年猎豹般的眼神警惕地盯着参观者。或许他校服大了一号,或许疯长的骨骼没有得到足够营养,被包裹的年幼身板尤其显得棱角分明。 
             
            “你想球社变成角斗场啊~”仁王亮出一口白牙,“真田会暴毙而亡。”说完还扮了一张严肃的死人脸。 
            “万事皆有可能。”柳把玩着手中的钢笔。  “何以见得?”捻着小辫子,男生眯缝起狭长的凤眼,仔细端详照片上的人。 
            “就凭他打架还不忘穿校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丸井文太捅了桶仁王的肚子,“这种气魄,你有么!” 
            三人都笑了。 
             
            “可谁能说服他加入?”丸井反问。两人都望向莲二。 
             
            今天在此遇见。那个念头又浮现出来。 
            情报遗漏,自己从来都不知道切原会打网球这件事。以刚才一球的实力,完全可以在校队占有一席之地。 
            当初虚空的玩笑于一瞬间凝固下来。或许他真的合适。 
             
            工作日早晨的公园十分冷清,只有枝丫间的鸟偶尔啁啾一两声。柳很快就发现了被扔在石阶上的立海西装校服,以及从后上方看,一顶墨黑的卷头发和鼓鼓囊囊的腮帮子。 
            带着微许释怀,他慢慢走向他。 
             
            直到很久以后,莲二依然能清晰地记起彼时,那满满涨起衣角的、潮湿的海风。 
            与中华街毗邻的山下公园,犹如一颗散发温柔光芒的珍珠。他们站在这颗珍珠上,珍珠含在横滨港的口中。 
             
            “你害我迟到了。”经过刚才一番闹腾,切原至今余怒未消 
            “决定去买早饭时,你就该有迟到的觉悟。” 
            “……哈?推卸责任。”明明已经吃不下了,切原还一个劲儿往嘴里塞东西,不解气似的。 
             
            “你是以我为参照物?”。 
            切原的沉默,算是有些郁闷地表示了肯定。 
            “抱歉。” 
            柳在心里长长地叹一口气:“沿这条街直走,过两个路口右转。50米开外有去学校的车站。” 
            “不明白么。”他耐心地望着切原没有睡醒一样表情怔愣的脸。 
            “当然不是了!”他用油油的手抓起校服,拎着一袋壳子走到垃圾箱边——发现体积太大而塞不进去——于是用脚揣了几下,直到铁皮箱发出咣咣的哀求,引起了周围的注意。也许由于气恼或者别的什么缘故,苍白的皮肤微微有些泛红,连耳廓都染上了一点红。只是切原再没有看柳一眼,直到迈出好几步,才又突然开口,“你本来就不打算去学校,是不是?” 
            “那倒不……”平直的额发在海风里拂动开来,细长而略显严峻的眉目此刻变得柔和,“但现在还不想去。” 
            面前这株叶如青玉的银杏,秋天看来一定很美吧。 
             
            切原独自走在街上,思索该拿什么理由搪塞老师;柳凝望着驶出海港的邮轮。谁也没有料到接下来发生的事。


          10楼2008-07-04 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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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o.3已无来时路 
               
              9:40。现在回学校可以赶上第四节课,可未免又有些太早。柳不由放慢了脚步,习惯地观察着周围行色匆匆的路人。他们或烦躁、或发呆、或忐忑;穿的衣服有洗得发白的、没烫过而皱巴巴的、袜子穿错的……他很小的时候就喜欢这样做,凭细节观察猜测周围陌生人的职业。 
              @ 
              当然更多时候,他只是暗自思考,极少吐露。寡言的性格常常让人觉得刻板麻木而不好接近。 
              过了上班高峰的街道已不像方才那样拥挤,天桥旁一座街边网球场渐渐走进他的视线。 
              抱着观览心态走去的他,却意外地发现本已该乘车前往学校的某个人。不好的预感迅速占据心头。 
               
              像个普通看热闹的人,他告诫自己别惹麻烦,平静地走到场边。 
              “这小子可真犯贱!看来上次教训得还不够。” 
              “那回不过叫他尝了尝拳头的滋味而已。你们看着吧——这次不会让他好过的。”说话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丑陋疤痕,眼神中闪动着不怀好意的兴奋。 
              没有穿制服,也不是神奈川本土口音的社会青年……学校公告栏上的通告、以及切原脸上的伤……一些片断的内容在柳的脑中逐渐连接起来。 
              笔记本贴住口袋内侧,在温凉的小小空间里,摩挲着掌心。 
              他绝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但作为旁观者,却偏偏放不下这场比赛。他所期待的,远远多于刚才那惊鸿的一球。 
              然而此时场上局势仍处于一边倒的状态。切原显然不习惯手里过重的球拍,动作有些迟钝。面对对方刻意将球击向自己的恶劣行为,他也毫无办法。 
              比分越拉越大。 
              时间一分一秒机械地行走,维持着挨打局面的切原哪里受过这种气,网球,远不如打架来得爽快!受人挑衅而一时冲动接下挑战的他,终究要为自己的莽撞付出代价么? 
              正思量着,手指有些神经质地颤抖。汗水跌落尘土,一时蝉声大噪,淹没了思考。 
               
