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文前：
此文亮光，祝两只在新的一年里也能好好下棋，好好搅基【咦
大家也新年快乐！

奈良的十月简直是被神宠爱的画卷。

温柔倾覆下来的黄昏如同铺满了香槟玫瑰，浅淡又不失浓郁的色泽铺天盖地地孕育着果实的芬芳。金色的麦田大片大片刷满视线金灿灿地让人睁不开眼，偶尔露出的罅隙也被淡色水渠弯曲地流满，芦苇悄悄地躲在一边抚过水鸭细腻的绒毛。

这一切色彩缤纷将不远处古旧的棋社完美地隐藏，那个不起眼的小窗口还是用陈木钉出的框架，榻榻米的味道混合着苦涩浓茶起伏着稀疏的落子声。

「那个人是怎么回事啊？」

「就是啊，眼神好吓人……」

「一直盯着小老板看呢。」

「我觉得他很眼熟，你们有没有觉得他像那个……塔矢亮？」

「不可能吧，塔矢亮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

棋社中原本安静得只有落子的声音，现在却渐渐被人们好奇的窃窃私语所取代，好奇的眼神或光明正大或偷偷聚集向窗边。

约莫二十岁的青年端端正正跪坐在榻榻米上，手掌贴住大腿，他西装革履却极其注重日式礼节，背脊算是单薄却是挺得笔直的，黯绿色发丝一丝不苟地笔直垂下，薄唇抿紧，他仿佛屏蔽了一切无关的闲言碎语，仅是紧盯住前方的青年，即便没有说话上挑的眉眼里却尽是锐利坚定的光。

明明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却那么明显的剑拔弩张，是闹……哪样？

玫瑰红的梧桐叶摇晃了一下还是辗转着掉落，进藤光捏着宫扇的手指悄悄收紧，明明只最凉爽的十月，背后的视线和周围的议论声却芒刺在背让他快要流汗。

他低着头，想要当做一切都不存在，尽管发麻的膝盖已经出卖了他。

塔矢亮已经在他身边跪坐了整整四个小时，就算是自己也已经双腿麻木，他却一动不动并且气势越来越具有压迫感，简直……

太难缠了。

「请和我下棋，进藤。」

青年再一次开口，眸光淡淡却充满着不容拒绝的严肃和不达目的不罢手的坚韧，塔矢亮静静地看着他，将这句话复述了第五遍。

这也是他从东京到这里来跪坐在进藤身边的唯一发言，只是静静地，重复着这一句话，他不管进藤是如何沉默不语，是如何当做他不存在，反正他就隔一段时间重复一次这句话，不知疲倦的。

进藤手指一抽快将宫扇都握烂，唇角也愈发有抽搐的迹象——

明明是敬语，可是他却完全听不出塔矢亮请求的意味在哪里？

这根本就是你不和我下棋我就不会离开一定烦死你的无赖。

>>>


一场秋雨一场凉，麦田上空快速掠过秋风和不甚明朗的光影，凉丝丝的空气钻入他的心口，让他难耐却又无法寻找到什么来自我温暖。

进藤很想再和塔矢亮下棋，可是他不能够了。

他的棋风已经往无法回头的迷茫方向走去，他的棋里已经再也看不到佐为，要怎么办？

慌乱地退后应对那些瞬间激动起来的中年棋迷，他和塔矢亮几乎是一瞬间被彻底包围，进藤捏着宫扇终于无法抑制地想要狠狠打上塔矢亮的头。

本来安静的日子过得好好的，他是故意的吧。

「请和我下指导棋！」

「塔矢名人我真的很喜欢你的棋，能不能和我下一局?」

「小老板，你为什么在棋坛上消失了那么久？我和我儿子都超迷你的耶！」

「塔矢老师，能不能帮我女儿要你的签名？」

比起进藤的手忙脚乱，塔矢亮只是在包围圈里安静地跪坐着直直望向进藤，绷直的唇线如果仔细看能看到难以察觉的微弱上翘，瞳仁微微折着势在必得的光，这是棋局中进藤最熟悉的被下大圈套等着你掉进去的表情，塔矢亮彬彬有礼地对着围上来的人温和一笑，「如果进藤能和我下棋的话，指导棋是没有问题的。」

