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今夜大雪。
酉时未过,毛利兰便早早掩了门,披一件水蓝的夹袄,挑一截灯芯独坐榻畔,垂首静品一卷泛黄的古书。窗纸上摇曳的火光模糊勾勒一个暗影,青丝半挽纤纤盈盈,五官侧线精致,似是薄薄笼了层浅淡光华,朦胧不可细看。
窗外北风卷地暮雪漫天,纷纷扬扬似山下四月的飞絮。
毛利兰只是静静侧耳听了一阵,面色无喜无戚。须臾抬手翻过一页纸,目光在文字间摩挲流转,竟不知方才到底是在听风抑或看书,似是窗外一切纷繁于其毫无干系,一层油纸隔出两方世界。
屋子里沉寂得出奇,偶闻灯花噼啪作响,此外再无声息。
然恐正因了这满室默然,于风雪好容易得空止了的当儿,几声柴扉轻叩闻来便生生显得有些突兀。
初时那响动喑哑低沉甚不惹耳,兰一度只当是听错了,抬起一半的臻首方欲移开目光,却蓦地又捕得一阵略清楚的门音,不急不慢,安闲悠然。
兰按住书卷,目光轻飘飘不知落于了何处,身形却顿着未动,神色如常。
那叩门声亦甚知趣地再没了动静。风雪呼啸似龙虎低吟。
再等了片刻,兰阖眼细听,门外确是辨不出一丝声音。方才那叩门之人,可是已去了?
此般犹自思忖着,不知觉已是起身举步,勾起灯台青灰的手柄,指骨修长白莹。推开门的一刻狂风卷着雪片直往屋内灌,兰眉尖蹙了一蹙,拉紧衣襟,眯起双目向着屋外张望。
天已全黑了。雪夜更是较往日还要暗上三分,哪里看得出半点物什的轮廓。兰静静地举起油灯,芯顶的火苗被风吹得无助乱晃,却也堪堪照亮了兰双目所及的一点视线,即算是那般黯淡昏黄。
多年之后,毛利兰依旧能忆起这个冬夜,风雪萧瑟,烛火明灭。她轻轻抬起灯台,入目忽然一个渐渐走近的身形,牵一匹雪蹄的黑马,佩一柄入鞘的银剑,白衣轻裘,斗笠冠顶。
那人于兰身前五步远站定,忽然抬手抚上笠檐。檐下的眉目被火光映得清晰了些许,竟是个年轻的男子,眉清目秀丰神俊朗,约莫将及弱冠之年。
兰有些怔愣地立在原地,一双明眸带着些许迷惘的茫然。这样的大雪,这样艰陡的山路,眼前的男子,究竟是怎样如此淡定地立于自己门庭之前?
男子面不改色,默默望着眼前执灯而立的女子,半晌眼角晕开一丝笑意,温然开口,声音好听得紧。
“风重雪骤难以行路,姑娘可否行个方便,教在下借个火烤,叩扰一阵?”
兰一刹无言,昂首亦回望进对面男子的眼底。
那样温雅从容沾着笑意的目光眼神。眸中点点星芒闪灼,清澈得如同九重昆仑山巅的天池泉眼。
兰抬手拢住乱发,略略低了眉眼,转身为男子让出一条窄道:“公子请进。寒舍一间,还望莫要见怪才是。”
男子见状一个失神,随即整了脸色,浅笑颔首,手下已颇利索地栓了马缰,甚至腾出空来拍了拍身上一层盛开梨花,怎辨是残雪抑或白衣光华。
他循着兰的脚步跨过门槛,唇角几不可察地略略勾着,再开口时,已然万分感激诚恳。
“在下工藤新一,多谢姑娘雪中分炭之恩。”
一时耳畔骤静风声莫辨,周围一切颜色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