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风把他的风衣下摆吹得猎猎作响。
　　从黑色的口袋里拿出包烟，袖口的银色排扣在昏沉的浊日下透出苟延残喘的微光。铅灰色的烟萦绕着青年银色的头发。他狠狠吸了两口，扔在地上，踩灭了烟头，尽管地上都是冰冷的积雪，根本不必担心未灭的烟头会给附近的军火库带来什么麻烦。他轻轻闭了下眼睛，转身离开。黑色的军靴踏在薄毯般的积雪上，纯白的雪混上了肮脏的泥。
　　旗木卡卡西拉紧手上的白色手套，右手指尖略碰了一下军帽，算是对卡哨卫兵无比正式的持枪礼的回敬。年轻卫兵的军帽上一只雪枭展开翅羽托着一柄利剑，左边的银色荆棘藤与右边的橄榄叶缠绕着锋利的剑身。这军徽的图案曾是卡卡西的荣耀，是身为军官的旗木卡卡西所要守护的无上荣光。而这位曾经立誓守护这份荣耀的年轻军官，此刻正用平淡的眼神扫着卫兵那双碧蓝色的眼睛。
　　雪花飘落在卫兵栗子色的睫毛上，小巧的雪末随着眼睫的眨动轻轻颤抖着。卫兵毫不掩饰艳羡之情，敬畏而崇拜地望着自己年轻长官肩章上的两杠三星。卡卡西伸手抬起帽檐，穿过卡哨，此时冬阳已变得锋利而郁沉，冬阳下的青年决绝地向着前方走去，纯白的雪地上铺展下长长的影子。
　　他有一段路要走。
　　也许很短。
　　但他希望这铺满冰凉白雪的路永远没有尽头。所以他没有开车，也没有跑步。
　　不过他必须赶快走，因为，有个人正在等待着他。
　　他得快点走。
　　快点走。
　　他到过许多地方，走过许多地方的桥，喝过许多种类的酒，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卡卡西的鼻息触碰到冰冷的空气，瞬时化作缕缕白雾，又融入那些冻僵的雾气中。
　　他的睫毛上缀着星星点点的雪花，墨蓝色的眼睛里，是仿若深潭的沉思。平时，当有军官或士兵冲他打招呼或敬礼时，他总是能把它们化作一弯新月，仿佛整个人都散发着温暖的气息。
　　可今天不同。今天于卡卡西而言实在特殊。他没有丝毫粉饰自己心情的意思。
　　下雪了。今天真的好冷。
　　以前我一直都是孤独的。一直都是一个人。
　　所以，今天我不想一个人。
　　一个人再活几十年。就自己一个。
　　那样太冷了。
　　真的太冷了。

@魔力★薰衣草@三世长安乱@锁火

@锁火

@三世长安乱

@魔力★薰衣草

　鼬被推搡着走出了只剩座残破楼架子的废墟大楼。据说这里以前是布斯克斯最豪华的赌场，每晚都有无数美人繁复华丽的裙摆摩挲着绅士们擦得光亮的皮鞋，往这些手里捏着牌的赌客们的嘴里塞着樱桃。而现在，这个残破的楼架子里，几个士兵在鼬身后继续互相揶揄。
　　鼬抬起眼帘，看见侥幸存活的少校正靠在吉普车里，一只手搭在刚才那个倒霉副官壮烈殉国的位置上，皮套座椅湿哒哒的，还往下滴着血。那位莫名其妙就光荣了的副官已经被几个士兵送到了做最后战场清扫的小队那里。旗木卡卡西另一只手搭在敞篷吉普的车门上，洁白手套上晕染着不属于他的红黑色的液体。军帽斜斜地压着一头银发，一些发丝伸出帽檐散落在他银色的睫毛前。右脚搭在左腿上，左腿还轻微地上下晃动着，靴底轻轻踏着车子里毛色脱落、溅满血珠的垫毯。他闲闲地打量着渐渐走近自己的年轻战俘，没有多余的表情。那本永不离手的《亲热天堂》则被扔在了副驾驶座上。
　　中士快步走到卡卡西面前，立正敬礼：“报告长官，抓到战俘一名！请长官指示！”
　　卡卡西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鼬，“受伤了？”
　　鼬身后的雪地里，是一串长长的抹着血色的浅浅脚印。另一边的脚印则深深陷进绒毯般厚厚的积雪里。
　　冬日的寒风刮擦着鼬的脸，脸上那道还未痊愈的伤口一阵刺痛，渗出血滴。
　　“是。被钉子扎伤了。”鼬的语调很平淡，仿佛在对卡卡西说：“是。我刚刚吃了一块腌鲱鱼。”
