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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绮】起点(短篇已完/HE治愈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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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J给意识之刃埋了个痴愚梗,与其等她来虐,不如自己先用来治愈一番。
就算不久被正剧打脸了,至少……咱已有道心理防线
短文,1w5完结


IP属地:广东1楼2013-03-21 05:58回复
    忘了说,本文是对“#73关于忘记”的回答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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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识之刃,至坚至烈;人之心思,至微至精。
    两者相悖。
    “以意识之刃助剑宿脱出天厉记忆的掌控,实是不得以而勉强为之。冲击之下,或能痊愈,或有痴愚。今日之后,人力已尽,其余还要看天意安排。”三余羽扇轻摇,又将可能的风险重申一遍。
    绮罗生按下心中忐忑,礼貌地躬身道:“吾知先生已谨慎安排,多谢。”是不安,是担忧,是对未知的无把握,是对结局的迟疑。然而握上冰凉的意识之刃,绮罗生一身纷乱思绪渐渐退去,刀者的冷静与专注浸染上紫眸,肃杀了一室空气。你为兄弟揽下事端,却遭人算计遭天厉反噬。今日,便让兄弟为你执刀。
    都说关心则乱,可关心又如何?孤注一掷,绮罗生没有乱的资本。
    三余静观这份气势的变化,也不由慨叹,若能一切顺遂便好。
    若能顺遂便好。
    然而世事最喜弄人,岂有顺遂一说。结果也并非不好:绮罗生的刀没有偏差分毫,剑宿如期醒来,保留了意琦行的主要记忆,摆脱了天之厉,而绝代天骄也成为模糊的影。只是在受天之厉控制时,与天厉的意识强烈相争的那一丝执念也因纠缠过紧而随之化去不存:
    “染上你鲜血的人,我一个也不会留下”
    ……
    “无需好处。兄弟之恨,意琦行一肩并雪”
    ……
    “我杀你,绮罗生也不会高兴”
    ……
    有一个声音,在当时令人疯狂的混沌中照亮一丝清明。那一个声音,在意识之刃下消散于天地。
    窗外隐约传来朝天骄愤怒的声音,她的消息得到得很快。这厢三余暗暗松了口气,只是碍于绮罗生的存在,不好喜形于色。
    意琦行恢复意识已有半刻,从开始的茫然,到缓缓认出定禅天的陈设,他始终没肯开口问一句这是哪里,没肯问一句现下是什么状况,只是反手握住春秋努力镇定意识——那是他清醒之前绮罗生亲自摆在他手边的。
    绮罗生自那双蓝眸睁开的一刻便脊背僵直。意琦行扫过了全场的摆设,自然也不可避免地看到了离床沿最近的绮罗生,而绝代剑宿冷着脸不说话,绮罗生面色惨白也一言不发。眼看冷场已是定局,三余心说,我是何苦体贴地给他俩留出私人空间,忙跨前几步去寒暄道:“见剑宿无恙,三余甚是欣慰。”
    意琦行尚不至躺着与人对答,便要撑身坐起。绮罗生沉浸在思绪中自然地伸手去扶,待看到对方诧异的眼神,方才惊醒般讪讪收回手来。
    意琦行荡开拂尘,向三余道:“多谢你之医治。”
    三余看了看默然垂眸的绮罗生,只得替他说道:“剑宿言重了,此次全是绮罗生亲自操刀,三余不过从旁协助。”
    “是吗?”意琦行回身一瞥,“好意一并记下。”
    绮罗生扭过头去,不肯受他漠然的谢意。
    意琦行不予理会,只向三余道:“吾尚有要事,请”,说罢便要离去。
    三余奇道:“剑宿适才才清醒,不知是什么急事,三余或可分忧。”这话略为唐突,但意琦行意识不稳,一时竟被问题牵引着愣住,未曾察觉其中的不妥。是什么事……是什么事?似乎答应了等什么人,又似乎什么人说过会等他……是什么人?
    而绝代剑宿自不可能在外人面前失态,片刻便道:“吾……正要前往叫唤渊薮与一留衣汇合。”他记得叫唤渊薮是内七修据点,他记得内七修是令人心安的存在。如此说来,脑中的要事,当是回叫唤渊薮无误,有人在等他。
    一留衣当然不在渊薮之顶,在场另两人心知肚明,但绮罗生不开口,三余自不会多嘴。他羽扇轻摇:“既然如此,三余便不强留,剑宿保重,请了。”
    意琦行负剑便走。擦肩一瞬,绮罗生对地面的注视愈发僵硬,意琦行沉稳的脚步不曾偏移。
    三余缓缓打着扇子,待意琦行走远,方上前安慰道:“先生莫太心忧,剑宿的清醒已是成功的第一步,此后尚有许多地方可以尽人力。若说定论,诸事都还言之过早。”
    三余心中不忍,方才第一个看出剑宿不妥的便是绮罗生。情相交,一个眼神便明了对方想法,一个眼神便也明了……对方记忆无存。几天寸步不离守在榻前,不觉间形成旁人无法介入的空间,叫三余默默后退两步,但愿自己融入背景。可意琦行醒来的一瞬,却气氛陡变。此两人都曾为正道出力,落得如今境地,委实遗憾。
    绮罗生虽是满腹心事,也明白不足为外人道,草草应付了几句,便告辞向月之画舫缓缓行去。
    灵敏的兽耳,此时却展示了它的弊端。分明已走出很远,三余安抚众人的话语却还是零星地传入耳中:“前辈无需担忧……被震碎的记忆绝无复原可能……天之厉的困扰将再不复存。”
    绝无……复原可能……
    这样的结果对武林,着实是最好的,绮罗生明白。中原多了绝代剑宿的助力,潜在的威胁战云界少了绝代天骄,更何况,中原此番还无需担心剑宿再为兄弟的仇失去理智。而自己的那一点心思,于武林既没有益处也没有威胁,说出来,也不过徒增他人茶余饭后的消遣而已。
    有人曾说,武道七修等待你的回归,叫唤渊薮才是你的归宿。而今除了月之画舫,还有哪里可去?
    无处可去,无人可说,无法可想。
    月之画舫琴声传来,迷惘而凄哀,在四周漾起层层水雾。
    叫唤渊薮之顶,冷寂得没有一丝人气。
    一留衣不在,内七修无一人在,记忆里熟悉的庭院,分明许久没有人居住的痕迹。
    琦行愣了好一会儿,还是举步进入自己的房间坐定——左右先天人是可以辟谷可以自行驱寒的,便在此练功等待罢。其实除却叫唤渊薮,他也不知还有何处可去。一切闲事,只待他等的人到了再论。想不起自己在等谁,却莫名笃定,他等的人一定会来。
    月缺而盈,绮罗生在月之画舫琴声不断。月盈而缺,意琦行在叫唤渊薮足不出户。


