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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求】[等待末世]东篱菊(作者:风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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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同学、家人、慢热文


1楼2012-08-26 20:32回复
    第一章
     11月1日是十一的生日,从早上7点到晚上7点,高强度的体力工作让他疲惫之极,可是没有丝毫睡意,电脑自回来后就开着,幽幽的荧光在他的脸上印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在那个没有好友的扣扣里,他写下今天的感言:30年,我站在井底,仰望天空。
      十一低低笑了起来,笑声嘶哑难听。他的嗓子曾受过伤,本来就话少,现在更是沉默了。
      惯性地上了校友录,他用的是假名,曾有人在群里问他是谁,他装作不在,后来就没人理会了,得以安稳地呆在那个班级里。
      新近过生日的人不少,一个个的收到许多礼物,其实那些人很多他都忘记了名字,十一拖动鼠标看,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羡慕?嫉妒?或许都有吧。
      他们很幸福。十一想。
      今年天冷得早,还没有买棉拖鞋,穿着凉拖的脚有些寒意。他把电脑桌挪到床边,盘腿坐在床上盖着被窝上了游戏。
      电脑和号都是曾经的室友给他的,室友和家里闹矛盾,玩离家出走,后来和好了放这里的东西一样没拿走,全给十一了,那室友后来举家出国,两人偶尔还会在QQ上聊会天,但室友很忙,忙工作,忙谈恋爱,后来忙结婚,忙生孩子,忙得不见影了。
      《桃源传说》,十一游戏名叫“彼岸花开”,算是那个区的老人了,刚开区的时候室友就建了号,十一接手后一直混到现在,满级了,一身装备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因为工作的不稳定性,他虽然入了区里的天外飞仙公会,却做好了随时被踢的准备。
      刚上号,公会里就有人喊:“彼岸,毒龙谷送药!大红大蓝各5组!速度!”今天新出了副本,满足条件的人都在卯足了劲冲副本,药供不应求,小幅度涨价,根据以往经验,十一提前做了许多,都囤积着等新副本出来。
      十一提起精神,飞速上马往毒龙谷奔去。他算半个职业玩家,没有工作的时候就靠游戏挣点生活费。
      交易完准备走的时候,有人喊住了他,那人是公会里的精英,属于第二梯队,喊住十一却是因为他们准备进副本的时候有人临时有急事下线了,又不愿意在世界上喊人,十一来的正是时候。
      十一不想去。
      他的手指不易察觉地颤抖,那是过度劳累的表现,他怕自己会拖累整个队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那人却不容他拒绝,噼里啪啦地打了一大堆字。下副本的时候都是开语音的,十一觉得那个可有可无的,因此没有买相应的设备,公会里跟他打过交道的老人都知道。
      十一操作很一般,但队伍之前已经推过一次副本,公会里的第一梯队又贴了经验心得,虽然因为十一不熟悉副本而出了些小状况,却也是有惊无险地通了,最后的BOSS倒了之后,各人得到随机奖励,落入十一包裹的是“厄”。
      十一怔了一下,是个手镯,灰扑扑的,似乎在哪见过。厄运之手镯:条件适合激发潜能。
      十一在冥思苦想,他总觉得这东西有些眼熟,最终在仓库底部翻了出来,那也是一个手镯,名“幸”,是十一刚玩这个游戏的时候得到的,那时他得到个破布片也会放仓库里收起来,这东西也不例外。
      他把“厄”和“幸”放一起,一阵七彩光芒闪过,激发成功,两只手镯合为一体,名:两相依。自身基础属性增加百分之十。复活,物理攻击免疫,法术攻击减半。
      十一有预感这玩意能卖不少钱。他像往常一样把号放安全区摆上摊,那手镯没有注明价钱,写明观赏,检查一番,没有摆错价钱,十一就下线了。