　　少校没说话，斜靠着身子打量鼬，望着他那双血红的眼睛，好一会儿才又用闲闲的语调说：“带到队伍后面跟着。整队，回营。检查结束。”
　　鹅毛般的大雪飞舞在灰色的空中，列队整齐的黑色军服士兵踏步前进。队伍的最后，两个士兵用刺刀催着一个藏蓝色的身影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飘落的雪花很快盖住了少年军靴下的淡淡血迹。
　　地上的积雪又厚了一层。卡卡西背对着身后招了招手，一个少尉立刻离队跑到缓速行驶的吉普车边，等待命令。
　　“……让队伍原地休息10分钟。当心钉子上有铁锈，拿这个，先将就着给他消消毒。带回战俘营前可别让他死了。”
　　扔进少尉怀里的是一小瓶朗姆酒。
　　“医务兵又不在，没有绷带。嗯……”
　　少尉跑得气喘吁吁，步枪打着风衣腰带上的铜扣叮当作响，他呼着大团大团的白气，等着上司的下文。
　　“嘛，用这个。”
　　少尉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上司解开一颗风衣纽扣，拉松了系在白色衬衣上的黑色领带，脱下来扔在自己手里。
　　用领带包扎？让一个微不足道的战俘用少校的领带包扎？
　　少尉只当上司严格贯彻着优待战俘的人道主义精神，并谨记军人时刻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捏住领带和酒跑到队伍后面去了。
　　10分钟后，鼬被包扎好的脚在军靴里仍硌得生疼，但他至少不必担心自己会因破伤风去见那位半年前光荣殉国的雇佣兵团副团长前辈止水。
队伍开拔。
　　一只小小的琥珀色朗姆酒空瓶静静躺在雪地里，周围的白雪洒上了一些淡棕色液体，在这刺冷的空气里散发着醉人的酒香。

两个围观起哄的士兵突然被往前踹了出来，扑倒在抓着鼬双脚的军官身上，三个人狠狠地磕雪地里，揉着沾满冰屑的头发大叫着。其中一个军官甩甩头上的雪，语速极快地连骂脏字儿，立即站起来活动着手腕准备来一场恶斗。
他才转过去准备向前招呼一拳，就愣在原地不动了。
“ 哟，这里好热闹。大家在玩什么呢？”卡卡西一只手揉着那头乱糟糟的银发，收回抬起踹人的一只脚，笑呵呵地说。
所有士兵，包括正在揩油的那位小军官等人立即蹦了起来，迅速原地立正。
“长官好！”军靴整齐地跺在冰面上，军人们吼出极富穿透力的声音。
卡卡西的军衔不过是少校，聚众斗殴中最大的军衔是上尉，虽然只是低了一级，但人人都清楚，眼前这个懒洋洋的银毛在这场已经打了三年半的战争中功勋卓著，深得上司厚爱以及女性的青睐，迅速从尉官升为校官。战争结束还要多久谁也不知道，这家伙出人头地的机会还多如牛毛，万一不小心得罪了未来的中校上校甚至是史上最年轻的将官，到时候哭都没有人听。
卡卡西依旧微笑着，双手插在冬常服的裤兜里，没有穿军大衣。裁剪合体的黑色军服勾勒出线条分明的身形，两条长腿向前迈出步子。
士兵迅速向两边移动，为长官让路。
鼬因为卡卡西的乱入重获自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着气，因为手铐的关系不得不两手交叠着揩去嘴角的血迹。
一双黑色的军靴停步在鼬的身前。
鼬抬头，看见一张很英俊的面孔，一双平平淡淡的睁着的死鱼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卡卡西略俯下身子，一只手插兜，认认真真地打量着鼬。
　　“你在这里啊。衣服都湿了呢。会感冒的。”
　　“你也太瘦了。几天没吃东西了？”
　　鼬垂下眼睫沉默不语，长长的额发散落在清秀的脸上，浓密的睫毛遮住了颜色透亮的红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走吧，跟我走。”卡卡西扔下这么一句话，转身走出人群。战俘营的营长跑上前去问了几句话，急忙跑回营里去办手续登记。