    IP属地:广东2楼2013-03-21 0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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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哟喂!我说小绮罗啊,你这没日没夜地弹琴是安怎?还带这么大得劲道,我老秦差一丝就被震落江啰”,秦假仙带着小弟大咧咧上船来,小小画舫顿时被塞了个满。
      业途灵总算肯在正主面前收起耳上那对尖角白色泡沫,在秦假仙身后摇头晃脑地应和:“就是!大白日奏哀乐,都盖过了东村的葬礼嘞”,随即被秦假仙反手一记爆栗堵住了嘴。
      绮罗生无心谈笑,直接推去一杯茶:“秦假仙你为何事前来?”
      秦假仙道:“还不是那三只鱼时间不够用,找人代他赔罪”,说着将一坛酒摆上案几。
      绮罗生一见便知:“雪璞酒?无梦生安排周详,于吾何罪之有。”
      “不是我代他向你赔罪,是请你代他向……咳咳赔罪。”
      回避多日的心事被提起,绮罗生敛眉:“嗯?此事恐怕吾不是合适的人选。”
      “啊呀”,秦假仙捶胸顿足,“三只鱼喊着时间所限时间所限推给我老秦,绮罗生你也不肯援手,难道要看我们老小去爬叫唤渊薮,被剑宿一道剑气打落下来也见死不救吗?”说着便扯袖口去拭眼角不存在的泪珠。
      业途灵聪明地分析:“大仔,剑宿现在至亲不认,绮罗生去爬也一样被打下来。”
      “业……途……灵……”,秦假仙咬牙切齿,“你一天不说错话是不是会死!”
      业途灵赶忙捂住嘴将头摇得波浪起鼓,秦假仙回身赔笑:“不过我说小绮罗,事情虽然不尽如人意,但至少没牵扯生死,你两人之间现在也没任何的深仇大恨,你何苦把自己关在船上连最爱的酒也不去打了?有什么心结,不如就趁这个机会说开了去。你看连借口……啊不连礼物,我都替你买好了。”
      话已至此,多说矫情。绮罗生略施一礼:“酒吾收下,替吾谢过三余好意。”
      “你要能想开,也不枉我老秦跑这一遭。我们还要往别处去,肥灵,走。”
      局外人已帮到了这一步,若再无动作也对不起他们的有心。择日不如撞日,再等久了恐怕又会失去勇气,绮罗生索性当日便收拾出行。将酒分装入瓶,细细温好。
      此事原来绮罗生每日都会做,只因有人喜欢不告而访,乘兴而来,在老地方找到酒壶,尽兴而饮。绮罗生常备温酒,以防有时碰巧不在,那人不请自入时喝了凉酒伤身。可惜后来战事频繁,待稍有安定,又是一人被老狗所缚,一人不得已上战云。聚少离多,温酒这样的琐事也就失去了意义。
      待到通天道脚下,绮罗生不禁犹豫。换做从前,轻巧一句“兄弟我不远千里来到,剑宿何妨移驾一晤”便能得他相见,而今近在数步之遥,心中却远似千里。
      绮罗生轻叹一声,仰头扬声道:“敢问绝代剑宿在渊薮否?”
      片刻的寂静,顶端传来冰凉的声音:“登上渊薮,乃有与吾说话资格。”
      意料之中,不必感喟,绮罗生自嘲一笑,将酒瓶与扇子收在腰间,选了一块能落脚的石头踩上去。
      一步一步,绮罗生不停提醒自己莫往下看,只盯着下一个落脚点。纵使这样,也无法完全骗过自己,攀援的手臂有些发颤。爬到一处,眼见向上两丈已无处可借力,岩壁甚至稍稍向外延展,形成一个光滑的大凹面,绮罗生只得向旁寻路。这一跃,却无可避免地看到了足下陡直的岩壁。绮罗生不由得一颤,足下偏差半步,电光火石间已坠落下去。
      绮罗生迅速拔出扇子当匕首插入岩壁,略为减缓坠势,加上触地之前凌空一跃,方才免去摔伤。再看时,小臂与岩壁摩擦出血已染红了袖口。
      绮罗生摇头苦笑,当初情急之下急背着重伤的意琦行上通天道倒是迅速,根本无暇他顾,恨不能将轻功运出十二成,瞬间登顶。那时心中有一个声音太过坚定,盖去了所有的恐惧:意琦行不能有事。而今天,渊薮一成不变,自己心里却有了太多的不确定。一路相伴相扶,却忽然被打回起点。往后会怎样,绮罗生不敢揣测。唯一能选的,也唯有眼下如何做。
      在渊薮下徘徊思量再三,绮罗生没有再试,转身走回月之画舫。紫眸中不是黯然,而是坚定。