              “不要让任何人像对待普通对手那样看待你,赤也。” 
               
              “你们耍我!”记忆里不连贯的片断,盛着浓浓的怒意。 
              “怎么可能嘛!和赤也比赛,会有种发怵的感觉呢。” 
              “对啊对啊,赤也好可怕哦!哈哈哈……”大孩子们笑着打发他。 
              这就是所谓的“不普通”么?他就这么看着网球直击面门,球拍轻轻落在地上。 
               
              “你的实力仅此而已么。”仿佛坠入水泽之中,他听到河面上遥远的声音,模糊却真切。 
               
              混蛋……艰难地撑着地面站起来,切原在场边的人群中看到了那抹校服的深色。他如此平凡,在学校典礼一片立海的深蓝中他如此平凡——却与众不同,站在那些嘲笑的、鄙夷的、幸灾乐祸的眼神中,他的冷清与审读如此与众不同,让人无法忽略。 
              你代表网球社吗?你代表你的同行们来看我的笑话吗……你和他们是一样的啊。 
              他恨恨地闭上眼,妖冶得不正常的深血红于一瞬间摄入瞳孔


            11楼2008-07-04 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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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糟了。他有些沮丧地松了力道。 
                 
                没有惊讶也没有尴尬。下一秒,进来的步伐平稳,仿佛空气一样稀松平常。 
                喀嗒一声打开箱子。 
                笃一声放下水杯。 
                一阵沉默 
                 
                终于,有只手探过来替他解开了作祟的扣子。冰冷的触觉,隔着衣料也能清晰感受到。 
                不是真田的,也不是幸村的。 
                部室的门渐渐合上光线,柔和的阴影落在男生清瘦的面庞上。 
                “……柳前辈。” 
                 
                突然很希望出现的是幸村,哪怕真田也没关系。 
                刚才的话,他听到了吧。 
                窗边的风铃无力地摇晃着。 
                 
                极细微的气流在周身环绕,摩擦着裸露的肌肤。空气里仿佛有无数透明的游鱼在两颗静止的个体间穿梭着。 
                满身疤痕如数暴露在另一双眼中,他的目光似乎刺痛了他烙满伤痕的皮肤,是一种游鱼尾鳍划过,气泡破裂的细小的刺痛。 
                一抹稍纵即逝的波纹自柳眼底掠过——他无法装作自己什么也没有看到,他也看不透此刻的他——没有通常出现的生气和难堪,而是贝壳一样脆弱的倔强。他以静默筑起的自尊,如同光脚的人在穿鞋者面前所受到的无形刺伤。 
                转过身去穿衣服,切原仍觉得柳在注视着他。 
                柳注视着他。即使套上外衫,两块肩胛骨的形状还是清晰可见。 
                好像一只被剩菜剩饭喂大的小狗——同那些自小没有受过雨淋风吹、没有和同类撕斗过的宠物狗比起来,他青涩的身板已经隐隐显露出藤条般的韧和野。伤疤对他而言和许多东西一样,只执著于打斗的一刻,过了便没有意义。 
                可是他不知道,在他身边的另一颗个体中,无法控制地生长着别样一些痕迹,上面写了切原赤也的名字,却藏在他无法触及的位置。 
                 
                “弦一郎有他教导队员的方式。” 
                柳的声音带着轻微的沙哑,不可思议地平静。 
                “我可不会替他实现什么全国冠军的梦想。”他执拗地别过脸去。 
                “别告诉我你想退出。”注视着切原不满的眼神,柳莞尔。算是猜中了。 
                “没人这么要求你。”他翻开数据簿,“你的平均进步速度是普通一年级的两倍。”合上本子,“这可以算是喜欢网球的表现么。” 
                “那为什么参加?”柳漫不经心地转动手中的钢笔。“别说只是为了打败我。前方永远有更强的对手在等着你。” 
                “我想来就来。”他语气几乎压抑得强硬而无理,“哪天我不高兴走了,谁也管不着!” 
                没有人能约束我。 
                好象憋气已久的软木塞被猛地拉开,只听“嘭——”地一声,西霞乘着落日的风大量涌进门。远处飘来游泳池漂白粉的味儿和室内男生臭袜子的味儿,递送着一份来自远方盛夏的请柬。 
                “如果你需要强化训练,周三早晨……可以来找我。”