　　鼬望着那个修长的身影，原地坐了一小会儿，支撑着站起来跟上那人的脚步。
　　我们之间的相识是这样剑拔弩张，又这样归于平静。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终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碰上你终要相识的人。时间的无涯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说一声——
“走吧，跟我走。”

“鼬，你在这儿干嘛呢？”一个声线格外好听的声音。
鼬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军服的身影。
来者有一张格外漂亮的面容，带着一种猫一般的慵懒浅笑。酒红色的碎发在月华下泛着柔和的光，修身的黑色军服，黑色银扣的革质腰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身。黑色领带的领结上别着圆底银色双剑领结章。肩上的银色肩章上那二杠一星闪烁着细碎的光泽。（樱井的声音的确很好听~）
鼬当然认得此人，蝎，和卡卡西一样官阶的年轻少校。漂亮的面容，诡秘的作战风格，仗打得一场比一场精彩。同时举止优雅，极有风度。每当军中那些年轻的女护士女军官凑在一起谈起他时，背景仿佛全部变成了开满粉色香槟玫瑰飘满粉色气泡的少女漫画，一群女孩子闪着星星眼绞着手甜蜜地大叫着：“真是个优雅出色得让人透不过气来的漂亮少年啊！”
实际上此人的年龄一点也不小了，好像比卡卡西还要大好几岁。问题是他似乎打算逆生长，随着时光的推移，此人非但不会有一点儿苍老的痕迹，反而愈加向“长相漂亮的散发着香气和光芒的美少年”（野战医院一众护士的评价）发展。
“在这儿干嘛呢？那么晚了。”
“长官，您最好站远一点。”没错，鼬刚才正蹲在这棵雪松下平静地呕吐。不能怪他，本来晚饭时就吃了这么多甜食，刚才还被迫念了半个多小时的“催吐剂”。
蝎淡淡地打量了鼬一眼，拉紧手上的白手套，转身走了。
鼬淡定地敬礼，回营地。
他知道这人来干嘛。事实上这已经成为了侦察营心照不宣的传说。
鼬刚刚来的时候正值战争相持阶段，很忙，晚上经常因为要陪着工作狂上司十二点过后才能睡觉。而每当他即将入睡的那一刻，营地门口的卡哨亭边的五只德国黑背总是会准时狂吠，让他无比头疼。
当他第五次因为“鼬，你那么漂亮的眼睛怎么有点浮肿啊？来，敷点冰块！（照美冥）”这样类似的话语被弄得有些尴尬时，他决定要搞清楚为什么会有“半夜狗叫”。难道周扒皮穿越了？
于是之后的第六个夜晚，鼬别好枪套，装满弹夹，埋伏在卡哨亭对面的灌木丛里。
红发的少年军官施施然走到卫兵面前，淡淡地一笑，完全无视脚边叫得天崩地裂的大狼狗们。在出示军官证和接受了士兵的持枪礼后，他走进营地，径直朝其中一处营房走去。
鼬做狙击手之前干过侦察兵。他悄悄尾随其后，发现红发军官在靠近那处营房时就随手摘掉了头上的军帽，拉松了领带。
额，那处营房好像是中尉迪达拉的住所哈？
“旦那！”一个少年雀跃的声音。
鼬紧紧跟随，反侦察意识极强的他没有让任何人发现。
靠近帐篷，准备窃听！
一只女人的手捂住他的嘴，并且拿枪抵着他的脖子。
“……”
“我不会伤害你啦，别说话！”
劫持者与被劫持者挪到一棵柿子树下。
“照美冥上尉，您有什么事？”
照美冥松开了鼬，惹火的身材裹着一件孔雀蓝吊带真丝睡裙，空气中浮动着淡淡香水的香气。她把枪别进吊带袜里，扣好吊带袜的搭扣，理了理头发，
转过身，碧色的眼眸诡秘含笑：“别去打扰。他们俩有要事商量。这是我们营的秘密哟！卡卡西这个笨蛋好像什么也没有和你说呢。”
