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繁华方盛，可观可数，那年所有不安于尘间种种，总会在某一处碎的七零八落。
比如、程顾，你我再次重逢。
记不得是星期几，多少号，天气是否晴朗。
我只知道那天在夜空下，黑夜里的灯光如此闪耀，我和周眠肩并肩的走在天桥上，河水在桥下潺潺作响。
灯光下，我一眼抬目，见你站在离我不远处，我们面对面。
周眠见我停住脚步，目光即远，抬眉。
你突然伸开双臂，想要拥抱我。
周眠轻轻的拉了拉我衣角，说，“不要过去。”
我没说话，走了过去，停在了你的面前。
你面目微笑，似乎就像知道我会过来，说，“好久不见。”
可是背后周眠沙哑的声音硬生生的传来一声呼喊，“梁戈！”
伴随着这一声呼喊，空气里响起一阵啪的声音，震得头皮发麻。
手上的力度偏过，有些微微做疼。
只见你用舌头顶了顶左脸颊，我目光飘忽，看了看你，“程顾，我们两清了。”
随后便从你身旁走过。
周眠跑过来紧紧的拉住我的手一起走。
可是，未曾走远的我们，听见你的声音传来，“梁戈，这些年你去了哪里？”
瞬间我感觉自己身体有些僵硬，紧紧的拉住周眠的手，差点喘不过气来。
还好，当时的我，用一身骄傲的背影离开，从此与你所有的故事，都将在这个夜幕下安静退场。

走了好远好远，我甩开周眠的手，蹲在地上，哭了好久。
周眠摸了摸我的头，
——“程顾真的有你想象的那么难忘记吗？”
——“真的有那么难过的话，就去找他。”
我抬头，用哭红的双眼看了看周眠，用浓重的哭腔发音，“我和他，已经错过了当年的义无反顾。”

程顾，如果说一巴掌真的能抵清我们之间所有的事，那真的太不够了。
只是，我已经原谅了当初对你的所有认真和勇敢，也就没有那么痛了。

那个时段，那种感觉，只会在那段时光里拾荒。
我们从小就认识，不，是应该说在各自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认识。
我母亲和你母亲是格外好的朋友，在一起生活了好多年，好到你们家有什么困难只要我们家有，就一定会帮助你们家。在母亲那里听说，就连你妈生你的时候，我妈也在旁边陪着你妈。
想而来之，你也就成为我母亲的干儿子。
母亲说，我和你其实从小就是娃娃亲。

其实，程顾，从小的时候我就特别讨厌你，不是因为你成绩优秀，也不是因为你人缘好讨人喜欢，而是，在那么小的时候，你总是会在我母亲耳朵旁告我，比如我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做过什么事，吃了多少饭，用了多少钱，你都会与我妈说起。

还有吗？坐等。

“梁戈。”
“梁戈。”
“梁戈。”
……
黑夜里，睁开眼。
梦里的声音，那是你吗，程顾。
可是离开你的这么多年里，我像极了一只全身长满刺的狐狸，容不得别人一次伤害。
周眠说我本身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无论身上有多少尖锐的刀锋，可是一想起你来，我心似温润。

门外砰砰砰的响起一阵敲门声。
我走在门口，警惕的问了一句，“谁？”
门外沉默些许，缓缓道，“是我。”
心里河水不禁被小石头激荡起来，打开门。
程顾。
不进来，也不走。
两双眼睛沉默如水，黑暗里能感觉程顾的眼神充满太多东西，不懂得，猜不了，但唯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心疼。
你说，“梁戈，我去看望了梁叔叔。”
我平静的眼眸显得有些暗淡，看了你三秒，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我知道你在门外一直没走，因为我也没走。
不知道你沉默了多久，才哽咽的发出沙哑的声音，你说，“在你消失的五年里，我经常会去看望梁叔叔，四季更换，绿叶换白雪，他很孤独。可是，一个死去的孤独人，在他生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如果有什么比死亡更可怕的话，那就是身边人对自己的隔离产生的孤独。我是个失败的父亲，未曾让戈戈骄傲半分。’
梁戈，你去了哪里？”

