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阵之奇才(上)
北都城外,辰时
“和我所料的不差,狼主吃准了要拿下北门。”谢圭自语道,
此时朔北骑兵一直紧追着向北门退却的合鲁丁家武士,而没有趁机向两翼施压,从而控制战局,战线无疑已经拖长,但朔北人好像毫不在意,仿佛是算准了青阳已经没有能力吃下前军。
——又或许是希望我们进攻吧,很好!
谢圭点了点头,心道,对攻才是草原的方式。
“将军,我们的人已经集结完毕了。”拉木独驱马靠了过来,在他的身后四千真颜武士已经下马,并从容布阵。
“我知道了。”谢圭笑了笑,轻声道,“拉木独,现在周围没有青阳人,能回答我一个疑问吗?”
“将军请说。”
“我粗略的看了下,虽然你们的装备比不上精锐虎豹骑,却十分齐全,甚至超过一般的平民武士。就单说你们所骑的四千匹马,就不是大阏氏的承受范围。而我最疑惑的就是,朔北围城应该超过两个月了吧,道理来说,小贵族的存粮都快见底了,但你们却比阵中的一些青阳平民面色好多了,这说明了什么?”谢圭故意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这说明了起码你们早有准备,或者说你们早知道青阳会败,但没想到会败那么惨而已。维持几千人数个月的粮食得有多少,我不说你也明白。”
“这。。。。”拉木独下意识缩了下身子,犹豫的不知道如何解读这些。
“算了,答案心里明白就好。”谢圭摆了摆手,回头看了看后面远处的那个孤独的身影,“最好不要让他知道为妙。但现在我要你还有你的部下都明白,大君和每一个真颜人一样,都怀念着真颜部,他也是真颜复兴的唯一希望。而且一旦城破,朔北杀起人来,是不会分青阳人还是真颜人的。”
“明白!真颜部会放下恩怨,死战到底。”拉木独扣胸回应道,随后便向身边的亲兵耳语几句,后者愣了愣,但很快便坚定的点点头,指挥传令兵向各军奔去。
见到传令兵远去,谢圭松了口气,“好了,真颜的事也理清了。就剩下我的任务了。”
“你的任务?将军不是要留下来指挥我们吗?”拉木独有些疑惑。
“那还要等会,你先暂代我指挥下吧。”谢圭拍了拍拉木独的肩膀,“对了,你听过东陆的评说没?”
“没有。”
“怎么说呢,就像逊王传那样。里面常会说的一句,当君王注定要冲开如云的敌阵时,总会有人为他陷阵开路,斩将夺旗。”
“而现在,就让我为他做好这件事吧。”
话音刚落,谢圭便迎着朔北的追军奔驰而出,三名天驱武士也紧随其后,再后面是吕归尘特意调拨的一支虎豹骑百人队。
由于追击,使得朔北前军有些混乱,但对于谢圭来说,还是如潮水一般,而自己就如同逆流而上的小舟。其实他的想法很简单,穿过撤退的队伍,略微延缓朔北的追击,不要让己方撤下来的军队冲垮真颜的步阵。
听起来很简单,但做起来却很难。但万幸的是,他早已找到了关键,因为追击部队最前列的队伍中有一名特殊的人物——朔北前军万夫长。
朔北万夫长格勒诺,使得一杆狼牙棒,是朔北部里有名的勇士。前二次大战他带回来的人头不逊于白狼团中最精锐武士,使得呼都鲁汗高看他一眼,在前几日的军议上呼都鲁汗更是请求狼主将前军主将的位置交给他,可狼主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蔑的一笑不置可否,呼都鲁汗一再固请才被勉强允许。
当不当前军主将无所谓,但被轻蔑的一笑,对于视荣誉为生命的草原人来说,简直算得上是奇耻大辱。也因为此,格勒诺这次异常卖力,也坚信只靠前军的一万人就能击溃青阳的阻击部队。可偏偏青阳人死战不退,搞得前军寸步难行,而随后五千支援部队即将到来的消息传来,更是让格勒诺的羞辱感到达了顶峰,为此不顾副将的劝阻率领亲兵冲到了最前线,在随后的追击中更是一马当先。
“将军,你看,有支青阳队伍穿过败兵,向我们靠来了。”身旁的亲兵指着前方提醒道。
“什么?”格勒诺随着亲兵指的方向看去,一只百人队迎面而来,为首之人正是谢圭。