      IP属地:广东3楼2013-03-21 0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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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登顶渊薮,绮罗生并非没有经验。事实上,早在武艺粗浅之时他便有此壮举。
        “在下绮罗生,欲证刀道。”
        十五个时辰,几番遇险,只为带去这样一句话。他素爱洁净,在他人面前更是注重仪表,然而那时他衣袍污染、形容狼狈、脚步虚浮却也无法,只得死死攥住了刀柄努力站直身子,近乎瞪视着眼前的武者,不叫自己在对方压力面前输了气势。
        那人银发高冠,倨傲的神色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评语几乎直接写在了脸上:功底弱,耐力差,经脉未通,倒也敢登顶问刀?
        绮罗生毕竟少年心性,不满对方直白的同时,不知自己也已将这份不服表露无遗。
        对视半晌,意琦行拂袖而去,丢下一句:“全身上下也唯有这一丝倔强,或值得东皇一看。”
        谁能想象,此后不胜数的繁华与落寞、刻骨铭心的欣喜与绝望,原来都始于那样不起眼的一天。那并无春光明媚、百花灿烂的一天,始终停留在绮罗生记忆里。
        终究,也只存在于他一人的记忆里。
        转眼又是月盈之夜,是夜意琦行忽然兴起,拎了春秋来到空地舞剑。熟悉的山顶,似曾相识的月光,让他想起许久之前,他也曾在这里舞剑。那一回似乎还有一人在旁,饮酒赏剑,好不快活。迷雾般朦胧的回忆里,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却知道一回眸,便能看到那人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自己的影子。
        意琦行思索一阵,委实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可能为他人舞剑——不值得他拔剑的人他自然不屑一顾,值得他拔剑的人生还无几。那点零碎的记忆,许是自己的臆想也犹未可知,但胸臆中那份满足却来得真实。
        意琦行擦拭着春秋,正准备再舞一次,却见一只白皙的手搭上了渊薮边缘的岩石。手指修长而灵巧,也不见多么用力,便稳固地卡住了岩石上几个凹点。其后是光滑的手背,再往下便看不到了,白色的衣袖遮住了手腕,暗色的花纹中央似乎本该嵌着一颗宝石,却不知怎地缺失了。
        这种诡谲的场景,姑娘看到了当惨叫一声“鬼啊!”,武者看到了当亮出兵器大喝一声“什么人!”,以意琦行的思路,便是即时击去一道剑气也不为过。但许是被柔美的月色感染,他什么也没做,甚至放下了春秋,好整以暇地观赏着。
        手的主人也丝毫没有作为入侵者的自觉,既不隐藏身形也不掩去动静。扣住岩壁之后,下边摸索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人影,似乎在困难地寻找下一个落脚点。又一阵窸窸窣窣,那人终于探出半个身子。
        白发,尖耳,收敛的双目,正是熟悉的面容。除却袖口缺失的宝石,素白袍子上还有几处小豁口,也蹭脏了几块。
        真是没什么长进啊,剑宿心中笑叹,却让自己悚然一惊,怎会想到这般没头没脑的话去?
        那人拍拍手上灰尘,又理了理袍子,正要开口。意琦行抢先道:“你是绮罗生。”
        紫色的眼眸闪过一道光彩:“哈,承蒙剑宿记得。绮罗生准备好的开场白只好自己咽下了。”
        意琦行一甩衣袂:“说吧。”
        绮罗生清清嗓子,举扇抱拳:“在下白衣沽酒,绮罗生。”
        “……”意琦行沉默地等着下句,绮罗生眨眨眼睛等对方接话。
        终于还是意琦行先沉不住气:“……没了?”
        绮罗生奇道:“咦,初出相见,不该自报家门吗?”
        剑宿无言,却无法气恼,估摸着对方又是一名来求助于剑宿之人,便板起脸顺势给自己圆个场:“定禅天,吾曾应允过,你有什么求助,意琦行不会拒绝。”
        绮罗生啪地展开雪璞扇,掩唇笑道:“任何要求,剑宿都不会拒绝?”
        意琦行正色道:“能力之内,且不违背吾之原则……”
        话音未落,一只红白相间的酒瓶便凑到面前,“咦,吾之要求怎会与伟哉剑宿的原则相悖呢?绮罗生便请剑宿与吾同饮赏月。”
        三次心跳的时间,意琦行瞪着那酒瓶,竟无言以对。绝代剑宿何许人也?七修之首,剑道先天,何人不仰望。被钦佩被畏惧才是应当,被乞求去援手才是寻常。何其难得的剑宿一诺,竟是要求同饮,简直……匪夷所思。