              16楼2008-07-04 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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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排练得很累,切原回到家没脱鞋就一头栽倒在床上。半夜里饿着半梦半醒地摸到冰箱处,才突然想起明天演出的戏服——幸村的原话是“越破越好的脏布褂”。想了半天,他打算到储藏室碰碰运气。的 
                  为了不惊动睡着的人,他赤脚走在黑漆漆的廊里,突然发现,储藏室的门已经被人悄悄打开了。 
                   
                  小心地推开门,沉黑色枣木箱高高低低堆砌在周围。月光透过白窗帘,如同冰冷的水泽般浸润着箱子边沿剥落的金漆,浸润着房间中央散落一地的信。 
                  没有人。连窗户也紧紧关着。 
                  这是什么?借着月光他拾起地上的信。信封上是陌生但相同的字体,不同的是落款日期——但距离现在都已经好几年了。 
                  光线很暗,切原模糊地辨别出上面残缺而奇怪的印。每一封都有,然而内容却并不像谈公事。他看了看周围,万物歇止,寂静的黑夜放大了心跳和呼吸。他拉开窗帘,借着月光一封接一封读。 
                  9月5日 
                  “……客户都大量涌向“亿”,公司现在一季度也接不到一张单子,我根本没办法填补这些……” 
                  他又紧接着拆开另一封。 
                  9月12日 
                  “……上面出了漏子。为了打官司的事公司忙得焦头烂额……不查下来是不可能的……” 
                  9月21日 
                  “……淳子,再挨一个月,一个月以后就没问题了……这件事估计很快就能平息……赤也生日快到了吧,这小子一直吵着要买个足球……” 
                  9月30日 
                  “我快解放了……” 
                  10月11日 
                  “……淳子,你照顾好赤也吧……” 
                  你照顾好赤也吧…… 
                   
                  莫名的寒冷,像千百条小虫钻进睡衣。 
                  没有了,最后一封信。他盯着落款日期,背脊发凉。 
                  那是三天以后,他的父亲被发现死在自己的书房里。 
                   
                  回想起那个雨天,薄薄的格子门整扇被暗红色浸透。仿佛深秋的枫叶,妖娆得失去控制而意味不祥。从心底泛出的寒冷如同蜂群一般,振动着翅膀钻入四肢百骸。 
                  网球拍跌落在地上。他奋力掰开捂住他双眼的苍老的手,拼命想要看清,直到看见茶几下一只满是血的手。 
                  在失去意识的一瞬间,窗户里依稀飞出一黑一白两个淡影。赤色的眼睛,悲伤地望向他,耳畔久久回荡着母亲绝望的抽泣声。 
                  他被隐瞒了。这么多年的一个谎言。 
                   
                  “当——” 
                  缺角的枣木桌上,一只旧式台钟用自己老朽的躯体分割着一寸又一寸光阴。它仿佛为了忘却时间而机械麻木地行走着,同时又无可避免地沦为时间的奴隶。 
                  多年之后,每当想起那个寒冷的深夜,切原心中依然会一阵苦涩。16岁的他第一次窥到了宿命的无奈,品尝了炎凉的滋味。犹如一声沉重的叹息,他看见平日里木偶一样的母亲此刻跪坐在门边,枯井般干涸的双眼再一次流出无声的泪。 
                  “赤也……你爸爸、你爸爸……” 
                  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 
                  童话离现实遥远。故事里的顽童可以肆无忌惮地嘲笑没穿衣服的皇帝,现实中的真相却连时间也无法冒险削去其万分之一的重量。 
                  拾不起来的心境。所谓网球烙下的职业病是假,懦弱不忍负重是真。 
                  比困倦的眼皮更无奈,比无法醒来的噩梦更惶恐。


                20楼2008-07-04 1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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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O.8怀念还是想念 
                     
                    醒来。墙上的夜光钟显示凌晨4点。 
                     
                    冻意趁机钻进脖子,切原迷迷糊糊往上扯毛毯,两只脚丫又留在了外面。上下一折腾,却是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了。 
                    揉了揉眼睛。 
                    窗外的雨声这才渐渐清晰起来。 
                     
                    好大的雨。 
                    雨脚密密地踏在瓦楞上,连平时一贯作祟的野猫也不知躲去了哪里。 
                      薄凉的温度盘亘着袅袅一息蚊香。他躺在凌晨4点的雨声中,两眼瞪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回想昨天发生的事。的87248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哎,原来他在这里啊。” 
                    “赤也,快起来。”是真田的声音。 
                    “呃……唔?”眼前晃着一大群进进出出搬东西的学生——个个落汤鸡似的。窗外一片漆黑,时不时滚着雷。 
                    “把自己东西都收拾好。”幸村头发上还滴着水,“外面下雨了,学园祭要改到室内。一会儿还会有更多铺子要进来。”切原望着声音冰冷的幸村,幸村盯着地上带泥的脚印。 
                     