「你们如果能让进藤和我下棋的话，签名也可以，棋谱也可以送。」

「照片呢照片呢合照可以吗？」

「可以。」

「啊啊啊啊进藤老师！」

「小老板——」

「进藤五段！」

只需要一瞬间众人如狼似虎的眼神全部落在自己身上，进藤光终于觉得万劫不复地一阵晕眩，原本的忠厚好少年已经不见，塔矢亮狡猾程度正在以他难以置信的速度直线上升。

塔矢亮是他命定的对手，每次坐在他对面，每次被他那锐利如刀的目光注视，进藤光就兴奋地浑身细胞都在战栗，他会燃起所有的血液捏紧每一粒棋子，放在塔矢亮难以预料的地方，拼搏，厮杀，获胜。

这是塔矢亮带给他的，围棋里至高无上的期待与享受。

那种纠缠在一起的命运没有任何人能够比拟。

可是当他发现他的棋路已经改变得越来越快，离本因坊秀策已经越来越远的时候，他捏住棋子的指尖开始僵硬，开始犹豫。

他的棋里，已经找不到佐为的灵魂了，他越是渴求胜利越是下出悖离佐为的棋风，每一步的走法，如果是佐为是绝对不会……

和现在的他一样。

进藤恍惚地贴住冷硬的墙壁，窗外如丝细雨开始渐渐变成大雨，那些泥泞土地里的车辙被冲刷得模糊不清，直到淡得再也辨认不出来。

「我不会再和你下棋了，再怎么都不会了。」

金色的浏海低低地垂下遮挡去一切不需要被发现的表情，进藤沉默地坐回原来的位置，残破的梧桐叶带着腥味的雨水掉在棋盘上而他也并不在意，「你回去吧，头衔战很重要，不应该随意缺席。」

「一个星期之后，有和你的手合，如果你不能出现在我对面，我不会离开。」

塔矢纹丝不动地挺直着背脊，他想要做的事情永远都会在他的坚持下成真，也是这种韧性让他在围棋的世界里一路成长到令人移不开视线的耀眼。

进藤放棋子的动作僵硬了一下很快恢复自然，他低着头仿佛喃喃自语——

「随便你。」

>>>

在找回佐为的棋风之前，他不能被塔矢亮这种坚持所打败。

尽管他承认，塔矢亮永远有办法让他不知如何是好，那是一种连偷偷逃跑都会被抓到的无奈。

进藤摆脱了那些为塔矢亮说话的大爷大妈，还有那些慕名冒雨前来的年轻男女，从来不知道奈良这小地方有那么多人口，他们为了得到塔矢亮的一盘棋而把他缠得几乎崩溃。

他也是为了躲塔矢亮的一盘棋而烦恼得要抓狂。

头好痛。

进藤撑着伞站在公交站牌下觉得连呼吸都沉重不已，塔矢亮那清澈而锐利的眼神在他脑海里驱而不散。

他不知道塔矢亮是怎么找过来的，这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地方，奈良郊区再划分出来的乡下，通向奈良县城只有那么一班通勤，小道弯弯曲曲又凹凸不平，从东京到这里需要做新干线，再转大巴接近三个小时，最后等待通勤车颠簸两个小时。

他没有想到塔矢亮能为他执着到这个地步。

「请和我下棋，否则我不会离开。」

塔矢亮只是静静地望着自己，反复地陈述这个意思，他为什么那么想和自己下棋，那种已经彻底和秀策脱离的棋风，他为什么能够接受呢？

雨打在他的伞上像一粒粒跳跃的珍珠，凉风四面八方袭来让他不禁哆嗦，进藤将自己更加地缩进外套里，他记得塔矢亮今天只穿着单薄的白衬衣和西服。

犹豫着还是转了步伐，踩着脏兮兮的稀泥，麦子摇摇晃晃地滑过他的裤脚，无论如何他也只是不想让棋坛贵公子在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冻死。

进藤光这样对自己说。

>>>

浴室里的水声和热气蒸腾在这个狭窄的房子里。

进藤抱着杯子啜着热水窝在沙发上，塔矢亮的白色西装搁在他手边，终究还是把他带回来了。

功亏一篑。

叹着气进藤盯着浴室里飘出来的水蒸气，电视机里的画面是塔矢亮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他对着镜头一字一顿的异常严肃——