        IP属地:广东4楼2013-03-21 0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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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唤渊薮几乎没有路,罔论好走。
          身上有些伤是适才攀爬时所划,几个时辰尚不足以完全结痂,现在再去握嶙峋的岩石,难免又添一道血迹。绮罗生这些年来厮杀数百场,什么刀剑之伤没有受过呢?与岩石这般狼狈的磕磕碰碰反是少见。
          七修以叫唤渊薮为居已然多年,但真正手足并用的攀爬,除却意琦行失忆后的这两次,却只有初出上山求师的那一回。此后清修,极少有机会下山;而每每出行,总是有兄弟在身侧,一咬牙一闭眼,便已在日吹烟几人的大笑声中飘然落地了。
          同修几人,一留衣往外跑得最勤,但全按一留衣的品位把众人的居所都打点成饺子状显然是不成的。慢慢地,大伙儿发现绮罗生对什物的品位最佳,后来每次下山,便带上绮罗生负责挑选,律弹铗几人负责搬运,等回到山上再哄意琦行负责出钱,合作好不快活。而今两代内外七修几乎凋零殆尽,自己和意琦行也几经变故,终于,上下叫唤渊薮的,只余自己孑然一身。
          既然已不在意琦行视线范围内,绮罗生便不再强做欢颜。当手上的血湿滑得开始影响攀登的时候,他拣了一小块突出的平整岩石坐了下来。脚下的深渊让人有些战栗,他索性半仰着倚在冰凉的石背上,出神地凝望一抹月光。
          观意琦行今日的反应,重拾记忆似乎的确无望,但言谈间,也并不似到达了最坏的可能。
          绮罗生阖眼:意琦行,我不知道上天如此安排是何用意,但既然绮罗生的记忆尚在,便没有放弃的可能。
          有的人即便记得,也无法深交。有人的若是忘了,我们可以再相识一次。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在下绮罗生”。你看,轻轻巧巧的一句话,我们就又认识了,不是吗?你我能再相见,能再饮酒,绮罗生还有什么不知足。倘若换位,你必也如我所选。
          绮罗生脑中浮现出意琦行低眉顺眼在失忆的自己面前说“吾……在下意琦行”的样子,亦忍俊不禁。
          渊薮之顶的日子一如既往,练功、调息,如湖水一般宁静。绮罗生的出现如同投入了一颗石子,而波纹之后,湖水依旧。
          下个月圆之夜,又见那一袭白衣。剑宿没有十分惊讶,更不曾恼火。绮罗生也没有辩解来意,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在月中天时出现,自然而然地在月落之前离开。
          又一个月圆之夜,又是那一袭白衣。不变的月光,不变的人影,几乎让人觉得这一个月的时光不曾过去,而今日只是上一次相会的延续。
          如此这般几个月过去,意琦行终于忍不住开口:“月光于你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雪璞扇神秘地一晃:“绝代剑宿不觉得,今夜的月光有什么特别吗?”
          意琦行认真想了想,斩钉截铁道:“不觉得。”
          “哈”,绮罗生收了扇子,“今夜的月亮,分明……特别大、特别亮。”
          意琦行的脸依旧是万年冰封,绮罗生却看到它又黑了一层:“莫急莫急,只有借着明亮的月光,绮罗生才能看清上山的路呀。莫非剑宿以为,叫唤渊薮的小径如同宫灯帏一般灯火通明?若非月光青睐,绮罗生也许早已成为渊底幽魂。”
          最后几个字另意琦行顿时蹙眉,随后一道剑气迎面而来。
          这剑气试探得小心翼翼,几分绵力藏在后头不敢轻易推上,绮罗生随即抬扇相抵。两道气劲相交,四周空气微微震荡。见对方应接无虞,剑气这才缓缓再加几分,绮罗生无意遮掩,凝功以应,不见疲态。
          不欲将对方逼至极限,意琦行很快撤去剑气:“以你功体,轻功跃上叫唤渊薮不难。”
          “可惜啊”,绮罗生遗憾地举扇敲敲额头,“吾非仁者,难享山峦之乐。”
          意琦行愣了愣:“……你惧高?”
          这本就是意琦行早该知道的,绮罗生自不怕承认:“轻功飘逸,但绮罗生宁可脚踏实地。”
          意琦行思量片刻:“下回,你可白天前来。渊薮之路,并无你想象得那般可怕。”
          绮罗生心中叹息惧高之症岂有如此容易克服,面上却不愿忤了剑宿好意,调笑道:“喔~,剑宿这是在相邀吗?”
          意琦行果然拧过脸去。
          绮罗生看到对方熟悉的反应,不禁宽心几分,大胆到:“剑宿不肯相邀,绮罗生只好莽撞了。绮罗生在玉阳江畔略有家产,有奇花,有好茶,与渊薮风光不同。剑宿若肯赏光,绮罗生也好一尽地主之谊。”
          答话来得没有丝毫犹豫:“风光再好,意琦行没兴趣。”
          绮罗生哽住,只好顺势将这份心绪夸张几分,持扇后退两步半认真半玩笑道:“哎呀呀,即便绮罗生备好酒菜,诚心抚琴以侯,剑宿也绝无可能驾临吗?”
          “是”,意琦行冷下脸来,不愿多说一个字。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多提令人生厌,绮罗生垂首黯然:“是吾无状。”
          两人沉默了片刻,还是绮罗生无事一般笑将起来,把话题引向轻松的方向。饮酒闲谈,不觉月又西斜。
          临别之际,意琦行上崖边送客,绮罗生忽而转身狡黠一笑:“绝代剑宿今日的剑招,吾可算接住了?”
          意琦行正色道:“吾未曾对你出剑。”
          绮罗生带出一分骗人失败的失落:“看来对剑宿直呼其名,吾还无此殊荣。”
          意琦行面色几经变幻,终于道:“你是意琦行之友,但吾在此等待一人,稍有离开,便可能错过。”
          绮罗生愣了片刻,才明白意琦行是在解释方才不肯往月之画舫一事。“剑宿没与他约定何时吗?”
          “没。”
          “地点便定在叫唤渊薮之上?”
          “不是”,但吾记忆中只有这里,不知还有何处可以找到他,“……但叫唤渊薮,他一定会来。”
          绮罗生不知他在战云界究竟发生了什么,又结识了什么人重要至此。若无失忆一事,绮罗生自恃可以轻易探听详细,即便不去问,也无需担忧。但而今,绮罗生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分量,怕是不该问起。只是那一份不甘心在作祟,思量再三,还是小心道:“叫唤渊薮绝非人人能登顶,他能顺利到来吗?”
          意琦行认真在记忆力搜索那人的武功,似乎是翩若惊鸿,但能否登顶渊薮……脑中的虚无吞噬了一切其它线索,再迫切的思索也是枉然。
          意琦行阖眼,复睁开时又是一片笃定:“他若出现,吾必能感知。无论如何,意琦行不会放弃等待。”
          意琦行沉浸回忆之中,周身气息外人难以介入。绮罗生沉静了片刻,悄然转身离去。