                    网球馆里照明灯一盏一盏亮起来,大雨并没有影响参观的兴致,嘻嘻哈哈的湿脚印踩得满地都是,馆内气氛从来没这么活跃过。大家都急着往里挤,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这么大的雨,要死嘞!”时不时听到这样的抱怨。 
                    由于学园祭的关系,等着回家的一看雨势太大,干脆都先扎回去玩个够。内部的人声立刻点燃了潮湿的空气,合着一盏盏橙黄色灯光与若有若无的音乐,火爆如演唱会现场。 
                     
                    切原站在门外,望着雨帘出神。他被陌生的热闹赶出来了。除了风和树叶的争吵,以及雨箭射在地面上噼噼啪啪的响声,世界上再不能听到其他声音。 
                    如同站在舞台左侧的他,望着舞台右侧时的感觉。 
                    那个曾让他感到安定和力量的地方。 
                     
                    六月暮的天是虚热,下起雨来温度就立刻降下去了。切原在做出离开的决定后,便没有多余考虑地在雨中狂奔起来。而此时街道、路标、包括对面走来的人的脸,都因浓厚的雨气而变得难以辨认——他之前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很快陷入了完全陌生的地方。 
                    陌生的商铺、陌生的霓虹灯。甚至过路的人也都是漠然的。 
                    本能地拿起电话,他习惯性地去惊扰那头的莲二。 
                    “今天辛苦了!”等到学园祭全部收尾工作完成,已将近晚上10点。千代抬起头,只觉得大脑供血不足似的眩晕——这场仗终于打完了。 
                    “哎?你怎么还不回去?”她惊讶地望着站在窗前的柳的背影。 
                    “柳君?”因为太累而心不在焉么。 
                    “……抱歉。”他拨弄着窗前的盆景,好象自言自语似的,“我现在……可能很忙。” 
                    很忙,这是他接起电话时对他说的第一句。 
                    然后。 
                    “看一下门牌号,告诉我你在哪里……赤也?”虽然不清楚原委,但猜到90%又是迷路了。 
                    “赤也?”公车喇叭的声音、吆喝叫卖的声音、积水溅起来的声音……而一直沉默着。 
                    察觉到了电话那头的不对劲,他停下手中的工作,快步走到僻静的地方,“你怎么了?告诉我。” 
                    切原觉得自己无法开口,好像喉咙里压抑着一个巨大的球 
                    “哈。”攥着电话的手紧紧地、沁出了汗。 
                    “我没有迷路。”小声而迅速地说了这几个词。仿佛生怕泄漏了声音的异样,电话被立即切断了。 
                    那个大雨滂沱的傍晚,街头的风吹来彻骨的寒冷,如果有人正巧路过,也许会看到一个淋得狼狈的少年。他手里捏着脏兮兮的一团袜子,两只光脚趿拉着土黄色帆布鞋。周围商店的热闹好象都与他绝缘似的,玻璃罩里的男孩垂着头,踩着水坑慢慢走,渐渐地消失在转角昏暗的光线里。 
                    没有迷路。在切原看来,他的周围,根本就没有路。 
                    柳伫立在黑暗中,对着耳边的忙音怔忡良久。 
                     
                    全身像被塞了棉花,他布偶一样陷在床里,额头的毛巾被换了一次又一次。 
                    借着暗蓝的天光,切原吃力地够到床下拖鞋坐起来,脑袋依然沉重,热度到消退不少。他摸摸纠结的头发,下午若是再等一等,就不会淋到雨了。 
                    当然也吃不到母亲做的草药粥。那是父亲过世后就再没有尝到过的东西。 
                     
                    “赤也你怎么这么晚回来……爸爸没和你一起吗?”母亲绞着毛巾絮絮叨叨地自顾说着。 
                    又来了。切原提一口气,刚想大吼,转眼望见母亲笼罩在梦里一样的神情,终于还是软了语气,“……他不是说晚点回来么 
                    “哦——那我去煮粥。”她一脸担忧地绞着通红的双手,“啊,他一定又忘带伞了!这种犯寒病的天气!” 
                    母亲出去了,房里再一次寂静下来。切原望着窗外的雨幕,暴风雨总是要过去的吧。 
                    草药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响,那是令人怀念的,几乎可以称作幸福的味道。 
                    两碗粥泡暖了手脚,他便再也抵不住被瞌睡虫唤走了。 
                     
                    朦胧中,一只粗糙的温暖的手,把自己露在外面的手悄悄塞进被子里。嗅觉里满溢着熟悉的香气。 
                    薄荷香? 
                    凑到床边看那只空空的碗。残留的薄荷似的香气,原来是熬在粥里的西芹。 
                     
                    西芹的薄荷香。 
                    柳前辈身上的味道,是西芹菜 
                    可能是刚醒来没多久的缘故,切原反应还是很迟钝。盯着手里牢牢捧着的空碗,如同注视着虚幻的幸福,他头发驳乱,一脸傻气地呆坐着。 
                     
