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的除夕夜，王玉柱的家里一派繁忙的气氛。柱子娘、
柱子爹、英子、青青在厨房包饺子。王小川要和张二虎下棋，就
让王玉柱照看摇篮里的小王芃泽。王玉柱和小辉坐在小王芃泽的
旁边，拿着毛线玩具逗他玩。后来王玉柱站起来去给周秉昆和肖
春莹打电话拜年，打完电话后看到小辉缩在张二虎的怀里看下棋
，小王芃泽孤单单地躺在摇篮里。他就把小王芃泽从摇篮里抱出
来，裹在自己的棉大衣里，坐在温暖的屋子里望着门外黑夜里簌
簌飘落的雪花。小王芃泽在王玉柱的怀里安安静静地待着，睁着
大眼睛望着外面。
　　王玉柱低头看着婴儿的小脸，又把婴儿转过来立在他的腿上
。他反复地想着婴儿的名字，心有所动，忍不住想试探一下，看
到王小川和张二虎和正在专心低头下棋，就微笑着面对婴儿，轻
声喊那个名字：“王芃泽。”
　　婴儿睁着大眼睛望着他的脸，很专注地在看，似乎正在努力
辨认。
　　他心里颇有些惊奇，又低声念叨一遍：“王芃泽。”
　　婴儿仍是那副神态，大眼睛眨动了一下，小嘴儿张着，愣愣
地似乎有所明白。
　　于是他向那张可爱的小脸凑得更近了，望着那与王芃泽依稀
相似的五官，敛了笑容，试探着轻声唤：“叔。”
　　这一来小王芃泽不耐烦了，开始哭。王玉柱回过神来，乐得
哈哈大笑，站起来抱在怀里轻拍着哄，可是小王芃泽哭得越来越
大声，王玉柱把他放在摇篮里摇，还是哭个不停。王玉柱没有办
法了，赶紧喊王小川。王小川不愿丢开棋盘，就大声喊青青。青
青跑进堂屋来抱着小王芃泽喂奶，指责王小川别再下棋了。张二
虎就主动撤了棋，带着小辉去院子里放鞭炮。鞭炮声吵得英子不
高兴，就从厨房出来把张二虎和小辉赶到院门外去玩，然后来堂
屋和青青一起哄孩子。王小川去厨房看饺子包得怎样了。柱子娘
和柱子爹看到王小川，又开始讲身体上有哪些不舒服。后来张二
虎和小辉回到堂屋，说外面雪下得越来越大了。英子还要去帮柱
子娘包饺子，让张二虎和小辉逗着小王芃泽玩，她和青青去厨房
。到了厨房，青青要王小川去堂屋里陪着张二虎，王小川说我正
在帮柱子娘看病呢。英子要柱子爹去堂屋，说今天女人多，爹你
不用帮忙了，去堂屋和二虎下棋吧。这时王小川问英子：“我柱
子哥不是在陪着二虎么？”英子说：“没有呀。”
　　王小川出来找王玉柱，几个房间都没有，又去院门外看，还
是没有。柱子娘说不用找，可能串门去了，用电话拨了几个邻居
，都没有见到王玉柱。英子说妈你别瞎猜了，我哥很少去串门，
可能去厂子里转悠了。
　　包完了饺子，大家坐在堂屋里看春节晚会，眼看到11点了，
王玉柱还没有回来。张二虎就去厂子里找，半个小时后匆匆忙忙
地回来说厂子里没有。这时大家才担心起来，王小川猜测道：“
柱子哥会不会是去了……”英子说：“老鹰峡？”
　　柱子娘怒道：“下这么大的雪，还敢去老鹰峡。”扯下围裙
，大步往外走。大家都着急了，不明白柱子娘要去做什么，撇下
柱子爹和青青看孩子，王小川、英子和张二虎都跟着柱子娘往村
口跑。
　　外面雪下得正繁密，层层交织着往下落，将这个大年夜辉映
得一片莹白，雪光从下往上地反射，映亮了半个夜空。大家赶到
村口，可是哪里还有王玉柱的踪影，连一只脚印都没有。王小川
、英子和张二虎都没有主意。
　　柱子娘走到光秃秃的桃树下，面对着西南方向的肆虐的风。
似乎冥冥中有种力量在驱使，让她隐隐约约地想起了那个八三年
的春天。她迟钝的大脑突然感到某种迫切，有些命运，不知是否
还能被时间收回，她冲动起来，把双手拢在嘴上，在这白茫茫的
世界上高声呼唤她的儿子：
　　“柱——子——”
　　这一刻风声猛烈，在远方卷起地上的积雪，重新在夜空中挥
洒成一片荧荧烁烁的雪雾。
　　在通往老鹰峡的路上，王玉柱似乎听到了柱子娘淹没在大地
上的声音，他在大风大雪中回过头来，望着声音的来处坦然地笑
。这是一条再熟悉不过的路了，不管四季如何变幻，都是一幅壮
美的风景，天地之间远远近近的力量只落在他一个人的眼中。
　　他还能清晰地记起王芃泽在很久以前对他说过的那些话。那
一天，他怔怔地盯着王芃泽的脸，看到灯光垂直地泻落着，王芃
泽的额头一片闪亮，像是去往未来的信念的闪光，而额下和鼻翼
笼罩着浓浓的阴影，像是隐约而凝重的记忆。
　　王芃泽说：“你将是一个不为名利诱惑，不被道德困扰，遵
从自己内心感受，来去自由的人。有一天你会摆脱所有的压力、
烦恼、胆怯、怨恨，你将会觉得人生很快乐。”
　　他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
　　王芃泽笑着回答：“因为我在梦里看见过你，你独自走在一
片荒野上，大雪纷飞，天寒地冻，可是你面带笑容，走得大步流
星，毫不在乎环境有多恶劣。”
　　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走不出王芃泽的灵魂了。
　　他笑着转过身去，心甘情愿地要在这新的时间里再走一次。
他相信，他正走在王芃泽永远不醒的梦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