          IP属地:广东6楼2013-03-21 0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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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补两张攀爬渊薮的外观图



            IP属地:广东7楼2013-03-21 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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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绮罗生从来只在入夜登顶,在夜色未尽之时离开,是为了不看到脚下的高度而恐惧。而意琦行那番话后,绮罗生便在白日里到渊薮底部看了一回。也不知是被人设了什么阵法,他置身渊薮的岩壁之上,恍如置身一片雾海,向下两步便迷迷蒙蒙看不清楚,头顶几尺却被光照反射得清晰无比。
              少了这一项限制,绮罗生出现的时间便灵活了许多,时而隔三差五地到访一次,时而三两个月来一次。从来没有下一次约定,剑宿也从来不会开口挽留,仿佛这样的日子会一直延续着,延续得理所当然。熟稔之后,绮罗生越来越喜欢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意琦行则总是在犹豫该生气还是该无奈的时候,一次次错失了树立剑宿威严的良机。
              春将褪尽,绮罗生带来几颗青杏。
              意琦行早已习惯绮罗生每次前来都带些民间新鲜的东西,说一句“剑宿不尝尝看吗?”这回索性不等他说,便拾了一颗塞进嘴里……登时又吐了个干净。大概是碍于先天之风,未曾将脸皱成一团。
              “咦~”,绮罗生拉起了长音,“吾这次来正是要告诉剑宿,青杏不好吃啊。”雪扇遮面,若忽略那一丝藏不住的颤意,意琦行也许真的不会发现他在忍笑。
              夏日炎炎,绮罗生背上一小壶酸梅汤。
              他悠悠然摇着扇子,待酸梅汤快交到意琦行手里的时候,忽而讶然缩回手道:“呀,吾忘了渊薮之顶常年清凉,这汤是无用了。”
              意琦行黑着脸,劈手夺来,灌下半壶。
              丰收之际,绮罗生颇有兴致地将五谷杂粮各收集了一点,散在意琦行面前,考他对农家的知识。
              意琦行不理俗世多年,哪里懂得这些,哼哼了半天,也只能承认自己不知。
              绮罗生掩口惊呼:“这可巧了,吾也不知”,转身将一把杂粮全数投入锅中,“那便看看混杂一起好吃不好吃。”
              秋去冬来,渊薮的岩壁也结了冰,绮罗生极尽所能地小心,还是脚底一滑。眼看就要跌落,绮罗生左手猛发力扣住岩石——便是擦个血肉模糊也不能死,他想,强烈的战意猛然激发,震落一圈碎石。
              然而剧痛不曾出现,危急一瞬,身子忽地被一道剑气稳稳接住,绮罗生忙撑住岩壁站稳。再抬头,崖上却已无任何动静。
              绮罗生朝上凝声道:“谢过剑宿援手”——这回上头连呼吸声都隐去了。
              绮罗生会心一笑毫不意外,安心地继续后一半攀登。


              IP属地:广东8楼2013-03-21 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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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就这么不急不缓地流去。
                意琦行承三余之情,在正道要求时,参与战事也是常有,结怨在所难免。绮罗生虽无心伤人,但怎奈旧仇未相饶,新仇又来渡。身在江湖,哪里是说抽身便能抽得了的?
                这一点,绮罗生太清楚,意琦行太不屑,于是每回欢聚,绮罗生都只捡些赏心乐事来说,意琦行从不挑剔地听着。
                另一项不成文的规矩,便是两人都从来不提过去。
                绮罗生开始的几次尝试皆是碰壁,见意琦行有了不知名的更为执着的对象,便不再触碰那个话题,为免尴尬,也为免自己少了再等渊薮的勇气。而意琦行却一日比一日更在意脑中那片空白。有时梦里会出现点什么,一段琴音,一杯味道并不好的花茶,还有一道人影。是什么人?分明就在触手可及处!再去捕捉,却又复归虚无。
                又是一回相聚,绮罗生想着随后的战约有些烦恼,意琦行也若有所思心不在焉。
                本也是一派和睦,绮罗生见意琦行眉宇阴郁,挑着说了两个近日市井间有趣的故事,也是一番言笑晏晏,直到意琦行陡然念出了心中郁结——
                “你之前,是否与吾相识?”
                盈盈笑语戛然而止,握着雪璞扇的手不觉加力,指尖泛白。
                这一句来得突兀,绮罗生没有准备好回答,意琦行也没有准备好听,却并非全是无心快语。埋藏了太久的疑惑,终究需要一个答案。
                绮罗生自己曾从老狗和饮岁处听闻自己作为九千胜的过往,太清楚这从旁人处听来的过去不过像一个故事。
                对于他自身,既然是在老狗的帮助下才有幸再生有幸识得意琦行,那么欠老狗的人情,绮罗生必定设法还:还他一段漫长的守树时光,抑或还他别的什么高昂的代价,绮罗生终究不会欠下旁人。
                而对于意琦行,绮罗生不需要他莫名地背负一个“据说是自己的”故事,不需要他对自己感到愧疚,不需要他的偿还。
                今日,你是意琦行,我是绮罗生,你我相交一场,足矣。
                见绮罗生默然之态,意琦行心头闪过一丝不忍,但既已突兀地提起,若不继续,这份不明不白又不知要拖到何时:“吾自醒来,前尘往事有些清晰、有些模糊,似乎忘却了什么事物”,他顿了顿,“许是重要的事物。”
                绮罗生垂首深吸口气,再抬眼又是一派柔和的笑意:“哈,前尘模糊不可考,又有什么要紧。但是剑宿可还记得,今天,你是认识绮罗生的?”
                意琦行蹙眉:“自然记得。”
                绮罗生微笑:“那便足够了。”
                那展颜一笑的惊艳仿佛又触动了记忆深处一点波澜,意琦行还待再问,却见远处一枚烟火腾空。绮罗生眼神骤冷,忙垂眸掩饰:“吾尚有约待赴,这酒,待改日再饮罢”
                “是战约。”
                意琦行并非疑问,绮罗生也无从回答。
                “何人,何地。”
                “这……”绮罗生略略犹豫,“只是许久之前的一桩仇怨,是绮罗生无理在先,吾不希望你插手。”
                意琦行显然不满这个答案,但沉吟片刻还是妥协:“好吧,此酒寄存,你安心去战。但若战事完毕你忘记回来再续此兴,吾绝不饶恕。”
                绮罗生起身:“便如剑宿所言。”
                意琦行不再说话,绮罗生沿着已越踏越平整的小路走下去。
                在意琦行即将脱出视线的时候,他听到头顶传来闷闷一句话:“吾准你叫吾意琦行。”
                绮罗生不禁轻轻笑出声来:上苍,这一场,绮罗生终究没有输。他忘了我又如何,他还活着,我也还活着,我们还有那么多时间来相识。
                即便再忘一次,我也会再让他记得这一句:“在下白衣沽酒,绮罗生”。