「直到进藤光重新出现之前，我不会再参加任何棋赛。」

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成分，他是认真的，认真地在告诉自己无论你跑到什么地方，都得乖乖回到我身边。

「自大。」

进藤赌气似的吐出这样的句子，收拾了下凌乱的屋子，把新买的家居服放在浴室门口的柜子上。

塔矢亮就怎么知道，他会为了他的围棋生涯而重新出现？

说得好像进藤光多么害怕你不下棋一样。

「进藤？」

塔矢亮修长的手指在眼前晃了晃总算唤回了自己神游的思绪，进藤下意识关掉电视抓住他温热的手指，然后再尴尬地松开，「你洗好了？」

「是，随时可以开始下棋。」

塔矢的腿还是走路姿势怪怪的，进藤下午一路跑回棋社的时候里面已经快天黑了，来下棋的人也都已经散去了。

他拉开门的时候果然看见塔矢亮还在那里。

一个人，他还保持着那个姿势端端正正地跪坐着，背脊挺得笔直，算着时间他竟然跪了快六个小时，从东京一路奔波过来应该也没有休息。

「喂。」

进藤随手丢了雨伞站到塔矢亮面前，有种冲动想揍人，「你想跪成残废吗？」

「答应和我下棋了吗？」

塔矢亮沉默了一会轻轻淡淡地这样问，他抬起头望着进藤嗓音有些沙哑，眼神却还是执着而毫不动摇的，「我等了你很久。」

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带着只有他能听得出来的疲惫和不甘，如同一道惊雷彻底撕裂他的面具。

某种不知名情愫以惊人的速度窜上心头，进藤只觉得他就这样被打败了，所有的坚持都溃败得一塌糊涂。

「先回去。」

进藤向他伸出手，指尖在空气里颤抖，他压低了几乎控制不住的声音，「你比和谷更加笨得无可救药。」

「那么对局的时间请告诉我。」

塔矢亮却并未动作，只是专注地看着他，那些锐利和压迫的气势全都消失，隐约的温柔大把大把的收复失地，他分明的轮廓柔软了起来带着显而易见的欣喜，「答应我就不可以反悔了，进藤。」

什么啊，只是约个棋局，拜托不要一脸和恋人告白的表情……

进藤忍住想扶额的无奈，动了动示意对方拉住他，「今天晚上在我的公寓里对局，这样满意了吗？塔矢名人。」

塔矢亮这才如释重负地弯起唇角，黯翠的瞳仁倒影着金色浏海的暖光，他冰冷的手掌贴住进藤的，然后忍住膝盖从麻木到剧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将进藤小心地拉进怀里，让他支撑自己的身体，他在进藤的肩窝埋下头声音闷闷的——

「这次没有让你走远。」

你还没有走远，还能回到我身边，真是太好了，进藤。

>>>

所以他莫名其妙的感动个屁啊！

塔矢亮一定是算准了自己吃这一套，所以挖了个陷阱等着自己跳，白天就让他跪成个瘸子算了。

这家伙的耐性如果用来追女人，估计会赢的和围棋一样多。

进藤光僵硬着背脊坐下来的时候恨恨地这样想，他的面前是棋盘，对面是才在电视上说着什么进藤光不出现自己就不再对局的青年。

「我一直在等和你对局。」

塔矢亮一旦坐在棋盘面前就宛如战无不胜的战神，傲气地站在最高峰俯视他的子民，那气势宛如冲入城门的百万大军，每一步棋毫不犹豫落地有声，加上精妙的计算和巧妙的布局，他就是无坚不摧的利刃，足够让一切对手心惊胆颤。
「等了快半年。」
进藤迟疑了片刻，还是往棋盘上放了子，「我可能会让你失望，塔矢。」

他茫然地看着那十九路棋盘，那些精妙的棋路是佐为教他的，那些所谓的秀策流是佐为在这近千年的时间里经历百战磨砺而成。

他却快要把那些丢掉了。

他记不起，记不起佐为的每一步会怎么走，塔矢亮每一步棋他都很清楚其中的接续，可是他每想出来的应招都不是佐为会下出的棋路。

在佐为消失的第三年，他惶恐地发现自己彻底丢失了他。

进藤捏着棋子抬着手，却迟迟不能落下，温热的液体沿着下巴掉落，砸在棋盘边缘，砸在他心里成为剧痛的轰鸣。

「不下吗？五之四的位置。」塔矢亮没有抬头，只是静静地望着面前的黑白子，他的声音低低的，和窗外淅沥沥的雨起伏在一起很好听，「如果是进藤光，会下在五之四，我就投子，如果你不是进藤光，你会输。」

