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在一处大门前停了下来,吴老狗一下车,便深深地吸了口气——端的是太气派了,迎面是两只张牙舞爪的石狮子,一溜七间的朱漆大门,绿色的琉璃瓦,门口五六个持枪的卫兵,一看见王胖子,便纷纷问好,其中一个低声道:“今儿大伙儿仔细点,大帅脸色不好看呢……”
王胖子一惊:“怎的大帅回来了?”
那人附耳过去说了两句,王胖子便一脸诡异的神色,吴老狗在旁边看着,总觉得王胖子是惊讶中带着要笑出来的神情。
交待了两句,王胖子便带着吴老狗从旁边的角门进去,绕过汉白玉影壁,过了垂花门,又沿着抄手游廊往里走了一射之地,又是一个大理石座翡翠大插屏,插屏后是五间厅,两旁都有警卫守着。厅后才是七间雕梁画栋的正房,连着两边的游廊厢房。此时正房里一片漆黑,东面厢房里却亮着灯,门口笔直的站着两个警卫,一看见王胖子,都朝他挤眉弄眼。
王胖子让吴老狗在坐在石矶上等候,自己掀了帘子进去。吴老狗听见王胖子的声音模糊的说了两句什么,然后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谁?怎么他就这么不明白我的心……”
吴老狗心想这大概就是张启山了,听起来年岁倒也不大。忽然屋里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了。吴老狗吓了一跳,门口的警卫急忙进去,片刻后又退出来,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柄断成两截的玉如意,两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失色。
“他喜欢住疗养所就让他住!明儿你带人把后面花园都填了,连静园我也不要了!”张启山怒气冲冲,吴老狗只觉得心中七上八下的,又觉得这话听起来奇怪的很。
“大帅息怒……”王胖子劝道,“这园子都是大帅亲自规划督建的,花了您多少心血啊,就这么毁了,岂不……”
张启山叹了口气:“再怎么好的园子,没有他,也不过是一片废墟……”
王胖子道:“大帅,要不这样,明天属下去劝劝看,属下是旁观者,最清楚不过了……您看,属下连厨子都请回来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吴老狗只见门帘一动,王胖子探头出来,朝他招手。吴老狗忐忑的过去,王胖子悄声道:“说话小心点儿……”
吴老狗胆战心惊的进了门,一抬头便见当中一张紫檀盘螭大案,案上书籍高垒,并笔墨纸砚皆放置的极为规整。案后的椅上坐着一个人,不过三四十岁的年纪,一袭黑色的长袍,衬得一张脸更加冷峻,周身都透出一股凌厉的威势。
吴老狗急忙跪下去请了安。想是王胖子已经将他的情况说了一遍,所以张启山也没有多问,隔了一会儿,才道:“听胖子说你不光会做菜,还会做药膳?”
吴老狗忙道:“是,草民祖上是前朝宫里头的御厨,擅长的就是这药膳,后来回了长沙,只因药膳价格昂贵,吃的人少,生意做不起来,这才改成了普通的菜式。”
张启山点了点头,向王胖子道:“既然这样,明天你去的时候,带上药膳……他越来越瘦了……”他话音逐渐低了,眉心也拧了起来。
胖子了然,嘿嘿笑道:“可见大帅刚才那样,不过是口上,心里却极是记挂!”
张启山也笑了,指着王胖子:“也只有你敢这么说……明天要劝了没用,回来军法处置……别跟我打哈哈,快滚你的……”
一时两人出来,连到门口的警卫,四个人同时松了口气。
王胖子道:“吴兄弟,天色不早,我领你去房间,你洗洗就睡了吧……”
吴老狗苦笑道:“大帅要做药膳,这一晚上恐怕是睡不了了,这东西做起来极费事,明天早上还不一定能弄的好……”
王胖子一听差点趴了,好在他这人还算有义气,当下便将吴老狗肩膀死命一拍:“得……这差事我揽下来的,我也不睡了,帮你看火!”当下便领他去了屋子放行李,然后往厨房里去。
吴老狗赶紧道谢,忽然又道:“大帅倒也平易近人,我听说那些富贵人家,主人除了贴身的仆妇,是不见底下人的……”
王胖子一叹:“这园子是他一手费心的,园子里的人当然也要一一看过,何况将来还要伺候……就由不得不仔细留神啦!”
“伺候谁?”吴老狗听得云里雾里,“如夫人?怎么我听着如夫人不住这儿啊……”
胖子摇摇头:“别问了……”
吴老狗满腹疑团,但瞧着胖子都是讳莫如深的样子,也不好再追问,何况他又不是那种喜欢窥人隐私的人,于是也就搁下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