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First Vision
Akira Side
那次从警局出来后,再也没见到进藤。
如他所言,仿佛彻底从职业赛中消失了。
连周围的人,也很少再提及他的名字,生怕触犯到我的底线一般。
是的,只要一提到他,从心底生出的憎恨几乎就要将我整个撕裂。
那个家夥,到底把职业棋坛当作什麽了!
想来就来,说走就走!
与当年说著随便拿几个头衔玩玩的小孩,又有什麽两样!
即使理智不断地提醒自己,进藤有不得已的苦衷。日本不是韩国,在遵从著金字塔一般地位与次序的等级社会中,不是能力高高在上就可以教所有人闭嘴。他在国际上如何活跃,对固执於本国头衔战的日本围棋界而言,不过是在本国失意的棋手最后的出路而已。
进藤的决定并没有错。
但我,无法原谅他这样的决定。
过了六月,炎热的夏季来临。
父亲的研习会上又多了几位陌生的面孔,芦原先生将他讲座上的几名孩子全都带过来了,笑著说要感受一下塔矢门下的氛围。
大一点的好象才国小六年纪,怯生生地叫我塔矢先生,落子的手势还稚嫩的很,直觉却很准。
“学习围棋还只是一个多月前的事。”
芦原先生这样介绍说。
对面的孩子紧张地捏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我、我是看了HNG的节目,那时候就喜欢围棋了。”
那是一两年前进藤主持过的节目,虽然只有短短的几个月,可自播放以来,反响出乎意料的热烈,在日本各地兴起了学习围棋的热潮。
只是,围棋可不象他在电视上说的那麽简单。
我想这样说,可觉得未必严厉了点。
“喜欢进藤吗?”芦原先生倒没什麽知觉,接过话头问他,“他主持的这一档节目亚香梨可喜欢了,还说,同一局棋,芦原君解说,总没有进藤老师的好。”
亚香梨是芦原先生的女友,计划年底结婚的,只是芦原先生直到来年四月也抽不开身,所以婚期一拖再拖,有时候他被逼烦了也会在我面前半是玩笑半是抱怨地说,结婚后他人生的使命便完成一半,然后再要几个孩子,基本他对社会的义务也算尽了。
“哦,她也懂围棋?”提出诘问的绪方先生,就是另一面的代表。
到了这个年纪依旧单身,似乎对社会尽义务什麽的,他完全不放在心上。
而这个男人,就是今年年底,我向王座发起挑战的最后敌手。
“虽然不懂,但只要进藤露面,她总会津津有味地看完,就算HNG重播也一样。”芦原先生喝完了自己杯子中的茶,想到什麽地朝我这边转过了脸,“对了,亮君,听说你有女朋友了?”
“扑哧——”绪方先生毫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
同处一室的几位棋手也纷纷看向我。
“杂志上白底黑字的采访,可别否认哟,说对方很认真,人也很好之类的。”
芦原先生今天似乎打定注意要在他的几名学生面前打破我的一贯形象了。
“是这样的,”我并不打算否认,喜欢进藤的事,“不过,已经是过去时了。”
“啊啊,真的有这回事?”芦原先生为自己的错失而懊恼著,“亮君你的喜欢也太短暂了,居然什麽都没开始就——结束了?还是说,是我们大家都疏忽了?!”
“这麽静悄悄发生,又不引起大家的注意,”绪方先生的直觉不是一般敏锐,这一点在棋盘上就领教过了,“对方应该是,”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褐色的眸子眯细,看起来象是在笑,“很容易接触到的棋士?”
我抿了一口茶,不想在这上面多计较。
坐在我面前的孩子象是被平时一派正经的两人私下的八卦给吓住了,圆睁的眼睛只顾看著我。
“好了,开始吧。”我放下手下的黑子。“互先,可以吗?”
芦原先生露出了“这也太出格了”的不赞同表情,但那个孩子却很高兴地接受了。
看来真的想得到对局的机会啊。
那正好,我也想让你知道,进藤所展现给你的世界所缺失的部分。
“有必要这样下吗?”芦原先生送走了还在啜泣的孩子,非常无奈地,问著收拾著棋子的我。
“说著要成为职业棋士的话,却连这一点打击都受不了吗?”这样冷酷的话语,究竟是向著谁说出的。
“不要把他当做进藤光。”绪方先生从镜片后看著我的眼睛,象是什麽都了解那样透彻,“并不是人人会有进藤光那样的才能,学十几个月就可以考上职业棋士。”
“才能吗?哼,拥有那样的才能简直就是浪费!”已经口不择言了。
当我意识到被引爆的自己需要冷静一下的时候,芦原先生坐到了我的面前,一只手搭到了我的肩膀上,“下周的日光山之行,一起去吧。”
“日光山?”我不明白地重复,“去日光?”
