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也是凡夫,他和凡夫一样有着七情六欲,过着最平凡、最普通的生活。而有些人却总怀有一颗不安分的心,不甘于现实的平凡。生活本来就是在享受过程,而他却总在苦苦期待着美好的结局,把幸福与快乐寄托于遥远的未来。人固然不能没有对未来的憧憬,可也没有必要不断去否定与排斥今天的处境,这样除了让自己的每一天都陷入痛苦与不安之外没有任何意义。圣人则不然,过着和凡人一样清贫的生活,却能随遇而安。即便有一天飞龙在天了,他依然保留着作凡夫时的心态。他的快乐是固有的,无论处境如何变化,心态始终如一,平凡与伟大不足以贰其心。正如孟子所云:“舜之饭糗茹草也,若将终身焉;及其为天子也,被袗衣,,鼓琴,,二女果,若固有之。”好一个“若固有之”,这是来自于心灵的真正的快乐与洒脱。安详平和的心态本自具足,不由外铄。这样就不难理解,尧舜何以甘心功成身退再做凡夫而视弃天下若脱屣然。正所谓“圣人者,常人而安心者也;常人者,圣人而不安心者也。”尧舜之意元本不过是要做一个安心的凡夫,他们哪里会想到自己会被后世子孙誉为圣人呢?所以做圣人并不意味着与平凡的决裂,相反,他首先必须要安安生生的做好一个凡夫。有些凡人之所以不能成为圣人,正是因为他不能够坦然的面对自己的平凡。失去了这分坦然平和的心态,圣人就不过是个华而不实虚名罢了。
儒家总是在讲自返,返其天地之性。可为什么一旦面对自己是凡夫这一现实,就不能够接受,就不知道自返了呢?为什么我们要仰视圣人,而对凡夫嗤之以鼻呢?这样一种分别心是圣人所应该有的吗?圣人也是凡夫啊,为什么要去分别呢? 庄周梦蝶,栩栩然自适,不以蝴蝶为卑微鄙贱之物。而凡夫们“鸡鸣而起,孳孳为利”,这和蝴蝶花间觅食的行为又有何区别呢?一个婴孩还没学会走路,就知道在别人口中抢食。生存是他的本能,你能说他性恶吗;为了生存做出抢食的行为,又何谈性善呢?天性如此,无善无恶,孟子又为什么要鄙视他们是“跖之徒”呢?圣人既然如此崇尚自然之道,又何以要鄙视凡夫们的自然性呢?难道圣人就真的如此清高没有一点凡夫情结吗?回归凡夫与回归自然二者有本质上的区别吗?
在我看来,圣人就是个究极天人的凡夫,他不会因为自己究极天人而拒绝承认自己是个凡夫;也不会因为自知是个凡夫就不敢究极天人了。圣人之神奇就寓于平凡之中,平凡神奇浑然一体,世人为何偏偏要割裂来看呢?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天地间岂有完全割裂乃至互不相干的事物?神奇了就不再平凡,平凡者亦必然无奇吗?圣人就必定非凡,凡夫中就必无圣人吗?是此就一定非彼,此对就一定彼错吗?是非对错一出口往往就容易走极端。所以看问题不应以是非观,而应以中道观,剔去过与不及,以存其中庸者。圣人大概就是凡夫中的中庸者,而不是首先就把凡夫否定掉,别立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出来做榜样。树立这样的榜样只能让后学最终迷失掉自我。
学儒元本是为了更清楚的认识自我,如果学到最后连自己是个凡夫都忘掉了,那学儒还有什么意义呢?正如现在的我,每天都在读圣贤书,可我感觉自己读书读得有点飘了,似乎要超越红尘俗世,孑然独立。超越啊超越,岂知超越的结果竟是迷失了自我。所以人们在追求超越自我的同时,一定要记得自己从前元本就是个凡夫,而且现在乃至将来无论学识、思维、地位如何在改变,你作为凡夫这一事实是无法超越的。你就好象一个放风筝的人,即便把风筝放得再远再高,你都是地表上的那个人,而不是飞在天上的风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