                IP属地:广东9楼2013-03-21 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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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贴了这么多还是2级……不糕杏


                  IP属地:广东10楼2013-03-21 0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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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宿傲娇的样子真可爱XD 最喜欢看那绮罗生逗她了


                    IP属地:河南11楼2013-03-21 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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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续梗!!!!


                      IP属地:湖北12楼2013-03-21 1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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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慢慢找回的感觉真好,心在情在,怎能忘怀。


                        IP属地:海南13楼2013-03-21 2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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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只是一人约战,玉阳江畔,却呈三方逼杀。
                          绮罗生的旧仇,意琦行的新怨,西疆的协助。谁去理会你是不是债主,但凡找到一个可以泄愤的对象,找到一个可以以多压少的机会,还有什么好犹豫。
                          白衣迎风,战意清冽,艳刀再出,矫若游龙。只是,不愿杀人的刀,不能偿命的人,刀法再高妙,又能抵挡住三方车轮战多久?
                          交战数刻,武者引以为豪的精准眼力忽然发难,眼前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一片兵器寒光混杂着粼粼波光刺透眼帘,对手并不高明的袭击在一片迷蒙光影中显得忽远忽近、难以判断。又是西疆之毒?
                          心知西疆之毒每次都会根据上次受毒者的反应变化,仓促间绮罗生不敢强行解毒,索性闭上双眼,仅凭灵敏的听觉亦在不杀人与不自伤之间游刃有余。江畔白袍飞扬,率性挥洒间竟成一道素丽风景。
                          而不知不觉,耳畔的声音竟也渐渐被一丝尖锐噪音替代,绮罗生迟疑的瞬间,已有数剑近身,纵然迅速飞身旋开,也不免留下几缕红痕。高亢的噪音越来越大,如魔音穿耳,叫人头痛欲裂,而对手却好似全然不受这声音的影响。
                          局势一经扭转,顷刻间便有第二剑、第三剑加身……
                          伤,细小而密集。血,点滴染红白衣。
                          无从判断敌人的位置,黑月之泪愈见狼狈,为求自保,凌厉之气不敛,刀下渐渐失了分寸。
                          不肯杀人,不愿结怨,可目不能视,耳不能闻,一刀一刀都不知砍在了那里。唯有划在身上锐利而冰凉的凶器、与随即涌出的温热鲜血,显得如此真实。
                          刀下所伤之人愈多,愈多寒刃相逐。被毒物侵蚀的意识有些迷茫,不知要如何终结,不知能去往何方。有一个念头却愈发清晰起来:我有诺在先,我不能死。
                          玉阳江畔嘶喊之声不绝于耳,渊薮之顶却寂静得令人心神不宁。
                          绮罗生走后,细小的雪末纷纷而落,一点一点掩盖了脚印。白雪覆盖的一切精致完美,方才把酒言笑的石桌上已痕迹不存。
                          “剑宿可还记得,今天你是认识绮罗生的?”
                          吾当然记得。雪泥鸿爪,过境无痕,无痕不能抹去曾经。
                          落雪渐止,叫唤渊薮冷清如昔。
                          日头高起,积雪微融,路面泥泞。现在要登渊薮会不会太难走?
                          白日依山,空气再度凉下来,正午融化的雪凝结成薄冰。
                          意琦行放任神识游走,探查渊薮周遭,半点动静也不放过。然而,毫无消息。
                          天色全暗了下来,意琦行猛站起身、搭上拂尘一跃而下,心中已无犹豫。
                          该往何处去寻人?他略一思索,绮罗生曾说自己住在玉阳江上,还记得他说“有奇花,有好茶,与渊薮风光不同”时眉宇含笑几分自得的神态,那便往玉阳江一游。
                          其实已是一年多之前的邀请了,意琦行不曾赴约,却记得清清楚楚。事实上……意琦行猛然意识到,和绮罗生相识的一年里,所有关于两人的记忆都清晰得可怕,一言一行,一点一滴,都清晰得像要弥补什么。
                          水不就我,我来就水。意琦行脚下生风,向玉阳江疾驰而去。
                          分明没有到过玉阳江,可双脚却像有自己的记忆似的,轻而易举便将他带到月之画舫前。那本应是一艘陌生的船,意琦行却认定它是绮罗生居所,这不合乎逻辑。但意琦行寻得满心自得与欢喜,哪有半分心思去想这些不合常理。
                          随波起伏摇摆的小船看似不甚稳当,意琦行踌躇片刻,还是念起诗号往船上走。直至近前,画舫仍是气息冷淡,无人邀请也无人拒绝。意琦行脸色阴沉一分,掀帘自入,却见画舫内当真空无一人,案几上半杯未尽的牡丹花茶,伸手去试时已然凉透。
                          抬头四顾,只见帷幔上有一处裂口,和舫内精致的装潢摆设格格不入,必是新添,未来得及修补。再细看,似是流矢划痕,从东岸而来。裂口粗糙,可见箭头并不锐利,绝非高手所持的弓箭,而是……弓兵!不以武艺衡量高低,而已庞大的数量压制。可以想见,飞来的流矢不是一只,而是铺天盖地。被内力荡开之后,只有这一只擦上了画舫。这哪里是什么约战!
                          既然画舫别无异样,战场必然迁到了别处,意琦行眉间平添一份肃杀,飞身向东而去。
                          往东数里是一片小树林,意琦行一面飞奔一面留心周遭人影,而枝桠层层叠叠,在月夜里看不清远方。意琦行寻了许久,依旧寻不到痕迹。多一分滞留,绮罗生就多一分危险。他能在哪里?
                          四下万籁俱寂,意琦行就地闭目打坐,抱元守一,将听觉缓缓延展开去。
                          偌大一片区域,竟无一处有人群嘈杂声,罔论喊杀声,这怎有可能?
                          几只老鸦飞过,声音嘶哑,又格外响亮。意琦行盘坐岿然不动,细细再查一次,终于在远处听到一个人的衣袂摩擦声。他轻轻起身,悄然靠近。
                          月光下,一个高大的男子背对着意琦行吹笛,影子和近旁的树影融在一起。诡谲的是,男子身躯起伏显然用气不断,手中的笛子却没有一点声响。满头的银饰随之颤动、相互碰撞,却也不出一点声音。就连四周的树叶摩擦声,似乎也默然,似乎有什么不可查的力量,将一切吸了进去。
                          意琦行直觉不妙,但毕竟不解其中玄妙,也不能贸然伤及无辜,只得自恃剑术超群,率先放重脚步从阴影中步出。男子一瞬间回了头,逆着月光看不清面目,古怪的语调中却听得出愤恨和惊恐:“意琦行?!”话音未落,人已化作青烟散去,追之不得。意琦行也无心追他,径直站上那男子方才所立之处,眼前的树林顿时起了变化。
                          一个障眼的阵法,其中数百人眼含杀意,而正当中果然有一抹白衣惊鸿上下翻飞,带动鲜艳的颜色。
                          绮罗生,吾找到你了。