“恩恩,就当忙里偷闲吧,说不定明年的现在,亮君你啊,就是几大头衔的拥有者了,象老师那样,到时候想散心都没时间了哪……”
进藤他,就是从那儿失足摔下山涧的。
我突然生起了一定要亲自去看一看的念头,无法遏制,“那行,什麽时候,我一定去。”
日光山上住著神灵。
那是很小很小的时候,被父亲带去乡下的亲戚家留宿,听见家中的老人说的故事了。
寂寞的神灵会变成你所熟悉的人的模样来接近你,与你说话。
会想起这回事,也是与进藤有关。
记得是五年前,一样的夏天,与进藤一道去当地下指导局。任务一结束进藤就急忙拉著我去那里游玩,说是好歹也算暑假了,也得有个象样的假期吧。
但所谓的假期,还是被我们两人搞砸了。
不晓得为了什麽吵架,等理智回头的时候,进藤已经不见了。
说不担心是假的,自己正是怀著那种焦急的心情四处寻找著他,连一开始压著的怒气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幸最后在景点门前等到了他。
但他却说了相当奇怪的话,甚至很多天后还在抱怨,啊啊我究竟是什麽体质啊,诸如此类。
有一段时间我还故意站在他的身后,专门吓他,然后被他骂塔矢笨蛋白痴做无聊的事,好几次都笑出声来。
“亮君?”对面的芦原先生打断了我一时间的沈思,“是想到了那一位了吗?”
“啊?”一时间没理解,而呆呆地望著他。
“露出了相当温柔的笑容呢。”他笑著说,“在想著谁吗?”
“没、没有的事。”我慌张著,居然打翻了面前的茶杯。
芦原先生继续笑著打趣我,“啊,说不定到了日光山,会见著你想见的人哟。”
然而,这样的事也并没有发生。
再度看见进藤,正是岁末的头衔战。
看来是被什麽追著才逃到棋士的休息室,关上门时还大口大口地在喘气。
“太恐怖了……”
自言自语的他,好一会才看见坐在角落里的我。
“塔矢?”他先叫了我的名字,之后才觉得不妥而合上了嘴巴。
我点了点头,而后准备出去。
“能不能……再留一会?”他低著声,几乎要将话语吞进肚里那样,恳求著我。
我的手已经扶在了门锁上,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了身。
“喂,是不是真的?王座赛的挑战者可以享受国王一般的待遇的事。”他说著,将脸一侧压到桌面上,一动不动,“住那种豪华房间,享受个人烹饪。”
我差点失笑出声,“啊,可未必能睡得著,那种可以一下住进十几人的房间。”
“拿到王座的话,塔矢你啊,就是名副其实的日本围棋第一人了。”进藤的语气听起来恹恹地,不太高兴的样子。
“我会努力的。”象这样公式的应答已经说过不知道几百遍了。
“是吗?”他终於抬起了头,“这麽有信心?”
这倒未必,“自卑可不是我的个性。”我淡淡地说道。
进藤果然对这一句暗讽起了反应,“哦?那麽,‘进不了循环赛的人,当然无从评价!’这一句果然是你亲口说的吧!”
这一瞬间我是真的愕然,下意识地摇头否定,“不,没有。”
进藤慢吞吞地笑了起来,这让我感觉到陌生,“塔矢,”他停住了笑声,“真想不到,我们居然有这麽一天。”
啊,我记起来了,采访的记者问道如今的进藤君与我相比如何时,我说因为现在很难在循环赛里碰到,所以不好评价。
进藤他,是不是误解了什麽?
“你放心好了,我会给你仔细评价的机会,塔矢亮。”
他站起身来,眼光变冷,“而这,就是我对你的正式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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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章,完结)
哦也~~
华丽地终於将轨迹拉回了正轨
默然一下………………
那啥,你们终於要开战了吗(茶)
期待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