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空荡的房间,寂静如一座屹立于断壁残垣上的孤城,隔绝世俗的喧嚣流火,立于天地仅存了寂寞。少年呆坐在地上,暖夕透过窗棂洒下一片悲伤的海洋。
“你都知道了?”没有刻意抬眼,空气中熟悉的几不可察的恬淡自是提醒着她的到来。
“嗯。”不知该怎样开口的少女,只能被动地吐出单色的音节勉强应声。
她并没有走远,因为第六感告诉她,他们的相处会因红子的到来而变样。她没有说,她好担心,一直以来不想离开的,其实是她。少年的执着挽留,不过是她停留的借口。当她因他成为浮生魅,他的身边就是她唯一的去处。
红子在一开始就已察觉放不下他的她躲在不远处,尽管她无法像少年一样看见自己。那一段话,告诉的是他们两个人。
“呐,志保……”犹豫许久,少年忽然抬头,微风拂动碎发,眸中的水光如波荡漾。
“工藤。我答应过会陪着你的,这是我们的约定。”当初为了一个约定,她可以突破生死。现在为了这个约定,她亦能付出全部。浮生魅既是为他而存,那么为他而亡又何妨?
“我们的……约定?”他低声呢喃,悲恸的波光涌动得更是深裂。
我们的约定?你为了一个相伴到永远的约定不惜一切搭上了全部。对于保护你的那个誓言,我却从没有做到过。只是一味地,看着你因我惨死,看着你的灵魂为我一点一点虚脱。
“志保……”血色渐退,俊颜变得如纸般苍白。交握于膝的双手无意识地收紧,蜷成的姿势一如失忆时的仓惶难过。
少女蹲至他身前,像是想要抚平少年眉间的褶皱,伸出的手却在犹豫的再三中无力落下。
这样的结局,在一开始便已注定。命运既定的轨迹,谁也无法利用多余的离心力去挣脱开。这便是他们小心翼翼避开的真相。
只是,她终究还是不愿放下。他是她生前的牵挂,亦是她死后的信仰。让她如何……能割舍下。
“工藤,这是我的选择,与你无关。”她的笑容很淡,闪烁的星眸中暗藏着决然。
工藤,我希望我能够伴你走过最后一程,来祭奠我们相知相遇却无法相聚的曾经。拜托你,不要拒绝我。
忘却你的人生对我毫无意义,就算再世轮回也不过是一个人的独活。这最后的浮生,倒不如,让我心甘情愿地陪你走过。
谁的痛苦叫嚣着谁的难过?谁的挣扎预演着谁的对错?谁的不舍逃不脱谁种下的因果?
“呐,志保。”他用力地张大眼,压下眸中快要渗出的水光,浮动的伤痛被硬生生锁进心中的那个幽暗角落,等待着在某个无人夜里喷薄。
如果你的陪伴,需要以你的魂飞魄散为代价,我宁可选择不要。
“这个约定,从现在开始被取消了,就当做……”挤出的违心话语,被喉口哽咽的酸涩侵蚀,几乎无法组合成一句完整的字符。“当做它从来没存在过吧。志保,你自由了。”
志保,你自由了。从这一秒,我放你走,归还欠你的自由。
“工藤……”不知该用怎样地话语去化解他的坚决,身为魅影的她无法像另一个女孩一样用廉价的泪水去将深藏的情感表达。她下意识地摇头,想要阻止他接踵而至的话语。
顿住的无声沉闷得令人害怕。
“志保,你走吧。不要再为我成为浮生魅,回到你原有的世界去,下辈子……重新开始一段新的人生。”只是那段人生里,再也不会有我。少年垂眸,凝视着眼前的昳丽容颜,像是在演绎最后的诀别。
一颗心,被吞下的苦水撑大到极致,却还要苦苦地维持表面平静,T提防它随时的爆破。
她请求他回到原本的生活,前提是她还可以陪伴他直到她的世界终结。而他,却不再需要她的陪伴,要将她赶回原本的世界。
“工藤……”她能说什么?其实什么也不能说。有些话她已经忘记要怎样说出口。
第一次害怕得不能自已,失控地想要抓住什么来作最后的挽救。一直想要拥住他,去感受他炙热的温度,那是从生前就存在脑海中不变的向往。然而,用尽全力,最终换来的不过是一次巨大穿透,结果只是她筋疲力尽地摔倒在地。就像她无力地倒在无法改变的命运面前一样。(*)
在她拥向他的那一秒,他不知道,衍生的小小惊喜竟然可以短暂地压过漫天的难过。然而不过是一秒,她穿他而过无奈地倒在地上,只余下他满心的错乱与落寞。
是呢,他们……一直都在两个世界。连相拥也不过是一种奢侈。相伴的代价太高,他已无力支付。
他闭上眼,眸中的光亮被一点一点熄灭至麻木的空洞。
就这样……放她离开吧。至少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结局,不是么?
她勉强支撑起半个身体,仓乱的狼狈是从未有过。
“呐,志保。”他靠近她,缓缓地腾空圈住她泛着淡光的身体。“算我拜托你,离开吧。只有你离开……我才能重新过我想要的生活。”
闭上眼,狠心投下最后一剂猛药,收紧的双手却止不住地颤抖。“兰还在……等着我。我已经辜负你了,不能再……伤害她了。只有你离开……我才能和她好好过。”
是么……
只有我离开,你才能继续你想要的生活……
“好,我答应你。”她回头,强撑起一抹虚弱的笑容,成全他想要的洒脱。
“你可有什么想说的?”微收下颌,垂起眼睑,他不愿意探视那笑容中饱含的是怎样的沉重。
我能说什么?其实我临终前的愿望不过是能再看你一眼,现在愿望已了,你也已经不需要我,那我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如果我的离开,能让你重过你想要的生活;如果我的离开,能让你内心有所好过,我又怎会忍心拒绝你的这个要求?能陪你的,始终是你身边的那个天使。她还活着。
“大侦探,要珍重啊。”故作的轻松,忽然收缩成急剧战栗的音符,被压制的不舍与伤痛突如其然地淹没。“大侦探……你会陪我到……最后一秒的……吧?”
“嗯。”
TBC
========================================================
*:修正的伏笔,与【十三】中工藤的摔倒对应。暗含着是他们双方在命运面前的无力,妄图挣扎不过是摔得更加惨烈而已。原本【十三】中摔倒与复建的伏笔暗示的是结局,不过因为剧透了不想写了,打算重新扭转个方向。不管怎么说伏笔还是伏笔,我让它发挥作用了。= =
还有,写黑羽就是为了侧面写红子,前面红子都没让她出场,就是为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