                          IP属地:广东14楼2013-03-22 0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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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必细想,也知道这阵法不会对绮罗生有利。
                            意琦行不通玄数阵法,纵使站在阵眼处,也碰不到阵中人,亦无法被阵内发现。意琦行未多思量,起手一招风雪残雷,生生以蛮力击碎了此阵边缘。一阵尘嚣弥漫,厮杀呐喊声霎时间充斥耳边。
                            有一小群人与方才的男子装扮类似,见势不妙,相互对视一眼,旋即就地消失不见。尘埃渐落,有人还在茫然四顾,有人已举刃向意琦行攻来。意琦行早不满如此围炉,岂会避战?当下春秋出,意杀千里不留行,围攻在绮罗生身边的人顿时少了许多。
                            绮罗生终于有机会踉跄地以刀拄地喘息片刻,疑惑地向意琦行的方向抬头。意琦行若有所感,亦在同一时间回望,正待开口……然而下一瞬间,逼杀又至,两人各自转头迎战,无暇他顾。绮罗生染血的白发让意琦行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但对手当前,他依旧专注应战并不分心。
                            两位七修联手,战局再度扭转,对方损失半数人马后知晓难以扳回,余下的便也退去。江畔的树林已被这持久的战事砍出一大片平地,人潮退去后只余意琦行与绮罗生两人。
                            鲜血仍不住地沿着刀刃流进泥土。绮罗生拄着黑月喘息,身形摇晃,而警惕之色更甚。他察觉到零碎的攻击不再加于己身,一股凛然剑意却愈发清晰,必定是有高手近前,而一名高手比数百名小兵更难应付。绮罗生不去计算这种狼狈的状况下自己仅凭武者本能会有几成胜算——若是一成,绮罗生便为这一成胜算去拼。
                            吾没有的输资格。
                            意琦行却不知晓绮罗生心中的揣测,握着血迹斑驳的春秋大步走向他,沉了脸色正待责备,却见刀者猛提刀柄横于胸前,虽喘息不定,防御之态却无懈可击。
                            意琦行皱眉:“绮罗生,这是为何?”
                            绮罗生恍若未觉,眼角发红,微微侧耳。
                            意琦行不明其意,又跨前一步,刹那间,黑月已夹着劲风袭来。意琦行侧身堪堪避过:“绮罗生!”
                            绮罗生仍是不答,长刀就着意琦行挪开的脚步顺势一转,并不费许多力气,便又是绵绵杀招。力道比平时稍弱,但一招一式皆指向关节处,毫不留情。
                            意琦行渐渐看出不妥,将未入鞘的春秋敛在身后,寻找契机。面对攻势,他足下腾挪,反复在刀招近身之际擦着绮罗生衣角转至他身后。
                            绮罗生随机应变与他周旋。一个永远攻击不到的对手令人焦躁,而绮罗生虽然脸色愈发苍白,刀法却不见紊乱,只是终究体力流失过剧,加之眼耳之限,渐渐不支。十余招过后,绮罗生脚下磕到一具尸体,猛地踉跄。
                            意琦行心惊,急急伸手去扶,却被掌风劈开,绮罗生登时倒地。他就地翻滚一周又撑身跳起,将黑月攥得更紧,怎奈在这一阵天旋地转中失了方向。他咬唇镇定下来,睁大眼睛茫然地四下转头,找寻对手的位置。
                            意琦行明白大半,当下收敛气息站定。原本只欲静观绮罗生下一步的动静,却在看到他污染的衣襟与长发时有片刻失神。
                            时间一点一滴流走,毒液再次冲击绮罗生头部,带来刹那的眩晕,就是这一瞬!意琦行当机立断抛下春秋迎面撞向绮罗生。绮罗生不及讶然,已本能地出手还击!刀气逼来,意琦行身形不顿,只微微侧首以避,电光石火间已将人狠狠钳在怀里,并捉住他右手腕反按在腰上卸力。身后,一缕银白的鬓发荡悠悠飘落。
                            可绮罗生岂能受他人钳制?尝试两次挣脱不出,当下便不管不顾、左手举刀,对准意琦行后心处斜斜刺来。这一刀携着不甘的怒火,倘若砍中,意琦行必被刺个对穿,绮罗生自己也不能幸免。而即便如此,绮罗生也不能受人胁迫。
                            意琦行好似没有察觉背后不掩杀意的刀一般,不顾对方的挣扎紧紧勒抱着他,腾出右手扶住他后脑,额头相抵,鼻端几乎贴在了一起。
                            他低声道:“绮罗生,是我”。
                            轻微的震动顺着头骨传来,是被围杀几个时辰以来被封闭的双耳听清的第一个声音,纵使略为变调,也早已熟悉得深入骨髓,此时听来,胜似天籁。绮罗生猛地一震,周身微微颤抖,刀锋在距离意琦行后心二指处生生收住。
                            “绮罗生”,意琦行阖目似在叹息,“吾找到你了”。