                    那些貌似没来由的依赖,竟都从一个简单的切口入侵。被身体忠诚记录的感官在大脑遗忘的地方,用味觉、嗅觉支撑起整座回忆的巨厦。它的影子投在尚待开启的道路上,比雨水更具渗透力,比朔风更具塑造力地左右着一个人的情绪。 
                    就是在这样细小的点滴之中,渐渐习惯了薄荷味,习惯了他的存在。以至此刻,想念如钟摆一样无止境地晃动着。 
                    不可思议的牵绊,在两个截然相反的人之间缠绕着。 
                     
                    一个情绪起伏如飞机迫降,一个神思淡定若秋水泛舟。 
                     
                    耐不住寒的,四肢冰冷的切原又钻进毯子。在千千万万个黑的窗户里,又有多少双懵懂的眼睛,怔怔地望着窗外透明却撩不动的雨帘,渴望白日快快到来?


                  23楼2008-07-04 1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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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太阳照例躲在铅灰色云层后面。不过北风倒也不是很严厉,还让他能不费力地点起一支烟。 
                      切原想起高中时自己也偷偷尝试过抽烟——难闻的气味让他立刻放弃了。也罢,苦中作乐的滋味,是要有过一点烦恼才能体会的。 
                      抬腕看表,十点半。想来那边奖学金设立仪式就要开始了,捏着邀请函他开始找礼堂的位置。 
                       
                      “嗨!是赤也噢——”远处冒起一顶火红的头发。 
                      “丸井前辈?” 
                      “你小子,几年都不跟我们联系!——哎,别跟我说你忙啊!”丸井一溜小跑过来。 
                      “知道了还讲,前辈跟以前一样狡猾。”切原把手插进口袋,“礼堂在哪儿?” 
                      “你也收到请柬了?”丸井惊讶。 
                      “当然,一下飞机就过来了。仁王他会到场吧?” 
                      “这我可不知道。他和柳生,起码该有一个会来。”揉了揉切原的头发,他又笑起来,“这种闲事你怎么来看的,真田的婚礼你不在,连句祝贺的话也没有。” 
                      那时切原正在澳大利亚打巡回赛,处在艰难挣排名的日子。 
                      “后来记者采访时不是说了么。那老头——”一脸百思不得其解,“居然也有人会要嫁给他!” 
                      两人说笑着一边找礼堂。 
                      切原听着几年来前辈们的经历,似乎只有自己的最简单——高中毕业后进军网坛一步一步攀爬至今。 
                       
                      桑原回了巴西跟着父亲四处做生意,他的公司曾一度面临信誉危机,好在终于渡过破产难关了; 
                      丸井大学毕业后找不到对口的单位,在挪威待了两年回来,做了某软件公司的游戏测试员; 
                      幸村高中时爱画画,现在却成为政界一颗新星; 
                      真田继承家业进入警视厅,去年因公负伤。谁也没想到会是他第一个卷入婚姻这个漩涡; 
                      而曾和切原一样不务正业的仁王雅治,白天打工晚上在酒吧做DJ,现在老大不小了,跟柳生合伙搞了个运动品牌,现在也是董事之一。今天在立海附中设立奖学金的,就是他们的公司。 
                       
                      “你知道么?”丸井一脸好笑,“仁王现在是——这个样子。”他比划了一个机器人的模样,“跟以前差别可大了,去年见他差点认不出——” 
                       
                      切原回想起高一暑假去仁王家打游戏那次 
                      还没进门,就听到屋里吵吵嚷嚷,有罐子打翻的声音: 
                      “小鬼!再乱动,再乱动我打你!比吕士快快块肥皂!!” 
                       
                      踢踢踏踏的拖鞋声,然后是柳生给他开门。 
                       
                      “进来吧,可能有点乱。”他捋了捋头发上沾的泡泡。转到浴室——那才是真正的“战场”:仁王浑身湿透地弯腰打水搓毛巾,而浴缸里坐着个乳臭未干的光屁股小孩,正兴高采烈地扯仁王的小辫子,一听到他骂又抓起旁边的塑料刷,有节奏地敲打仁王的头,边敲边咿咿呀呀地唱:“嘻嘻!你——打——我,外婆——打——你!……” 
                      仁王哀嚎。 
                      “谁的小孩儿?”切原一向对小东西过敏。 
                      “雅治的外甥,刚从幼儿园接回来。”柳生无奈地放下书,“本来还要给他复习功课的,看样子不行了。” 
                       
                      能有今天真不容易。 
                      走廊转角处就碰到了仁王,当事人居然给他溜了出来,三个臭皮匠又聚到了一起。 
                      仁王雅治不一样了。商业圈里摸爬滚打几年,笑起来少了许多痞气。银头发不再是张狂的代名词,而愈发凸显强势与优雅的并存感。西装被他扔在休息室里,说是出来透透气。 
                       
                      毕竟多年没见,三人聊的都是过去,很快就变得有一搭没一搭。仁王讲着公司近几年的发展状况,切原显得很心不在焉。 
                      “对了,柳生他没来?”丸井嚼着口香糖。 
                      “计划在中国开分店。”他点了一支烟,“比吕士两星期前带人去实地考察,——顺便帮柳找个好医生。” 
                       
                      帮柳找个好医生。 
                      “?”切原有一瞬间的滞,“呃。是说……柳莲二前辈么。” 
                       
                      “哎……他不知道的!”丸井瞪了仁王一眼。后者不经意地皱了眉,“你们?” 
                       