      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后,零点时钟敲响了,十一躺在被窝里,摸出藏在衣服堆里的存折和还没有来得及存银行的钱,他很喜欢翻看存折,看着那数字一点点的往上涨。他想,这辈子可能就一个人了,在还能自理前必须挣够足够的钱,才能在走不动的时候进入老人院。
      第二天没有活,十一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他睡眠浅,住这附近的人三教九流都有,作息时间不定,一晚上他被吵醒了好几回,醒了就难以入睡,反反复复,起来时头晕沉沉的,简单的洗漱后开显示器看昨天晚上的收获,卖掉了一堆药和几件装备,问手镯的人也有,一个名为那美克星龟仙的满级玩家提议说跟他面谈,另外几个有意购买的人都点头,当面谈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2楼2012-08-26 2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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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8-14 10:2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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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从来没有跟人当面交易过,他下意识地把游戏与现实区分开,绝对不越雷池一步,但是这次他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他觉得自己会收入一笔意外之财。自出生起,30年来幸运之神就没有给过他一丝眷顾,或许30岁生日这天终于想起了他。
        那帮人果然是有钱人,定的会面地点在本城一个五星级酒店里,有两人甚至是坐飞机过来的。
        去之前十一特意到公共浴池洗了个热水澡,就像他不能忍受北方的寒冷一样,他也无法忍受到公共浴池跟一帮子光着身子的大老爷们一起洗澡,他挑选人少的早上去的浴池,在里面呆了一个多小时,出来的时候老板盯着他看了半响,十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直着脊梁出去,他把自己最好的衣服穿上了,那是他买的唯一一件超过100块的夹克,里面是白衬衣,下面是直筒蓝色牛仔裤,他上高中时穿的,穿的次数不多,还显出两分新。
        十一特意提前出门,万一堵车,他也有充足的时间按时到达,他不允许自己做出类似迟到的不礼貌举动。
        到达酒店的时候离约定的时间还有20多分钟,十一心里其实一直在打鼓,第一次踏足五星级酒店如此高级的地方,他是兴奋夹杂着惶恐,更多的心思放在那手镯能卖多少钱上,因为紧张,他甚至生出了“杀人夺宝”戏码的荒唐想法,为了缓和紧张的情绪,十一垂在身侧的右手手指屈伸,敲起了鼓点。
        这是十一紧张时无意识的做法,的确很有用,他注意到电梯里的另外两人,两人都是休闲打扮,身量都比他高,其中一人看见十一注意到自己,冲十一无声地笑笑,十一脸上一热,偏开了头,又想到自己这样很没礼貌,马上把头扭回来,还了一个笑容。
        笑意很浅,一现即隐去,但这个举动取悦了那个人,他说:“你好。”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是十一做梦都希望拥有的嗓音,十一轻声说:“你也好。”
        嘶哑粗噶的声音,那人有些愕然,电梯里一时恢复安静,十一看着不断变化的楼层指示灯,经历得多了,他内心已经很难起波浪,或许是因为他的笑容,也或许是他悦耳动听的声音,这些年来他被厚厚铠甲包围的灵魂被一根叫“沮丧”的细针扎着了,细微的疼痛从灵魂深处扩散。
        十一想起三人的目的地居然都是十八楼,他有些意外,猜测这两人是不是游戏里人物的原型,十一说:“我是彼岸。”
        声音打破了沉默,那两人有些意外,先前跟十一打招呼的人说:“我是那美克星龟仙。”
        那美克星龟仙这名十一从建号起就时不时听见、看见,十一不太会看人,估计不出眼前人的年龄,这人看去很年轻的样子,却也不是十七八的热血小青年,怎么会起这么个古怪好玩的名字?