                            IP属地:广东15楼2013-03-22 0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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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玎珰一声,黑月坠地,绮罗生气息颤抖,眼中淌出温热的液体,却不是泪水。
                              意琦行察觉怀中挣扎的力道撤去,他抬头与绮罗生分离几寸才惊觉不妥。
                              是血。
                              心神一松,苦苦压抑的毒性全盘爆发,顿时,绮罗生眼、耳、口、鼻七窍一齐缓缓涌出鲜血,慢慢仰倒。意琦行本能地托住他,当下反应竟非大惊,而是……呆滞。
                              血流虽缓,也锲而不舍地染红了脸颊、染红了鬓发。道道痕迹触目惊心,触动最残忍的一片记忆缺失。那里没有悲伤,只有生无可恋的绝望。
                              意琦行入了魔障一般怔怔抚上他的眼帘,皱着眉头试图擦去他那刺目的痕迹,直到绮罗生被喉咙流出的鲜血梗住不能呼吸、在昏迷中咳嗽出声,他方才猝然惊醒。
                              绮罗生还活着,他需要……需要……
                              脑中一时太多零碎的点滴纷乱碰撞,意琦行在这嘈杂中努力镇定搜索着。
                              需要……医治。终于抓住了正确的思绪,他慌忙负起绮罗生狂奔。
                              去哪里?叫唤渊薮什么也没有,春宵幽梦楼……?不可!思量之下,也唯有非马梦衢可以一试。
                              背上的负荷,沉重而真实。奔驰途中意琦行微微侧首,但见绮罗生神态安详,虽然血流不止,但方才凌厉的勉力防御之态全然不见,仿佛自己可以担负起他全部的依托。
                              他忽然觉得自己白天执着的问题如此可笑:绮罗生,我从前可认识你?我只知这一刻,你我有着说不清的牵绊。
                              “无梦生,无梦生!”意琦行内心焦急,人未到,声先至。
                              屈世途匆匆忙忙披衣出来,尚未来得及端正头巾,正遇上迎面而来的两人。
                              意琦行顾不得寒暄:“是你?无梦生何在?”
                              屈世途扶额:“无梦生前日又丢下一句‘不妙’就化光不见人影了,也不知何时回来。你们这是……这,唉,非马梦衢内还有些伤药,先进来吧。”
                              意琦行入内小心将绮罗生放下,屈世途上前查看,不禁讶然道:“怎么又弄得满身染血?”
                              意琦行还有些愣愣的:“……又?”
                              屈世途认命地拉出一个药箱,随口道:“上回不就是豁命为你取药那次?年轻人真是血气方刚。”
                              意琦行震惊,在纷乱的记忆似乎碰撞出一点对应,他不由自主喃喃道:“一夕……血发”。
                              屈世途也不是大夫,应付这细密的伤口已是手忙脚乱,无暇分心去细想,随声应道:“是啦是啦”。
                              翻涌的思绪一经确认,好似得到了一个出口,意琦行脑中反而安定下来。虽有诸多疑惑、诸多空缺,记忆散乱纷杂,不能落实,但情绪如此真实,他不再徒然地否认。
                              他屈下膝,默默为屈世途打下手,心中已越来越清明。
                              记忆荡然无存,而心痛犹在。脑中执着了这么久的影,渐渐染上眼前人的形象,重叠、融合……
                              绮罗生……
                              吾找到你了。
                              (失忆梗完结)


                              IP属地:广东16楼2013-03-22 0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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