鼬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
“嘛，”照美冥笑得柔情似水，伸出手拨弄着鼬的额发，“小朋友，是用感觉去爱，而不是用性别去爱哦！”她扭过头看看那处唯一亮着灯的营房，“他们也是一样呢。所以，不要去打扰哦！”
她朝鼬笑笑，转身走出小树林。
鼬继续若有所思。
这样啊。
他脸有点红，慢慢地走回营地。
自此之后，鼬再也不会被大狼狗吵醒。
而现在，从回忆中穿越回现实的鼬，蹭了蹭枕头，闭上眼睛，在营房外大狼狗们的狂吠中安然入睡。

无力。。。。好不容易做完作业

先到这。。。

抠鼻，楼主好耐性。真的，原作者拖文拖成这样。。。。。。

继续转
“走过来，对，在那儿蹲下。”鼬用枪指着来人，声音淡漠。
灰发的军人走到鼬指定的位置，但并没有蹲下，而是挺立着高挑的身子打量着鼬。
“红色眼睛，黑发。你是以前雇佣兵团的那个‘朱雀’？”他十分野性的五官浮起了一丝颇为戏谑的笑。
“我认识你么？”鼬面无表情。
“我认得你就行。你射击的本事到还真是名不虚传。我埋伏在前面的士兵都被干掉了。”灰发青年笑着说。
“知道么，你弟弟给你寄了好几封信呢。”
鼬拉动枪栓，“那几封信估计我也收不到了。”
俘虏先生仍旧挂着不羁的笑容高举着双手随意走了几步，并未受到呵斥。
树林里静悄悄的，只听见偶有一两声婉转的鸟鸣和灰发青年的黑色军靴踩着落叶的声音。
“飞段，上尉军衔。”鼬依旧用枪指着俘虏，念出他右胸口上银线绣出的名字以及藏蓝色袖口上的金色袖章，那象征着军阶的高低。
名叫飞段的军官没有系深蓝色的领带。灰蓝色的衬衣的上面两个扣子都敞开着，露出沾满汗珠和露水的皮肤。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不羁率性的气息。
他在鼬面前站住，“最近有你弟弟的消息么？”
鼬不答话，眼神冰冷地看着他。躺在草地上摁着伤口的卡卡西则因为断断续续的刺痛微闭着眼睛，睫毛微微地颤动着。
飞段也不管鼬是否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知道么，库尔曼很希望让军队更加年轻化。所以，估计你弟弟会成为征兵对象。”
鼬瞬时向前走了几步，“疯子。他还不到十四岁。”
飞段冷哼了一声，“你知道的，库尔曼不看出身，不认年龄，只要能确保兵源，他们甚至可以抓几条公狗来做数。”
“不过，拥有一个背叛军团投降敌方的好哥哥，我想令弟的前程应该不会太光明吧，不知道进了部队会被分到什么敌方。排雷？到生化部队做小白鼠？”他带着挑衅的笑看着鼬。
鼬握枪的手颤动着。下嘴唇被咬得血红。
飞段俯下身来用心口顶在枪口，笑着说：“我可不忍心看着一个好少年毁在他哥哥手里。”
一片落叶自头顶飘落。
“所以，”灰发青年扔掉了手上的黑色手套，“你不如考虑回兵团来。”
鼬垂下眼睫沉默着。
仿佛连空气都被灰发青年接下来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搅动出了巨大的漩涡。
他趁着鼬走神的空档，一脚踹掉了鼬的手枪，狠狠踢在他的膝弯上，右手一记狠拳打了过去，鼬立刻飞出去狠狠撞在一棵白桦树上，嘴角净是血痕和淤青。白桦树因为这巨大的冲击力而落叶如雨。唰唰的落叶中鼬揉着头，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
飞段早看出卡卡西受了几处伤。 他捡起枪卸掉所有子弹使劲扔向了远处的湖里，然后一脚踹向试图攻击自己的银发青年，“自己都不保了，还有心思管别人？”飞段嘲讽着，狠狠击打着卡卡西的伤口，疼得他近乎晕厥的边缘，只能躺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基本无法动弹。