                      极短的一瞬,出现了如同胶木盘上唱针微颤的霎那停顿。 
                       
                      “……很久没联系了。”他的声音,仿佛脱离了土地,暴露在空气里的根。


                    24楼2008-07-04 1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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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O.9谁的华年,谁的残卷 
                          比起打球时的认真执著,切原私生活一向散漫得很。拿他房间做个不恰当的比喻——简直是只馊蛋糕:如果星期一的东西堆得最靠墙,那么星期二的物件就堆在星期一的外层,星期三的又盖住了星期二的,然后星期四的埋掉星期三……如此回环往复,导致月头买了两打袜子,月底竟会全部消失——统统藏在“蛋糕”的夹层里。经纪人贵水看了女球迷赞他如何如何的信总是摇头大叹:“去看看他的公寓吧,那才是切原赤也的真实写照!” 
                         
                        这个顾此失彼、屡教不改的大孩子。在他的冰箱上,却有一张非常干净的照片。 
                        穿着一色队服的七个男孩子挤在一起,中间的卷发矮个儿举着一只大玩具猴子,乱头发下一脸傻气而炫耀般的笑容。抬头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庆贺!天才首战告捷!” 
                         
                        “放这么高,看起来很不方便啊。”贵水小心翼翼拿着照片在房间各处比划,“电视机上怎么样?” 
                        “不要!就放那儿。”切原歪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游戏机屏。 
                        “你们校队总共七个正选?” 
                        “八个。”很不耐烦。 
                        “哦?那应该还有一个呀……”数来数去还是七个人。 
                        “喂!”贵水生气地夺走切原的游戏机,不知告诉他多少次运动员要保护视力。 
                        “笨蛋……” 
                        抢过她手里的照片安回到高高的冰箱上 
                        “还有一个……在照相机后面。” 
                        站在照相机后面注视着我。 
                        对的想念,占据照片一角错的空白。 
                        独独少了你,莲二。


                      25楼2008-07-04 1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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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部长、柳前辈……原来是你们俩个没睡觉——”切原光着脚从木楼梯上摇摇晃晃地下来。“我也睡不着,这房子见鬼了这么冷!咦,有茶喝——”他打着冷嗝,忙不迭一屁股坐在地毯上,象个等待开饭的乖孩子。 
                          “没有你的份噢。”幸村捧着茶杯,一脸温柔得可恶,“莲二今天的茶是专门泡给我喝的。” 
                          听闻此话,切原当真信了。他一声不响地先看看幸村——的确是认真的表情,再扭头看看柳——掩饰了某种表情。于是那张又有困意又生气的脸上,立刻出现了类似被冷落的金牌肉包子一般郁闷的神态。 
                          “呃——!”又一个响亮的嗝。 
                          “怎么还没睡着?”柳把剩余的雪一点点填进茶瓯里。 
                          “车上睡太久了嘛。”小海带趴在茶几上,“柳前辈也不叫我。”边说边盯着幸村手里的杯子。 
                          “明明是你把前辈当成靠枕。”幸村笑着摸摸切原的乱头发,把毯子也披在他身上,“莲二说,这杯才是专门为我泡的——你呀,心眼这么小。” 
                           
                          他起身整了整和服,发现柳和切原都不约而同地看着他,迈出的脚步立刻趣味盎然地停下了。莲二于是自然地微微颔首算是道晚安,而切原则心虚地盯着茶杯,仿佛要在里面看出一朵花儿来。 
                          “晚、晚安……部长。”听到这句,脚步声才再次响起,渐渐消失在楼梯上方。 
                           
                          屋子里极静,只有竹枝偶尔敲打窗面的微响。 
                          好像因为没有茶壶理睬而打起瞌睡一般,炉子里的火有些黯淡。柳随手将缸里的洗茶水泼进炉子,火苗这才呼地一声面条似地窜起来,满屋沉默的家具的影子,也都明亮而温暖地摇曳着。 
                           
                          “明天就回去了?”低头拨弄茶杯。 
                           
                          “嗯。……赤也还有想去的地方么。” 
                          感觉到对面的目光,切原只觉脚指头都热起来了。 
                           
                          “也没有。就是温泉太无聊了。”一说起这个,就叫人想起下午仁王在回木屋的途中大讲“温泉里飘动着海带”的故事。瞥见莲二忍不住莞尔的表情,他立马伸出脚丫还击:“不许笑啊,你!” 
                           
