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10月9日晴天
今天的故事有点长,外加爷爷的精神状态好像又不太好了。说说停停地,从早上七点多一直到晚上七八点才算完结。
不过今天是个晴天了,这多少让我在听故事之前的心情好了不少。
淳安县来了位不速之客。当然,话不是这样说的,来的是一位副司令。天知道他们那个年代副司令为什么那么多,跟不要钱似的。
爷爷听了我的抱怨之后巴了我脑袋一掌。
事实上他的到来的确是挺不速的。明明只是路过,就只在淳安呆一个晚上的事儿,还对淳安的军事防卫挑三拣四,一会儿说这里的排兵布阵不合理,一会儿说你们这儿的训练太松散。吴邪作为当时在场级别最高的军官,虽然他只是个作战指导,还是被结结实实地批得很惨。后面张起灵和王凯旋也无可幸免,一块儿挨批。一晚上鸡飞狗跳下来,三人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最后那副司令居然还不满意,宣称回到南京司令部之后要向上级汇报淳安这个地方军事防守不严,眼看就要把个玩忽职守的罪名安在王凯旋身上了,谁让他是淳安货真价实的驻守军官呢。旁边的下属可看不下去了,寻了个理由把王凯旋拉出门,就塞给他一箱子白银:
“团长,我看那司令不过是想要些钱财,你把这些给他,恭恭敬敬地把人送走估计就没事了。”
其实王凯旋哪里想不通这些关节,他就是憋着一口气呢:凭什么老曱子在前线枪林弹雨九死一生,你们这群他娘的高官就可以夜夜笙歌美酒配佳人,还贪污受贿肆意搜刮财物?!可是现下情势所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还想着保家卫国,不想因为这点屁事丢了官还得上军事法庭,万一连累了吴邪和张起灵就更划不来了。
这样一想之下他也只好向那该死的副司令低了头,一箱子白银送上去,人家立刻喜逐颜开,基本上是欢天喜地地离开了淳安县。
送走了副司令,王胖子憋着一肚子气回了司令部,往沙盘上就是狠狠地一脚踹了过去。沙盘不稳地晃了晃,被旁边伸出的一只手扶住了。是吴邪。
“别生气了。不值得。”
“妈曱的老曱子当兵为的是这个国家!不是这种渣滓败类!”
他终于忍不住满腔的怒火:
“他娘的穿上了这身军装就该有军人的样子!保家卫国!都是这群被猪油蒙了心的,整天花天酒地胡曱作曱非曱为,还他曱妈搞什么内战!战他娘的!有种自己上前线上战场!少他曱妈在沙盘后面瞎叽叽!”
“别生气了。”吴邪难得没有跟他抬杠,也没有发挥自己三寸不烂之舌的特长开导他,只是单纯地重复着:
“别生气了。不值得。”
他大概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这样一个被污浊的现实伤了心的军人。还能说些什么呢?内战已开,大厦将颓。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国军的败势,只有那些死鸭子嘴硬的高层还坚持着步步不让。
肉食者鄙之,未能远谋。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课堂上老师讲过的这篇课文。可是在那个硝烟弥漫的年代,谁“鄙”谁又不“鄙”,谁能知道呢。
前途未明,每一个抉择都是一次用自己的人生做筹码的赌博。
“胖子,”半天之后吴邪指着沙盘开口:
“共曱军的路线你也知道,要往淳安来了。”
他默然点头。
“所以,你有没有想过,你可以不用拿枪对着自己人?……你可以,结束这场内战?”
“你开什么玩……笑……呢,”
王凯旋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回答,话到一半,恍然大悟一般,神色慢慢地沉下去:
“这种话,你跟兄弟我讲讲就算了。别跟别人讲,省得人家以为你要乱军心呢。”
话到最后,他努力恢复过往嬉皮笑脸的模样:
“我也知道兄弟你打这么多年仗也烦了。可不是,这么多年枪林弹雨生生死死的谁不烦。到时候战争结束了,咱兄弟几个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来,娶个媳妇儿生几个娃儿,儿女绕膝安享晚年,多好。”
他沉浸在自己对未来的幻想中,刻意忽视了吴邪眼中的晦涩难言。
说归说,吴邪的那句话像刻进了他脑子里一样,一时间想忘都忘不掉。晚上他躺在床上问自己:有意思吗。这么多年仗打下来,生灵涂炭民曱不曱聊曱生,眼看要太平盛世了结果还得继续打,有意思么?拿枪对着日本人的时候是国恨家仇,那对着自己人呢?对着中国人呢?
这个问题来来回曱回地困扰着他,虽然都是同一个问题翻来覆去地问,但思路却像绕进了一个死胡同,灯光昏暗,没有出路。他穿衣下床,虽然知道大概也是无用功,但还是想要到司令部去对着沙盘再理理思路。然后他看到了让他至今印象深刻的一幕。
爷爷说到这里的时候不论我怎么追问也死活不愿意继续往下说了。最后实在顶不住我撒泼打滚的哀求答应继续说下去,还千叮呤万嘱咐地“把你那劳什子的日记本收起来,这一段别往里头记!”
我一口答应下来。把日记本合起来放进了抽屉。……这一段是我趁他睡着了之后把日记本拿出来补的。因为印象深刻,所以几乎是把爷爷说的每句话都复述了下来——
当时王胖子正一个人往司令部走,绕过院子拐角的时候听见有奇怪的声音,他条件反射地把自己藏进一旁的阴影里。声音的主人似乎对他的出现又消失浑然不觉,声音依然持续着。他屏息去听,有衣料的摩擦声,缠曱绵的水声,……操!不是吧,有人大半夜的在驻军指挥部的所在苟合?!管军纪的宪兵都是吃干饭的吗?!妈曱的哪对狗男女!
可也不知怎么的,这会儿他居然没有拔曱出枪冲出来将那对于墙角“苟合的狗男女”捉奸成双,拉出来按军规处理,而是小心翼翼地向声音传出的方向看去。然后脑子轰地成了一片空白——
他看见他的两个兄弟正在接吻。
过去一段日子他们的种种奇怪举动和王凯旋自己心里的种种怀疑,都在这一刻有了证明。
说到这里,我再继续红着脸往下追问,想要知道更详细的场景,爷爷却真的不肯再说了,握着我的肩把我往门外推:
“去去去,我要休息了,别吵我。”
我也只好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