“来的好!随我先杀了此人。”格勒诺抖了抖狼牙棒的血迹道,毕竟作为前军主将,被区区十人完好无损的冲阵而进,也是他心头一根刺,更何况最能激起勇士的兴趣的,便是敌将的劲血。于是乎,近百人的亲卫队也放弃了追杀,随着他一阵风似的刮了过去。
谢圭也知道来者不善,早先他就注意到朔北这位万夫长勇力非常,少说有五名青阳猛士死在那人手上,而他现在不仅要斩杀此人,还要速战速决。不在等他多想,格勒诺已经来到跟前,狼牙棒带着风声朝面门而来,谢圭则放弃了防御,用最大的力气将手中的枪刺了出去,使出了同归于尽的招数。
这是要和我拼命。格勒诺暗想,他没想到眼前这个东陆人第一下便使出搏命的狠劲,如果换做以前,他会选择酣畅淋漓的对攻,他喜欢这种犹如烈酒的对手,可现在他却心生怯意——胜利就在眼前时,即使是再不怕死的人,也不免于更加珍惜自己的性命。更何况,每一个朔北人都心知肚明:只要他们能活过这场战争,等待着他们会是什么。
为此格勒诺选择了暂避锋芒的方式,硬生生的转攻为守挡下这一枪,可这却正中谢圭下怀,他赌就是对手的这分犹豫和惜命,他老师曾说过,枪术的奥秘不在于多快,而是让对方想你会攻击哪,只要经过思考再快的动作也会变慢。看来他又像上次面对辰月刺客那样赌对了,他已经占据了先机,一枪快过一枪,压得对手喘不过气来,本来狼牙棒就重攻不重守,靠得就是力量去压垮别人,而现在反倒是被灵蛇般的长枪折腾来折腾去,搞得抽襟见肘,短短的几回合下来就留下数到伤口。
格勒诺眼见不妙,原指望亲卫来助阵,可没想到谢圭带的是虎豹骑百人队,搞得亲卫也是自顾无暇,更糟糕的是,因为他追击太猛,大队人马还要一时半会才能到来。但格勒诺毕竟对阵经验丰富,知道只有孤注一掷才能反败为胜,于是大吼一声,放弃了防御,抡起狼牙棒重重砸去,就要对攻或者拿回主动,可谢圭仿佛早有准备,猛地丢下长枪,身子一缩,借着力道整个人便向他的怀里扑去,两人都滚倒在地,瞬间武士搏杀便变成了无赖火拼。
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连躺在地上的当事人格勒诺手里还紧紧的握着狼牙棒,而始作俑者的谢圭不仅把他压在身下,重剑也架在他的脖子上。
“懦夫,你这个懦夫!”格勒诺用蛮语大声咆哮着,“你还有什么荣誉可言。”
可谢圭无所谓的笑了笑,用蛮语反驳道,“无知的朔北人,我老师的事告诉了我,只有活人才配讲荣誉。”
格勒诺愣了愣,可下一刻,一道寒意切过了他的喉咙。
“你们主将已死!”一名虎豹骑挑起首级,对着朔北方向用蛮语大声高呼。
可朔北部并没有慌乱和停止意思,反而发出复仇的呼喊,加快疾驰过来,因为大多数人都看见了主将是怎么被对手无赖般的杀死。
“看来将军的计划得落空了。”一名身边的天驱见此调侃道。
“错,正合我心意。我就是要他们急于复仇来杀我,还有。。。。”
谢圭故意收住话语,估计距离不到百步,回头大喝道,“箭!”
话音未完,漆黑的长箭便呼啸而来,不花刺带领下的二十七名黑衣鬼弓悄无声息从退兵中奔出,把复仇的利箭有目的地投射向百夫长还有表现活跃的勇士。
“是鬼弓!是鬼弓!”一位朔北的百夫长首先反应过来,嘶声咆哮着,“举起盾牌!所有人!举起盾牌!”
但为时已晚,一只利箭射穿了他脖上的大动脉,鲜血喷涌而出,用落在雪地里变成冰花,所有人这才发现,这支可怕的军队没有在第二战中死亡殆尽了,就算那些身影只有稀疏几十个人时,也依旧危险异常。
更可怕的是,他们已不在是草原上骄傲的雄鹰,优雅地琢人双目;而是带着复仇饥渴的猛禽,他们要的是血淋漓的血肉和凄惨的哀嚎。
几次呼吸间数轮箭雨,就夺去了近百人的性命,而且大多数是受了致命伤却久久不死的军官和勇士,连主将战死都为停止的朔北前军,最终短暂地停下了他们的脚步,准备用齐射反击时,才发现谢圭和鬼弓已经从容的退入真颜的阵中,不给对方任何找回颜面的机会。
“现在就看你们的呢。”谢圭对着拉木独道,随后他回望战场,怒吼,不甘,慌乱,恐惧,充斥在每个朔北人的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