        那美克星龟仙说:“你可以叫我燕南天。”
        燕南天,很熟悉的名字,似乎是古龙小说里的人物?但十一还是比较愿意叫他那美克星龟仙的,那名字比较喜感,当然,这只是他的心里话,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
        价钱很快谈好了,十一看这帮人不是很在意到底能不能买到手,更像是借此机会聚一起吃吃喝喝玩玩。
        那美克星龟仙问十一有没有网银,十一摇头,又问他的银行账号,要给他转账,十一还是摇头,他非得那美克星龟仙给他现金,他以前不知道在哪看见的报道,就是说银行卡转账的事,看着钱是到卡上了,没几天钱又撤走了,把那人给坑苦了,十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咬定要现金,气得那美克星龟仙想撬开他脑袋看看他的大脑到底是什么回路。
        取大额现金得到柜台,虽然不用排队,但看那美克星龟仙的眼神,似乎要咬十一一般,他愤愤地填单,十一看他的字,和他人一样好看。
        银行工作人员把一堆钱推给十一,十一从口袋里摸出存折:“麻烦大姐您给我存这上面。”
        银行大姐看看那美克星龟仙,那美克星龟仙很是无奈,看看十一,十一正认真地看着她,又看看那堆钱,无语。
        那美克星龟仙人长得高,视力也很好,他瞄到十一存折上面的数字,1、2、3、4、5,五位数的存款,加上他给的,堪堪过六位数。户主名:陶十一。
        十一小心翼翼地把存折放入衣服最里面的口袋,又不放心似地按了按,跟那美克星龟仙走出银行。
        那美克星龟仙说:“快中午了,他们在海鲜楼定了位子,一起去。”
        十一本来打算回家的,听到海鲜犹豫了一下,别说正儿八经的海鲜,他连虾蟹都没吃过几回,犹豫间已经被那美克星龟仙拉上了车。
        一开始十一还有些放不开,后来嘴里吃着鲍鱼,手里捏着大虾,那美克星龟仙又递给他一只威武雄壮的大螃蟹,十一没有吃过螃蟹,把盖子掀开后就不知道从何下手了,那美克星龟仙接过螃蟹,教他怎么吃,见他手笨,又给他剔了两只螃蟹的肉放他碗里。
        六个人里唯一的女性说:“六哥偏心,干嘛不给我剥螃蟹呢?”
        那美克星龟仙头也不抬:“你不是会吗。”
        他没事,十一却觉得有些尴尬,端起手边的杯子,入口才发现是酒,后悔已来不及,吐又吐不出,那美克星龟仙见他脸色不对,问:“怎么了?”
        十一掩饰道:“没事。”心里却想快点结束。
        除了十一,其他几人都吃得不多,想是平日不少吃的缘故,一顿饭很快结束了,几人又商量去哪里玩,十一想走,那美克星龟仙不想放人,片刻,他掰过十一的脸,问:“你的脸怎么了?”
        十一低头:“没事,刚没注意喝了口酒,酒精过敏。”
        十一满月,摆满月酒时爸爸用筷子蘸了酒喂他,十一没有哭,只是不大会起了满身的红疹子,把他妈妈吓得够呛,从此严令十一不能碰酒。
        想起过往,十一有些茫然,连别人的问话都没听见,那美克星龟仙连喊“回魂”,要带十一去医院。
        十一说:“没事,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十一不说话,看见有公交车,紧走两步回头说:“谢谢你。再见。”
        十一的身影很快隐入公交车,公交车远去,犹如一滴水汇入大海,转瞬了无痕迹。


      3楼2012-08-26 2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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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在家睡了两天,身上的红点点才彻底消去,有时十一会伸手摸摸脸,那一小块皮肤曾与那美克星龟仙的手掌接触,他还记得那手指的温度。
          秋风起,路边的无名树叶子已经变黄,在微风中落下,铺满了大街小巷,衬着灰白的天色,说不出的萧索。
          一日中午干完活后,十一蹲在路边吃盒饭,今天的雇主不错,盒饭是两肉两素的,还有一大筐馒头,管饱,他一气吃了一个盒饭五个大馒头,才觉得空空的胃被填满,旁边的人看看十一扁扁的肚子,笑着说:“看不出你这么能吃。”
          十一抬起头,落在脸上的灰让他用手摸成一道道的,刚才只顾着洗手拿饭,脸也没洗,他笑笑不做声。
          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顺势把身子靠着背后的墙壁,也不管脏不脏,在地上伸直两条长腿,叹了口气:“***的累。”
          半响后,货到了,又得接着干,十一肚子填饱了,一次就抗两大包,他们干这活是计件的,谁多抗包就多拿钱,也有人想学十一,但这包重,一包就将近200斤,两包就近400斤,除了十一,只有一个东北大汉跟他一样一次抗俩。
          中途得穿过一条过道,十一眼睛余光看见一行穿得很正式的人往这边走来,连忙往边上避开两步继续小跑,却听见一个有些迟疑的熟悉声音喊:“彼岸?”