再次狠踩了卡卡西的伤口后，飞段走向鼬，从腰带上拔出被军服外套遮挡着的军刀，伸出舌头舔着闪着寒光的刀刃。
他扯着鼬的额发，将少年的头摁在粗糙的树皮上，逼迫他和自己对视着，扯开鼬的衬衣领口，拿刀刃抵着他脖子上那正生机勃勃地流动着鲜红血液，充满活力地跳动着的动脉。
“我的确没有子弹了，但是我一点也不怕。我也不打算再用枪。因为我一点都没有忘记那个叫做‘朱雀’的天才狙击手虽然拥有过人的军事素养，但是唯一的缺憾就是人长得瘦，力量不够，导致他非常不擅长近身格斗。而碰巧的是，近身格斗是我的个人爱好。”飞段用刀摩梭着鼬白皙的颈部，蹭出道道血痕。“不过，为了让你走得安心一点，还是要告诉你，关于你弟弟的那番话是骗你的。”鼬顿时剧烈地挣扎起来，怒视着摁着自己的人。“别那么激动嘛，我想不出来，雇佣兵团出了名的疼爱弟弟的人，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能让你放松警惕呢？你也不想想，兵团再怎么疯狂，恐怕也不愿意要这种睡一夜身高又长十厘米的青春期少年吧？多浪费军服啊？”
他邪邪地笑着继续说：“库尔曼的集团军最高指挥部下了命令，不用管那些俘虏兵，但是如果在战场上发现了他们，就一定要除掉，并且带回可以标志他身份的东西。如果做到了，就可以得到奖赏。我对奖赏倒没什么兴趣，”他拽起鼬的头又狠狠砸向树干，“我只是想看看，他们所说的‘天才狙击手朱雀’近身格斗很烂，究竟是烂到什么地步！”
鼬只觉得天地间昏暗一片，自己嘴角的血越来越多，手脚都重得好像抬不起来。
“别人杀背叛库尔曼的战俘时，带回的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一般都是战俘的头颅。我可不要那样。”飞段舔舔刀子，“我想，不如让我挖出你的眼睛吧？这双整个兵团最美丽的眼睛，可是不错的收藏品呢。”鼬想要反抗，却因为刚才头部的创击而无法使力。
“别小气啊！你的眼睛，我要定了！”飞段挥起刀子刺向那双美丽得如盛开的曼珠沙华一般的血红眼眸。
就在这一刹那，有人踢掉了飞段手上的刀子，飞段回过头，卡卡西正捂着趁着飞段跟鼬啰嗦的时候用领带扎好的右肩伤口，而后背的伤因为没有绷带包扎而仍旧流着血，钻心地疼痛。
所谓“战场上的每一秒钟都比黄金要珍贵。”仅仅是飞段的这一回头的功夫，鼬迅速踹在飞段胸口。卡卡西则一记漂亮的勾拳将飞段打倒在地，随后又是狠踢。但是受了伤正流血的他已体力不支，那些击打的杀伤力也比平时减半。他一边摁紧右肩的伤口，一边踩在飞段裸露的锁骨上，军靴狠狠地来回摩擦着，飞段的锁骨很快就去了层皮，流出血来。
一只野兔跑到一棵雪松边，长长的耳朵颤动着。小家伙打量着这一切，然后飞速跑开。
飞段凭借体力优势挣脱了卡卡西，并成功将卡卡西摔倒在地上，一拳一拳地猛击卡卡西渗着血的伤口。卡卡西则用膝盖猛力地顶在飞段的腹部，后者顿时疼得整个人都卷曲了一般，但仍不忘使劲撕开了卡卡西包扎在肩上的领带，它此刻已经变得湿答答的，透着浓浓的血腥味。
这阵刺痛使卡卡西顿时脱力，再也没办法在打下去。他身上沾满了湿漉漉的碎草，俊朗的面颊上布满伤痕，伤口汩汩地流着血。他疼得皱起眉头轻微地吸着气。
这时，一直靠在树上等待恢复清醒的鼬迅速一拳尽全力打在飞段侧脸上，并赶在飞段被这记自己凝聚全身力量打出的勾拳击倒之前揪住了他的灰发，从领带上拔下领结章，用有别针的那端狠狠刺进了飞段的眼睛。
树林里传出一阵惨叫，动物们也纷纷躲了起来。
看到飞段眼睛被刺穿，卡卡西迅速拾起掉落在一旁的飞段的军刀，刺进了飞段的心口淡淡地说道：“慢走，不送。”
这片美丽的树林，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偶有几片落叶飘然而落。
飞段再也没有了动静。