                          冰冷的脚丫伸过去立马被揪住了,“多泡温泉对你有好——” 
                          “不要说!”他章鱼似地哧溜一下缩回脚。 
                          “说什么?”继续追问。 
                          “就是……”这才感觉中圈套了,“就是‘头发下水会繁殖’这样的话!你不就这个意思嘛!” 
                          莲二笑着仰进沙发里,“这可是你说的。” 
                          “我……呃!”再一次被嗝噎住。 
                           
                          下雪了,窗外的鹅毛渐渐被玻璃窗糊上的雾气遮盖。这个巨大的黑色世界安静了,尘埃落定了,仿佛是以一方小小火炉为点光源,在黑幕下卑微地布散着星星灼光,而彼时的他和他,曾经就坐在那个温暖的真相旁,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那是切原第一次,借打嗝的名义,名正言顺地钻在柳的怀里。曾经潜藏在他心中的波澜和疑惑都已经埋去了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更多更符合他年龄的东西占据着这颗年轻的、朝气蓬勃的心。柳莲二依然是他温柔的、好脾气的前辈——虽然在很多人眼里,他比从前更淡定、更像一个成熟的青年了。 
                          很少说话的柳,那时轻声念着一些英文句子。炉火映着他平静的侧颜,融化了那双秋麒麟色瞳仁深处最坚硬的东西。切原不知道那是他曾听过的句子,只不过换成了另一种语言。但我们知道。这几句话,概括了他们从最初相遇到毕业告别—— 
                          “那是最昌明的时世,那是最衰微的时世; 
                          那是睿智开化的岁月,那是浑沌蒙昧的岁月 
                          那是信仰笃诚的年代,那是疑云重重的年代; 
                          那是阳光灿烂的季节,那是长夜晦暗的季节……” 
                          仿佛生怕惊醒一个秘密,低沉的嗓音从来未曾有过的柔和。他是念给他听的——小小的脑袋终于耐不住枯燥,靠在他肩膀上呼吸匀称;他也是念给自己听的——千百次的机会概率,汇成数据簿最后一页无法下笔的空白。 
                          要几年。 
                          不再遇见。


                        29楼2008-07-04 1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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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切啊~
                          顶上~


                          30楼2008-07-10 09:45
                          回复
                            楼主不厚道啊……
                            搬文居然留尾巴不搬……
                            所以我搬来了…


                            31楼2008-07-14 2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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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切原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彼时喝下的茶在他胃里居然开始冒芽抽枝,纷纷从耳朵和鼻孔里长出树叶来。他想逃跑,可鞋底下却无端冒出许多虬根将他牢牢固定。一群山羊屁颠屁颠地拥过来啃树叶,痒得他大叫。

                               柳做了一个梦,梦里天空落着梅花瓣,身边的梅树却结出一朵朵雪花。这让他有些恍惚了,摘下的究竟是梅是雪,煮成的到底是茶是春?

                               “那些最早的信使,在蝴蝶尚束茧沉睡之际,便已然摸索到了春微弱的脉搏。强烈的渴望涨破了花苞,以至于在薄凉温度里绽放出的透明笑颜,还挂着旧年残留的泪。”

                               梅香和茶韵须要热时品尝,莫等到人走茶凉,茶枯心冷,再品时便只有涩口的泪味了。

                               此刻站在窗前的切原,心里却只剩下这种感觉。

                               毕业后的几年,他的斗殴记录曾有增无减,名声起先竟由多次禁赛而来。21岁那年纽约的圣诞夜,喝醉的他在回旅馆的路上被几个嬉皮围殴打晕,醒来天寒地冻,才发现自己依旧躺在厚厚的积雪里。失去知觉的几小时内,没有哪怕任何一个人、任何一段声音,施舍他任何一点生命的迹象。荒凉的夜,他听不到教堂的圣歌,却想起了17岁冬天箱根的木屋。

                               回忆尚属温热,现实却毫不留情地将他推进苍凉的世界——他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是的。然而此刻,漂泊的心开始想念生根。他逐渐感觉到,那份看似浅薄的依赖,面对他时无法抑制的好胜心和嫉妒情绪,原来都不是自己曾以为的模样。

                               依赖?不是依赖;嫉妒?不是嫉妒。

                               忍着骨骼断裂般的疼痛,他扶着潮湿的墙壁步履蹒跚地踉跄着。

                               他怎么样了。

                               在哪里。

                               过得很好么?一定不会像我这样惨。

                               他有些讨厌地想着,想象他又坐在明朗无风的院子里煮那该死的茶。他真想泼翻他的茶,轰走他所有的客人,然后揪住他衣领狠狠质问,凭什么他可以这样悠闲,而自己要满世界忍受被人挑三拣四的生活。

