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这是他第二次踏上中州的土地.第二次,已然迟暮之年.
这片土地的景象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和六十年前一样的繁盛.他不知道六十年的时光对于这里的人们意味着什么,却是他一世般的漫长岁月.而这次,要么开始,要么永远的结束.
白城还是一如既往的宏伟壮丽,祥和中隐隐有不可侵犯之气.他站在山脚的大平原遥遥望了一眼,继续前行.他的目的地不在那里,这座城怎样都与他无关.甚至是那个如今拜谒的溘然长辞的人皇也与他无关.他来,只为了一个不算约定的约定.
伊西利安的林丘安憩在星月之辉下,这片大地都陪同那人一起睡去.花静悄悄地开放,树静悄悄地伫立,风也静悄悄地不扰乱空气.他自然地走过带着十分的敬意的卫兵,指间闪烁着东方术法独有的白光.
拨开墓前萦绕的绿叶,他甚至都不曾阅读碑文上的文字,单单蹲下身去,在墓前刨起土来.什么工具都不用,他苍老的指尖微微抖动着,一如碑上颤动的绿叶.挖着挖着,他会自嘲地扯动嘴角,好奇自己也发疯,就这么用手去刨土.一丝风都没有的太过安静的夜里,影子仿佛是在无声地掩面哭泣.
末了,终于有了一个骨灰盒般的小洞.仍是挥了挥手,几片绿叶飘到面前.他闭上眼,极力地回想着什么.六十载太过漫长和斑驳,许多事情,如果不是深刻心底,早已烟消云散.绿叶颤巍巍地编织着什么,百转千折.渐渐成型的是一顶王冠似的容器,简单而高雅.但在他心中,能配上的不过一味而已.
从怀中捧出一方晶块,似乎是水晶,只是最美的水晶都没有那么透亮,简直是坠落的星辰.这次手抖得十分厉害,指间在彷徨矛盾地挣扎,心中是困兽囚鱼的苦楚.他极其慎重而极度轻柔地捧起,放于绿叶之冠,再同样慎重而轻柔地放进洞里.尔后,久久凝视. (中)

(中)
直到下半夜阕,月光星影都变更了方向,再度折射在水晶的澄澈之间,像极了一双眼睛----精灵的眼睛.他终于回神第一把土缓缓撒下.泥土在指间流走,岁月在回忆里绽放. 六十年前,他还是一名初生的傀儡师.自东向西的漫游,收集回忆.
是收集.所谓傀儡师,并非意想中把活人作成木傀人偶的邪巫,只是替人保管记忆的行者.想要忘却的人,都可以选择签署契约而寄存记忆.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而傀儡师,可以借此延续生命.哪怕只有一份契约尚未逾期,行者无眠.
"你说你来自东方?"灰色港口的船夫似乎对他的身世很有兴趣,"那可真是好运,赶上了战后繁荣的时代."
"不过大哥哥,你也就没法看见精灵了."船夫幼小的男孩放开拉着他衣摆的手，比了一个尖尖的耳朵.
精灵,似乎很美丽的种族呢.那一瞬间,他有些小小的失落.
谁知道还是遇见了,那个精灵.有着淡金色长发的精灵,身形修长的精灵,双眸亮如晨星的精灵,身旁有一个吵闹的矮人的精灵,脸上隐藏了太多悲伤的精灵,眉宇间收敛了太多忧愁的精灵.
以至于在以后的六十年他都认为,永恒的生命只教会了精灵们不断地沉积悲伤.然后六十年前,只是在他看起来精灵已经达到极限了,促使他走向了他.
那个灰白色的港口,那个夏夜,吹拂着海风,精灵身边第一次没有了吵闹的矮人,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衣墨发的东方少年.那个夏夜,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许多话轻轻出口,或被海风和浪花带走,或埋进了少年心底.那个夏夜,他们都得到了,也失去了。
第二日,精灵身边又有了矮人,孤帆远尽.少年停下了继续向西的步伐,孑然东隐. 六十年弹指而过,一把土下去就埋葬了他们之间的一切.至此再也不返.
最后一把土簌簌落下.他终于闭上眼,冰冷的泪珠大颗地跌下,融入大地.
刹然间,种种醉生梦死.

但在他心中,能配上的不过一味而已.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应该是"一位"
(下)格式不对.大概会误读
重发下
(下)
他轻念术语,掌间浮现一封白书.字字珠玑,却不同与无数次从前的红芒缭绕,就像尘封了太久太久的秘密,再也绽放不出一点光彩.他看也不看地开始撕它,脸上除了泪痕早已平静,手上的动作缓而坚,却有一种切肤之痛的错觉.一直到无法人为地再撕下去,他轻轻撒向天际,远方曙光初现,一缕晨曦.
傀儡师收藏的记忆是不需要容器来盛放的,除了永恒.
永恒的记忆需要一颗心.而傀儡师在拥有了一颗盛放永恒的心之后,会拥有逆天之能,超越生死.
而那个夏夜,那个,心是最美水晶的精灵.
尽管从来没有人做到,他还是等待了六十年.他不再签署其他任何契约,也等到其他所有曾经的契约都过了期限.只为成为这颗水晶之心的主人.
虽然他知道,不可能。
虽然他从那个夏夜,就注定无望.
虽然他其实早就明白,这颗心早已死去.
"你看,你又能陪着他了."
"你看,我还是输了."
"你看,我比你好多了,我快死了,就像埋在这儿的他一样.可是你还有无际的孤独,没有结束."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老了,在墓前自言自语了一大堆话.最后抬头看看升起朝阳,又低首摩挲过沐浴在朝阳里的绿叶. 然后再从曙光熹微的林丘之上遥望一眼白城的顶端.看不到白树之花在绽放还是枯萎,却一眼望断了悠悠的岁月.昨日种种,惘然若梦.
"一开始就没有可能."他最后一次自言自语,呢喃一如轮回之前的精灵:
"这颗心活过的,不过从初遇瞬间的绚烂,至末时永恒的漆黑"

END

来顶！

啊啊啊啊，感觉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