卡卡西也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天空中雷龙嘶吼，狰狞的闪电刹那间将灰暗的天地炸得犹如白昼。仿佛天空塌了大洞一般，暴雨倾斜如注。
在这个雷雨天，卡卡西的父亲——出身贵族，气质谦和，俊朗温柔，重情重义，毕业于王牌军校战功赫赫的旗木朔茂倒在鲜血里——自尽。
卡卡西看到父亲，战功彪炳却又那么谦逊温和的父亲，用那把承载了被誉为“白牙”的军官一生荣耀的长刀，结束了自己骄傲、荣耀却又在后半程风欺雪压的人生。鲜血慢慢流淌着，仿佛燃烧的红云。
卡卡西看到自己的老师，俊朗温柔，有着“金色闪光”之称的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军事天才，有过红发的活泼漂亮的妻子的波风水门。
在父亲自尽以后，水门老师毫不犹豫地承担起了照顾卡卡西的责任，待他亦徒亦子。常常微笑着拍拍自己的一头银发，递给他一罐葡萄柚汽水。或者在军事训练之余带他去吃盐烧秋刀鱼。在卡卡西眼里，除了他的老师，再也没有人能将那套黑色的军服穿得如此风姿俊逸，而不会带来任何压抑感。
水门牺牲的那一晚，月光皎洁如水，空中浮动着月季花的香气。如此美丽的夜晚，如此令人沉醉的星空。
因为电讯被敌方破译，波风水门带领的特种突击队被敌方早就埋伏好的大规模重型武器团团围住，十个年轻而出色的军官或士兵，全部殉国。
卡卡西记得水门老师被救出时，还尚有气息。
鲜血如泉水般潺潺流动，浸透了卡卡西的衣服，沾染在卡卡西的银发上。水门最后一次摸了摸卡卡西那头永远乱糟糟的银发，拍拍卡卡西因为哭泣而猛烈颤动的肩膀，微笑着望着星空说，玖辛奈最喜欢在傍晚和我一起散步，坐在我们军团后面的那片开满丁香花的草地上看星星。好美啊，卡卡西，你也应该看看，看看那些星星。
他那双好看的湖蓝色眼睛，到最后亦是盈满笑意。他那仿佛永远盛满温暖的清朗声音在最后一直反复地重复着一句话——卡卡西啊，好好活下去。
卡卡西看不清老师最后的微笑，眼泪不停地模糊他的双眼。擦去，又淌出来。再擦去，依然流出来。泪水流淌着，滴在水门安静睡着的脸上。
卡卡西只记得，那天的空气里，有淡淡的花香。
对，有淡淡的花香。
他再也看不到水门老师那头惹眼的金发，再也看不到他暖如晨曦的微笑。
水门的噩耗被传到了他心爱的妻子那里。
卡卡西记得，那个永远开心地笑着挽着水门手臂的漂亮女子，喜欢给自己做秋刀鱼和味增汁茄子的红发的活泼女子，也在第二天追随水门而去。一个哇哇大哭的婴孩被人们送到福利院。
卡卡西看到带土，一个永远吵吵闹闹和自己过不去的万年吊车尾。两个人年龄相仿，都是教官波风水门的学生，对，那时波风水门还是教官。一见面就斗嘴，一斗嘴就打架，一打架，输的总是那个吊车尾。但是莫名其妙的，他们总是会在军事演习中极有默契，仿佛提前约定一般配合。一次军功庆祝会上，带土喝了很多很多啤酒，搂着卡卡西的脖子，把一罐啤酒压到卡卡西唇边，呵呵笑着说，虽然很讨厌你，但是我不得不承认，早就把你当兄弟了！然后神秘兮兮地对卡卡西说，我决定去追求野战医院的一个护士，人可温柔了。你不许跟我争啊！
军校乱七八糟却活力充沛的岁月仿佛还在眼前，那个叫嚣着“我要让你见面就不得不叫我‘长官’”的黑发少年，那个扯着自己袖子让自己去帮他递情书的家伙，那个背着负伤的自己小心地穿过雷区的勇敢而仗义的人，那个曾替他挡过刺刀的兄弟，却最终牺牲在了战场上。
卡卡西看到，带土躺在那里，眼里满是心有不甘的泪水，却嘴角弯起笑着说，卡卡西，你可不许死啊。保护好琳。我可真不甘心啊，我还没做到将军呢。听着，你要带着我的这份，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替我看清以后的道路。
卡卡西什么也不记得了。觉得心脏部位空空的，仿佛有人将它剜去。他的眼睛里，再也没有泪水。
