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词自古就被人们赋予了华而不实的评价,这在我看来是有失偏颇的。我一向爱读花间胜过宋词,自以为它独有一番愁滋味,需得你细细地品,慢慢地体悟。尤其是韦庄的一组<菩萨蛮>,一读再读,才明白他哪里是在赞江南景美,根本是一门心思要回到兵荒马乱的故乡,去找寻多年不见的红楼花女,问一声伊人可安。 劝我早归家,绿窗人似花。 <菩萨蛮>是对美人的辞别,无论写夜楼话别,还是月下送别,都重在一个别字。离别的伤感比夜晚的寒气还要深浓,红楼中的美人含着泪水用琵琶为诗人弹了最后一曲,道一声珍重,就再无多的言语。这让我想起海子的一句诗,“我的琴音呜咽,泪水全无”,大抵人到了最伤心的一刻就不会再有泪水。因为心痛难忍,哭泣就要断肠。 诗人已经走远,他的耳边始终环绕着方才的琴声。终于,他忍不住转身再看一眼曾经的小楼。已经回到楼内的美人原在绿窗边远远地望着他,见他突然回头,竟愣了一刹。待回过神来,便向他挥了挥手,强挤出一丝笑容。他却无法回应这份依依惜别,匆匆走离了美人的视线。他怕再晚一点,就走不掉了。 至此,便觉得韦庄是个重感情的男人。我不认为在楼前月下送别是一种婆婆妈妈的行为,相反,这正突出了一个男人对心爱之人的一片痴心。所以花间词人中我更喜欢韦庄而不是温庭筠,喜欢的是他敢爱。温庭筠的词或许比韦庄的要好,可他对鱼幼薇爱在心口难开的态度又让我恨到不能平息。尤其是后来他居然把李忆这个已婚之人介绍给幼薇,我更是惊诧到难以附加。堂堂一代风姿卓绝才华横益的女诗人,即便嫁不了你温庭筠,又凭什么去嫁一个懦弱无能的已婚男人?也许温庭筠的本意并不是让鱼李二人成婚,可幼薇嫁给李忆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爱屋及乌(温李二人有一定交情)。嫁到李家的幼薇被裴夫人百般欺辱,后又在她的胁迫下被李忆休掉。万般无奈的幼薇从此心灰意冷,沦落为一个妩媚的风尘女子。她那般作贱自己,其实只是做给温庭筠看罢。如果这时温庭筠肯娶她,哪怕只是向她表明爱意,幼薇也不至被嫉妒蒙昧善良,打死婢女,落得砍头的下场。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幼薇的这句诗,被后世人传唱千百年不衰。很多人爱这句诗,我也爱,并且因为这句诗,对温庭筠好感尽消。 相比之下,红楼中的那位美人倒是幸福许多,至少有韦庄的情意切切。不似幼薇,至死也只盼到人群中温庭筠的一滴泪,什么都没有获得。 就这样,韦庄离开了故乡,离开了他心爱的美人,去往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