          那两大包东西沉沉地压着十一,他半弯着腰,听见声音费力地抬头,那美克星龟仙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皮鞋铮亮,正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我看着有些像,果真是你,你怎么干这个了?”
          见十一很吃力的样子,那美克星龟仙连忙说:“你先忙,一会我找你。”
          活干完了,雇主付了钱,十一把钱收好,想到那美克星龟仙说要找自己,这都快五点了,两人也算不上熟识,有什么可说的?想想那美克星龟仙那打扮,再看看自己皱巴巴脏兮兮的衣服,或许他只是见面打个招呼,客套一下而已,十一决定离开。
          经过安全岗的时候意外看见那美克星龟仙立在一辆车旁,他换了身休闲衣服,臂弯挽着一个年轻的女人,两人正低声说着话。
          那美克星龟仙背对着这边,十一快步走过,谁知道那美克星龟仙似乎有感觉般回头:“彼岸。”
          他过来拉住十一:“走那么急做什么?忘了我啦?”
          “没。”
          “没有那你这是做什么?躲我呢?”
          那女人走过来,亲昵地说:“六哥,这谁呀?”
          那美克星龟仙没有理会她,拉着十一往他的车走去:“你自己去吧,我今天没空。”
          那女人跟过来:“六哥!只是一顿饭而已,上次你不是说那道佛跳墙做得很好吗?”
          十一挣了两下,居然没有挣开那美克星龟仙的手。
          那女人又说:“你不是为了这个人不去吧?这都什么人啊,瞧他那样,整一个农民工……”
          那美克星龟仙蓦然停下脚步,回头:“闭嘴!再磨叽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
          那女人噤声,瞪着美目,愤愤不已。
          十一窝在后座一角,偏头看车窗外掠过的景色。
          那美克星龟仙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那女人的话你别放心上。她是我一个远方叔叔的女儿,脾气不太好,刚想着到里面找你的,没想到会遇上她。”
          十一没有看他,看着窗外,淡淡道:“她没说错。”
          那美克星龟仙被噎着,在后视镜里瞪着十一。半响问他:“陶十一,你改过名么?”
          “啊?”
