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高岛宏阳已经在城门前!”
“他带了多少人来?”武田勇夫脸上闪过一丝兴奋之色,他将茶盏重重地放在桌上,“你终于还是来了。”
即使你不理睬我的出兵挑衅,解了城中水源之急,你还是来了。
因为,这是一个乱世,如果你想用自己的血肉去垒他人的城墙,那只能选择用千万人的骨血,搭起坚不可摧的堡垒。你只想守护一城的平安,只想在这个烽火连天的世界建一座世外桃源,是多么幼稚而可笑的想法。
“上城!”武田从凳子上跃起,脸上尽是兴奋之色。
在城门下的宏阳紧紧地握着剑柄,阳光肆意的落下,他不停地喃喃道:“呐,戒,是不是,真的是我错了,一直都错了。”
不应该在这个烽烟四起的年代,还做着世外桃源的梦。
不应该以为,真正的英雄应与血腥和杀戮无关,应与侵略和抢掠无关。
不应该以为,没有什么可以困得住我,不论是挑衅还是围城。
不应该以为,自己可以安然的守护着这座城,闭上眼睛就看不到血肉模糊的惨象,捂住耳朵就听不到凄凉的哭声,抱住你,就拥有了整个世界。
可是我错了,我错的如此可笑。
想要救赎只能依靠杀戮,想要保护只能依靠毁灭。用他人的血液汇聚成河流,才能让自己生命的小舟前行。这些我都明白,可是,一直觉得那样的做法太过残忍,况且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城主,本无意争雄,或什么霸主之名,只是想守护所拥有的小小一隅,不让武藏城中之民,受战火涂炭。
更不想,让身边得你,笑得总是傻傻的你在硝烟中受一丝一毫的损伤。
因为这一切,我再也无法见到你,戒。宏阳痛苦用手覆住眼睛,想用悲凉的触感抑制将要留出的眼泪。如果眼泪是用来告别的,那么,只要有一滴眼泪落下,便是我承认了你已不在的事实。
“哭了么?高岛城主。”冷冽的声音从城墙上传来。宏阳猛的睁开眼睛,看着城墙中央的男子冷冷地开口道:“无缘无故的哭什么,来这里只是麻烦武田城主送还我武藏城的棋师,戒!”
“棋师?呵呵,高岛,你输了,不是么?”武田的脸上尽是讥讽的神色。
·
“你在梦中活的太久了,高岛,在你梦里,我们这些人,只是些只会争权夺利的莽夫吧?可是,你不是活在梦里的,即使你有旷世之才,可以让梦境比他人的久一些,但终究也是要醒的。”
他有些残忍有些得意的看着沉默的宏阳,看着这个在乱世之中一直不肯出战的城主,看着被千万人分若神明的少年,看着他现在一点一点崩溃的样子。心中闪过一阵快意:凭什么?你凭什么在这个人人苟活的世界活得如此肆意?哪怕不为你的武藏城,我也要破坏掉你生命中,那些完美的形状,也要将你拖到肮脏的杀戮世界之中。
“拔出你的剑吧,高岛宏阳。你的戒,已经死了。”他将戒洁白如羽的衣物抛下,像是丢弃一件破旧的手帕般,毫无动容。
眼前,依旧是那个世界,依旧是高耸的城墙,依旧是盔甲上沾满血液的士兵,依旧是闪耀着寒光的兵器,依旧是荒凉的硝烟,依旧是被马蹄踩踏的,带着惨淡绿意的野草。
但,我却是第一次感觉很荒凉,戒,因为,这个世界里,已经没有一个你。
宏阳抬起头,看着城上的的武田,不禁怒火一炽:你以为,你是谁?你觉得只要你想要毁灭的,就可以消失吗?!
那怒火却灼烧着宏阳的心脏,火舌舔舐着刚刚撕裂的伤口,宏阳捡起地上沾染着泥土的白衣,发出一声绝望的啸叫。
而城上的武田,却神色一振,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也许是赢了,也许真的将高岛逼到了战争的泥潭之中,可是,他自己只是一个陪葬品,甚至都无法算上这个时代的陪葬品,而仅仅是宏阳怒火的陪葬品,之一。
如果说,从出生到现在,什么毁灭之类的情感,宏阳却是第一次有,总是觉得美好的事情无论如何还是存在的,总有美好和希望存在。
但宏阳却觉得,他的世界在那一袭白衣飘落的时候,就破碎了,破碎的再也没有任何修复的可能,他只是想,让武田的世界,让其他的世界,让所有的一切,都为那一袭白衣陪葬,让这个世界上的哀鸿,奏起一曲葬歌。
你们为什么要挡在我面前,为什么要带着一副胜利者的笑容,为什么要把我卷入这些无谓的战争中,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死我的戒!
剑影,血光,哀嚎,但是这些都填不满宏阳心中的空洞,他只是觉得胸中有一条裂缝,无论怎样都无法填补的裂缝,他越是想用血腥和杀戮来填补这条裂缝,那条裂缝却蔓延开来,劈开胸口,劈开肋骨,劈开了他的生命。
渐渐地,已经无法思考了,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知道自己很想戒,很想很想,只是知道只要保住戒暖暖的身体,就可以抚平心中的一切创伤。但是,他看不见戒,这些人挡在他的面前,总是带着可恶的笑容,还,带走了戒的笑容。
而城中的士兵,惊愕却成了他们的一种对战状态,本不应该是这样,但,他们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他们不知道该如何阻挡住这位男人,只是看着前面的同袍一个又一个的倒下,甚至他们都没有看见宏阳是如何拔剑,怎样出招。他们看见的只是,喉间溅起的血液,只是听见,剑身与血肉,或是骨头相撞的声音。恐惧与绝望交织在城市的上空,但所有的人,却无路可逃。
这一战后,或是说这一场杀戮之后,城中有的,只是一片沾染着血污的寂静,被寂静包裹的,不仅有一具脸上带着不甘,惊悚或是安然神色的将士尸体,还有妇人和孩子们惊恐至极,显得都有些木然的表情,他们呆呆的看着自己的丈夫,父亲,曾今的鲜活的生命,没有死在沙场之上,却死在了一个男人的暴怒之中,他们震惊的是,那个男人的暴怒,仅是因为城主的一句话,仅是因为他的一句挑衅。
落日的将惨淡的余晖惨淡的涂抹在这座城上,涂抹在生者惊恐和痛楚交织在一起的眼泪中,涂抹在亡者残破的尸身上,涂抹在粗糙地面上的惨然血迹中,涂抹在零落而颓然的兵器上。
那一抹余晖兜兜转转,最终如同叹气般的停留在宏阳的脸庞上。像是被惊醒般的,宏阳蓦然看见眼前惨烈的景象,抑制不住的有些反胃,却不等他捂住嘴,却被一个小孩子狠狠地抓住了手腕,“是你!是你!….”还不容宏阳挣脱,那孩子凶狠而无助的哭喊逼的宏阳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