进藤捏着冰凉的棋子微微颤抖，他不想承认自己已经和佐为越走越远，却除了五之四没有任何地方可以下子，「进藤光会下在五之四，可是……」

可是佐为不会啊，秀策之棋根本不会走出这种局面，秀策流根本不会是这个样子……

他不想这样，哪怕那个位置能让他赢，可是却再也没有佐为的影子。

即使技艺再精湛，棋风再巧妙，那种只有一个人下棋的冰冷的孤寂感，为什么要逼着他面对。

「那么，你记忆中的自己，会下在哪里。」

塔矢亮垂着眼仍旧跪坐得笔直，进藤滴落在棋盘上的眼泪让他微微眯了眼，「你下棋是想要赢，还是只是想要活在秀策的棋路里？」

进藤觉得浑身冰凉动弹不得，「你……还能感应得到他的存在吗？」

他的棋里还有佐为的存在吗？

「你从来没有仔细看过自己的棋谱吗？」放轻了嗓音，塔矢亮抓住进藤执棋的手指，轻轻带着他落在五之四的位置，「围棋的灵魂是永远不会变的，会变的只有棋路，你只是在秀策的棋路上有了很多创新和改变，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好。」

只不过是在秀策流派的基础上走出太多让人预料不到的奇妙路数，走出了连秀策可能都想不到的路数，连佐为都为你而惊叹的奇迹，那些一子挽救全局的你那么耀眼，光芒夺目得让我甚至无法移不开视线，让我眼里只能有你的存在，你却为什么会感到害怕。

「为什么总是你……」

进藤死死按着那颗落在五之四的白色棋子，怔怔地望着塔矢亮，连眼泪都忘了流。

为什么总是这个人，在他最迷惘最不知所措的时候，能存在于他对面，肯定他和佐为的存在。

他从此以后是不是可以不需要一个人被放逐，是不是有这样的人可以依赖。

「你赢了。」

塔矢亮松开手，一粒黑子从指尖落下砸出清脆的声响，他站起来弯下腰凑过棋盘，抬起进藤的下巴贴住唇瓣轻轻吻上——

「下周日本棋院第二轮手合排位赛，我等你来。」


【伪END】


【两句话番外】

小小的公寓里只有秋雨淅沥沥的声音，沉默，沉默，再沉默之后……

「等等臭塔矢你刚才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做，投子认输而已。」

「胡说！明明——」

「下周赢了我就再做一次告诉你。」

「……」

【FIN】

啊啊啊好棒/w\
感觉亮仔的形象很传神，亮的温柔和“狡猾”还有光的纠结都很自然。我喜欢楼主笔下体贴亮的光，和解开光心结的亮。我喜欢这种流畅的、清丽的文风。整个故事的色彩都淡淡的，一直到最后的kiss，水到渠成。
真是爽口的一篇文\o/

我等你来！
很想对一个“那时花开”什么的O(∩_∩)O~
很好的新年礼物呢，么么抹茶，新年快乐哦，亲~~~

喜欢这样的光和亮，不过文好少啊，一下子就看完了，要是长篇的就好了

楼主写得真好,让人有种就是这样的亮和这样的光的感觉。加油,期待新文

窝巢！！！这个好棒！！！好萌好萌！！！粑粑好喜欢！！！新年快乐！！！欢迎常来玩儿！！！☆*:.｡. o(≥▽≤)o .｡.:*☆

抱抱抹茶君！！！！祝抹茶君新年快乐哦！！！！！！！
话说好久米有看到酱紫精彩的短篇咯！！！！！好激动！！！！！！！！！！！！亮亮的执着~~~光光的迷茫~~都好贴近原著哦！！！！！！！！！！！
还有结尾各种有爱！！！！！！光光乃滴反射弧好长啊哈哈哈哈！！！！！！【大雾！！！~~~总之如11L的亲所说~~~本篇中人物形象传神~文风清丽流畅~~~~~是不可多得滴精品！！！！
于是~~~@闲敲棋子2009
亲爱滴~~~是否考虑加精呢~~~坏笑~~~~（被pia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