                               他为什么不在身边。

                               要多少年。

                               十年,或许更久。炉火边的柳莲二亲吻着切原赤也熟睡的脸,将叹息埋进心底。

                               &&&&&&&&&&&&&&&&&&&&&&&&&&&&&&&&&&&&&&&&&&&&&&&&&&&&&&&&&&&&&&&&&&&&&&&&&&

                               走廊里静极了,突然出现的沙沙的雪籽声,如同无数双急切拍打窗面的手,为阳光的出现而奔走相告。

                               迸射的光芒照亮了整片大理石地面,切原走过一排公告栏,那里贴着许多校祭80周年和以前校庆典的相关资料。尔后,他看见了一张照片。

                               橱窗里,那张被挤在蝇头小字中的照片旧得有些不太般配。照上的三个男孩着装各异,神态也各不相同。中间的那个手拿权杖满脸严肃;站在右边的身穿丝袍,样貌秀美;而左边的那个明显年纪最小,穿得也最邋遢。与众不同的是,他稻草乱发下黑曜石一样明亮的大眼睛,看起来并没有专注于表演,而是瞥向舞台另一边的幕布。没有人知道那张幕帘后,究竟是什么偷走了他的注意力。乍一看他表情傲慢,傲慢又挟着拘谨,拘谨又藏些甜蜜,甜蜜地在意着某个方向。然而那双眼睛里却同时占据了躲闪的迷茫,甚至恐惧。

                               一个表情这样复杂的角色,谁都不相信他正在说的,是那部剧里唯一的真话——皇帝和骗子看起来远比他坦然的多。只有他自己知道,“真实”所划定的范围,在“现实”面前是何其微不足道——那些父亲写给母亲的信一直都搁在他心里。

                               他伸手隔着玻璃触摸那张旧照片,仿佛这样做,就可以隔着时间,解读当年青涩的自己。

                               很多事情发生在当时。

                               当时恍若梦中。

                               现在梦醒来,不,可能又是另外一个梦了。

                               身后礼堂的门被工作人员打开,赞助仪式在一片敷衍的掌声中结束。观礼的人群潮水一般拥挤出来,空旷的走廊很快被填满了。成年人的喧哗和抱怨组成混乱的低声部;高中生充满活力的兴奋谈论组成嘈杂的高声部,偶尔还有远处一两声狗叫。不时有路过的人奇怪地打量他,也有的停下来好奇地看看公告栏——并没有发现什么有趣的内容。忙乱而拥挤的脚步很快稀疏了,最后再一次回归无人的寂静。

                               渐渐的连雪籽也停了。窗外细细的叫声,是南归的燕子吧。

                               他长久地站在布告栏前,任时光从指缝间静静流走。在梦与现实中来回,他近乎有些错觉地,贪恋着空气中淡淡的薄荷香。

                               沉浸的思绪被脚边的异动打破。低头一看——

                               一只半大的拉布拉多犬,十分礼貌地,将它纯白的爪子搭在切原的脏球鞋上。为了表示不嫌弃,圆脑袋还讨好地蹭蹭他的裤管,短尾巴摇得欢快极了。

                               “看来它很喜欢你。”

                               仿佛有无数莲花从记忆的淤泥中苏醒,层层缠绕着拔节,将那声音自河底托出。他的心在那一刻突然消失了般,只能呆呆地,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

                               那些曾设想过的重逢,对白类似“你还好吗”,“混得很不错嘛”,而今一个字也无法启口。这样的句子太渺小,小得承受不了十年的悲欢;这样的句子太大,而他的心如今只能容纳一方小小的人影——那方预存的、空白了整整十年的影子。

                               他的手不确定地伸向他,他便握着他的手贴近自己的胸口,切原这才再次感到心跳的回归。被曲曲的、疯长的情绪层层包裹的心脏,如同融化的瀑布般巨响着,无可抑制地悲伤叫嚣着。令他无法放开的,是掌心里粗糙的触觉——那双手上布满了一道又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再也不是十年前精通茶艺的优雅的双手了。

                               他一个人孤独地,这么多年在黑暗的绝望中生活着,遇到过多少阻难,而今都无法再见得。波澜无惊的面庞上依旧是恬然的微笑,只是他不忍再听任手背上冰凉水渍的肆意横行,将那些缱绻的委屈和温柔悉数拥入怀中。

                               切原依旧紧紧握着莲二的手腕,徒劳地张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很好”离他们如此遥远;

                               “伤痛”没有一刻不在身边;

                               而“幸福”——这个最先逃走的家伙,终于在蛰伏了整个漫长冬天后,从名为“真实”的裂缝中,汩汩地流淌出一首春之歌。

                               神奈川的春天,是什么时候来临的?

                               三月暮红樱开时,二月末绿柳抽芽时,春天已悄然驻留许久了。

                               当一只白鸟孤独地飞行在寒冬的冰原上,它的心,已经迎来了新一季的春天。

                               (正文完)


                              32楼2008-07-14 2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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