卡卡西看到琳，一个永远在自己和另一个吊车尾之间温和地微笑着化解一切即将发生的肢体冲突的女孩子。野战医院里温柔的年轻护士，轻声细语地为伤员上药包扎伤口。她经常把自己做的好吃的带给卡卡西和那个永远和卡卡西吵得不可开交的家伙。她喜欢夹竹桃花，闲暇时喜欢刺绣和吹口琴，养了一只棕色毛的小狗，长得圆嘟嘟的。喜欢穿印着碎花的收腰裙子。
那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雨。
琳撞到卡卡西的刀刃上，清瘦的身体被那闪着寒光的利刃穿透，她知道自己已经负伤，如果带上她，卡卡西不可能逃出伏击圈。
她微笑着说，卡卡西，你要好好活下去啊。
卡卡西记得她有一头柔软的棕色长发，和一双栗子色的眼睛。
带土啊，你给我的托付，我终究是没有信守承诺呢。真是抱歉呐。
雨总是在下，一直不停地下。
卡卡西看到很多人。
他看到小时候家里的邻居小孩，总是在和卡卡西格斗之后哭着跑回家，第二天又坚持不懈地继续挑衅，然后再次被卡卡西不费吹灰之力地打趴，再次矢志不渝地挑衅。如此循环往复无限次。
他看到军校里的其他兄弟，往自己嘴里灌着啤酒，互相比着谁的射击成绩最好。共同追求一个女孩子，然后共同看着这个女孩子嫁给了一个军官。
他看到以前待过的特种部队。教官总是戴着墨镜坐在树荫下，帅气的脸上抹着棕绿色的油彩。他会冲正在泥水坑里钻铁丝网的队员大声吼着雪莱的诗，会在年轻气盛的士兵与自己顶嘴后直接拿起杯子砸过去，会用高压水枪把他们冲得摔倒在泡满牛骨的腥气冲天的水塘里。他会闷骚地在某天过生日的队员门口摆一个很小的小蛋糕，上面有一粒草莓。外加一罐菠萝啤酒。然后虎着脸绝不承认是自己送的礼物。
他看到部队里的战友，寝室同步，有难同当。一起叱咤过风云，一起沐浴过阳光。在寝室里打得不可开交，却在战场上挡在你身前。在宿舍里拼酒，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
年少轻狂，幸福时光。
他看见很多很多人，笑着同他打招呼，对他说，你要好好活下去。然后挥挥手转身离开，淡在时间的光影里。
他的眼神穿过那些深冷的黑暗，那些温暖的光明，就像穿过以前那些倏而远逝的岁月。他总是会交到很多朋友，遇到很多人，以为自己得到了幸福，然后又被他们留在原地。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开。
他记忆中的那些人，早已随着光阴颓败成泥土。
只剩他一个人。
一个人训练。一个人带兵。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亲热天堂》。一个人笑。一个人哭。
只剩他一个人。
一个人，带着很多很多人的那份，好好活下去。

漫漫长夜中，卡卡西仿佛看到一点点光亮，很微弱，却有着难以言喻的温暖。
他急切地向那光亮跑过去，他向着光奔跑，风呼呼地掠过耳际。
那道光，皎洁如水，宁静温和。
他想要抓住它。
“醒了？”清朗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还听见撕扯布条的声音。
卡卡西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面容清秀却神态疲惫的少年，脸颊上有少许伤痕。
“鼬，是你啊。”卡卡西望着黑发少年，顿了一下，弯起眼睛，“你还在真是太好了。”
我还以为，又只剩我一个人了。
鼬停下了手中的包扎动作，看着银发青年的微笑，然后低下头继续包扎，让长长的额发遮住自己的脸颊。良久才说了句话：“说什么呢。我一直都在着的。”
不知道为什么，不管少校受了怎样严重的伤，不管他平时多么令自己反感他的懒散，只要看到他笑着弯起眼睛，就会莫名的心安。