突然有种心在滴血的感觉

我倔强的泪水在这刻突然奔腾而来。
如果我对父亲有什么恨意的地方，可能就是在母亲死的那年。
母亲患病的那段日子，家里差不多用光所有积蓄，而我们的生活差不多从小康变成贫困。
程顾的母亲经常买一些补品给母亲，而我消极的生活态度恐怕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父亲宽大的肩膀也似乎变得有些颤颤抖抖。
母亲的病坚持了七个月，瞬间倒塌。
母亲曾经在世的时候与我说起，“如果我死了，你不要害怕，也不要念我，我只要你在我入土之时，披麻戴丧守我一夜一息也好。”
听到这话的我，瞬间哭了起来。
母亲死的那天，我跪在大堂一直不起，面如碳色，任人拉我也不起。
父亲一巴掌打在我脸上，愤怒的问我，“你是不是要你妈死的不安心？”
我淡然回他，“我只知道，披麻戴孝，长跪为先，我只知道，现在在棺材里面的人不是别人！是我妈！”
我见父亲眼中闪烁些泪光，我撇开头，有些哭腔，“爸，我没妈了。”
父亲既没有过来抱住我也没有说话，只是留给我一个暗淡失色的苍老背影，看的我只想过去抱抱这个失去妻子的中年人。

我回过神来，对着门，轻轻的说了一句，“程顾，你走吧。”
只听见门口一声叹气，“梁戈，我还是会在夜晚里想起你，你我终究还是变成了匆匆。梁戈……梁戈……”
程顾轻轻的唤着我的名字，伴随着脚步声也轻轻的离开在这个楼道中。

脚上传来轻微的痛处感与酸麻感，程顾走过来对我说，“梁戈，没事的，你不要哭啊，我可以把我妈分给你一半，真的，我再也跟你抢零食吃了，也不给你抢玩具了。”
可是，就在我被程顾这席话感动的时候，从背后传来显小的声音，“哟，这是谁死了？这小孩也真够可怜的，没妈的，迟早要嫁了才好！”
我紧紧的握住拳头，泪水汹涌而来。
程顾小小的身躯跑过去就把来人按倒在地，我一见，大堂的人也快速跑过去想拉开程顾，可是程顾小小的拳头，趴在来人的身体上，暴躁如雷的吼着，“梁戈才不是没有妈的人！才不是！你胡说，你胡说！”
我艰难的站了起来，脚严重全麻，差点摔下去。
我拉住程顾，抱住他，“不要这个样子，程顾！求求你不要打架。”

被按在地上的来人骂到，“我就是一个过路人，你们这些小孩是不是疯了？”
程顾被我抱的死死的，我只感觉衣襟上莫名湿了一大半，我才发觉程顾哭了。
他说，“梁戈，不哭。”
梁戈母亲走过来开梁戈的玩笑，“你们俩到底是谁在哭啊？”
我被梁戈母亲扶起来，她说，“戈戈，如果觉得难过的话，就哭出来，阿姨不希望你委屈自己。”
我满满抱住梁戈的母亲，瞬间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我以为从母亲死去的那一刻开始，一切难过和悲伤都会过去，重新开始才是我和父亲要过得生活。
可是，悲伤的事情才仅仅刚刚开始。
母亲死于癌症，冬天。
而我的父亲死于自杀，立春
。
那年春天来临的第一天，我和父亲在家安安静静的吃饭，他还老在我碗里夹菜。
没过多久，房门被人敲了起来，我正准备去开门，父亲喝住我，“坐着吃饭，别动。”
“可是，外面有人敲门。”我对着父亲指了指门的方向。
“你别管，好好吃饭。”父亲连头都不抬一下，一往劲的往嘴里塞饭菜。
我顿了顿，拿起碗筷，吃了起来，门外的敲门声一直作响，内心充满无限恐惧。
颤抖的问着，“爸，是不是，我们欠了别人好多钱啊？”
父亲从嘴里敷衍的嗯了一声。
我再也不问，目无光泽的盯着面前的饭菜，轻轻的用筷子挑选着。
门外传来撬门的声音，瞬间被打开，只见几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闯了进来，其中一人说着，“梁河山，经有线索说明你与贩毒一案有牵连，请跟我们走一趟。”
父亲坐在位置上没动，我没看父亲，但是余光里能看见父亲始终是在往碗里塞饭。
警察走到父亲面前，拷起父亲的手，就这样，父亲被带走。
父亲在门口停了三秒，回头看了看我，我盯着饭菜没动。
最后只听见门关的声音，房间里如同死寂般沉默。
我笑了笑，往父亲碗里夹了一块肉，“爸，你多吃点，等会你去洗碗啊。”
说完，泪水就往碗里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