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从尚气到尚义
春秋战国时期,任侠之风极盛,韩非对此极为不满。他在《五蠹》篇中对游侠做了猛烈的抨击: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而人主兼礼之,此所以乱也。”〔1〕( P449) 韩非认为“其带剑者,聚徒属,立节操,以显其名而犯五官之禁”〔1〕( P456) 的游侠之士,不利于法的推行,甚至会对社会造成危害。
不过,韩非的主张并没有完全被当政者重视,为侠者的队伍日趋庞大。司马迁遭李陵之难而无人援救,加上自己“尚气好侠”的个性,在《史记》中特辟《游侠列传》,有云: “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2〕( P1 761)“而布衣之徒,设取予然诺,千里诵义,为死不顾世,此亦有所长,非苟而已也。故士穷窘而得委命,此岂非人之所谓贤豪间者邪?”〔2〕( P1 762) 自此以后,对游侠的看法大多承韩非、司马迁两家而来。班固虽然赞赏游侠“温良泛爱,振穷周急,谦退不伐”的行为,但对侠客“以匹夫之细,窃杀生之权”深致不满,表现了班固维护大一统的封建国家和专制皇权的立场。这种观点为后世接受,唐代李德裕在《豪侠论》中更具体地指出,游侠人格应有的标准“义”。他说: “袁盎、汲黯,皆豪侠也。若非气盖当世,义动明主,岂有是名哉……所谓不知义者,感匹夫之交,校君父之命,为贯高厄汉祖者是也。”〔3〕( P4 292 - 4 293) 李德裕称许袁盎、汲黯,贬斥贯高,认为游侠尚气,必须有正义贯串,如若不然,废义行气,即为盗贼。显然,李德裕的“义”不同于江湖义气,而是一种带有极强政教品质的道德规范。
孔子在《论语·公冶长》中说: “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这义也就是《礼记·中庸》中的义: “义者宜也,尊贤为大。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也。”意思是,以尊敬贤人为最大的“义”,亲爱亲人而区分远近差别,尊敬贤人而区分贵贱等级,“礼”就产生了。“义”与“礼”相连,这就要求人们的行为遵从社会等级规范。《吕氏春秋》称: “义也者,万事之经也,君臣、上下、亲疏之所由起也。”可见,“义”是符合政治秩序的一种道德规范。游侠“以武犯禁”,连称许游侠的司马迁也承认它是“不轨于正义”的。游侠的行为规范确实是有修补的必要。
在《三侠五义》中,包公故事逐渐让位于侠义故事。书中的包公成为侠义之士的总指挥。我们知道,元杂剧《蝴蝶梦》和《鲁斋郎》中的包公,关注被损害的市井小民,面对的是权豪势要〔4〕( P144 - 150) ; 而《三侠五义》中的包公,面对的是叛贼权奸,斗争更具有艰巨性和复杂性,这时,单靠包公的清廉正直是不行的,需要别人帮助。第八十六回,宋代仁宗见襄阳王反迹已露,决心剿除。包公密奏道: “若要发兵,彰明较著,惟恐将他激起,反为不美。莫若派人暗暗查访,须剪了他的羽翼,然后一鼓擒之,方保无虞。”暗查访、剪羽翼是侠义之士的看家本领,诸如智破铜网阵、活捉襄阳王的行为也就成了天子所恩准的忠烈侠义之举,完全没有“以武犯禁”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