卡卡西放弃了坐起来，重新躺在这片湖边的草地上，任由少年继续为自己包扎。
今夜无雨，有星。
月光为湖面洒下一层银纱，一片枫叶落在湖面上轻轻地荡漾开去。林中偶尔传来布谷鸟的啼叫声，有小动物轻快地跑过绿绒毯般的草地。
“你给我上了药？”卡卡西躺着问道，有点疲惫地闭着眼睛。
“嗯，校官以上的人都被要求随身携带青霉素和磺胺，我把磺胺磨成粉末洒在了你的伤口上。总会有点用的。”鼬熟练地包扎卡卡西肩上的伤口。
“哪儿来的绷带啊？”银发青年问道。
鼬没搭话。半晌，他才回答：“是你的衬衫。我先把你的衬衫脱了下来，反正都是血。本来已经把你包在肩上的领带拆下来再包扎上了我的，但是刚才你情绪好像很激动，就又渗出了血。只好把你的衬衫用湖水洗洗撕开来包扎了。
“你起来一下。”鼬说着，一只手放到卡卡西的腋下把他扶起来，卡卡西这才发现，自己的军服外套被放在了一边，身下垫着的是鼬的军服外套。鼬只穿着白衬衣，衬得他的五官格外清秀。
鼬绕到卡卡西身后为他包扎后背的伤口，双手时不时地绕到卡卡西胸前缠绕着衬衣布条，“没想到才包好肩上的伤你就醒了，还以为你会昏迷很久呢。幸好伤口不算深。”随着包扎的动作，他的黑发偶尔会垂在卡卡西肩膀上，隔着白色衬衣的肌肤也时不时会蹭到卡卡西光裸的后背。
感受着身后的人的体温，卡卡西心里竟有一种很异样的悸动。
衬衣布条突然被黑发少年紧紧一拉，打好结。卡卡西疼得倒吸冷气：“好疼！”
少年的声音很清冷，但是更多的是一种类似嗔怪的语气：“忍着。”
卡卡西疼得蹙紧了眉头，却忍不住仰起脸望着墨蓝色的星空，今天天气不错呢。
“对了，刚才谢谢你替我挡子弹。”黑发少年的声音很温柔，就像碧蓝色的湖面漾起的涟漪一般。
卡卡西微微一笑，“不客气。应该的。”良久，他突然坏笑着看着鼬：“不过，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鼬的脸有些烫，他不去看卡卡西的眼睛，只是静默地专心包扎。“反正我会找机会报答的。”
卡卡西笑着转过头去。
“好了。”少年结束手头的工作，“你是想坐着还是躺着？”
卡卡西想了一会，“稍微坐会儿吧。”
鼬也坐了下来，两人静默了一小会，鼬又站了起来，拿起那件刚才垫在卡卡西身下的那件军服放在卡卡西手边，“披上吧，我可不想你失血过多、伤口感染外加感冒。”
卡卡西又恢复了银毛波斯猫状态，“肩膀很疼，抬不起手呢！”
鼬无奈地亲自为卡卡西披上军服，坐在他身旁。
森林的湖边空气极为清新，而且有种微凉的湿润。偶有游鱼的尾巴拍拍水面，或是一两只夜间行动的浣熊。
两个人就这样坐着不说话。
良久，卡卡西从军裤口袋里摸索出一包压扁了的烟，甚至还找到了打火机。为什么刚才丢失的是弹夹而不是其他无关紧要的东西呢？果然今天是他在人生道路上迷路的日子啊。
银发青年低下头点烟，深吸了一口，夹着烟卷弹了弹烟灰。他转过头看看鼬，“你要么？”
鼬摇摇头，“不会抽。”
卡卡西笑了笑，又吸了一口。
他平时几乎不抽烟。只有在他觉得心情很特别时，他才会想到要抽烟。这恶习还是以前自己的一哥们传染的。这个叫阿斯玛的哥们结婚不久后殉国，他美丽的妻子伤心欲绝，几乎丧失求生信念，直到发现自己已经怀上了丈夫的孩子，才努力地过着平常该过的生活。
而现在，卡卡西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朗朗星空，平静的湖面，松涛阵阵的树林，自己和这个黑发的清秀少年坐在湖边的草地上，他给自己包扎伤口，然后一起坐着就这样静静地不说话。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心情。
很特别，但他说不出来是什么。所以他想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