          那美克星龟仙漫不经心地说:“你很像我的一个同学。”
          他又补充说:“初中同学。他叫陶景明。”
          十一懵了。
          十一姓陶。
          高中以前叫陶景明。陶爸爸给他起的名字。
          陶爸爸的学历是高中,那个时候算很高的了,可惜恢复高考后因为没有人举荐,错过了机会,做过会计做过老师,后来改革开放的大潮涌过,为了五个孩子,陶爸爸毅然和陶妈妈走出山村,最小的两个孩子寄养在姥姥家,大的三个就自己生活。
          十一是家里第二个孩子。上面有个姐姐,下面两个弟弟一个妹妹。是长子。
        


        4楼2012-08-26 2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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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子是几年前建的,陶爸爸陶妈妈两人自己上山搂草,自己打砖坯,瓦坯,自己烧窑,有时候亲戚也来帮忙,盖起了一栋两层小楼,是山村流行的样式,中间是客厅,两旁四小间,再往外是“拢袖”,可以堆放柴草,zuo-ji舍鸭舍。
            因为缺钱,除了客厅上面倒了水泥,其他房间可以透过横木看到屋顶的瓦片,有两个房间上面拿木板铺了,放些稻谷花生之类的,没有铺木板的房间则在横木上晾木薯叶番薯叶,晾干了留冬天做猪食。
            窗户是用木头做栅栏的,还没有窗扇,山村的夜,太阳一下山就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窗户也没有窗帘,十一五岁起就独自睡觉,一人占了一间卧室,卧室里只有一张拿砖头做脚的木板床,没有其他家具。
            仅五瓦的黄灯照在裸露着的砖墙上,即使视力很好,看东西都是朦朦胧胧的,因为要省电,灯不能总开着,十一总是把自己紧紧地裹在被子里,恐惧地望着漆黑的窗外,生怕有什么可怕的怪物从窗栅栏里钻进来……楼上晾着的木薯叶番薯叶有时候会掉下来,将他吓得一哆嗦。
            7岁的时候他半夜起床去尿尿,看见爸爸妈妈在客厅里,有一个瓷盆装着水,灯光比较暗,他睡意朦胧,后来长大了,再回忆起的那个画面,恍惚想起,啊,就是那个晚上,妈妈给他添了个妹妹。
            家里五个孩子,每个孩子间相隔一岁多,有了大女儿,接着三个都是儿子,妈妈还想要个女儿,上天如她所愿,给了一个女儿。
            七岁十一上学了,那时候没有学前班,直接就上一年级。
            村里的学校离家有段距离,每天他和大姐还有其他相熟的孩子一起去上学,小学时十一很聪明,即使去学校前没有学过任何知识,数学语文都常常拿100分,相比之下大姐就有些逊色,不过也依然是被老师称赞的学生。
            村小学很简陋,除了数学语文劳动课,偶尔会上音乐课,所谓音乐课也是全校的学生聚在一个教室,至于学过什么歌,十一早就不记得了,何况他在音乐上一点点细胞都没有。
            村小学门前有条小溪,课间时十一和同学一起在溪里玩,溪水清浅,刚没过脚背,有很多鹅卵石,女生会捡了差不多大小圆滑的石子玩抛石子游戏,看谁玩得好,有利害的能一次抓六七个石子在手里抛起来,单手捡起地上的一颗石子,再单手接住抛在半空的,往往能引起一片惊叹,那孩子就会一脸骄傲。
            男生们多是在水里跳来跳去,你推我搡,或者泼水,胆子大的泼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身上,惹她不高兴,即使是被骂,也依然沾沾自喜。
            再就是跳大绳。绳子多是用黄稻秆编成,很重,但山村的孩子也只能用这个,像尼龙绳之类结实轻便的大人自有用处,不能给孩子玩。
            往往编得好的绳子参与玩的人会多一些,毕竟村小学最高只有三年级,小十岁的孩子摇起十米甚至十多米的大绳子还是很吃力的,有时候十几个二十多个孩子挤在一起,跳,笑,有孩子就会在混乱中拌到绳子,无奈地去接替苦力,眼巴巴地看哪个孩子拌着绳子,欢呼着扔下绳头,自己上阵。
            十一在村小学只上了一年,陶爸爸把他送到镇小学,镇小学的师资力量要比村小学好,为了大儿子的前程,多花些钱也无所谓。
            镇小学在半山腰,白色的房舍,比村小学的泥巴墙教室要好多了。往下看可以看到大半个镇子,圩日的时候可以看到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唯一和村小学一样的是,到寒暑假期一样要到山上找各种芒花秆蕨类植物的幼茎之类的东西,在开学的时候交给学校,这也算是一种功课。
            十一刚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陶爸爸陶妈妈外出,做了打工大叔打工大婶。定期寄钱给亲戚,偶尔会有些衣服,薄薄的面料,颜色和图案都是小地方少见的。十一他们也有了零用钱,那是以前不能想象的,他们不用像有些家的孩子一样,大热天挎着个暖水瓶装几根冰棍到处叫卖,反而可以跟他们买冰棍吃。
            那种白色或者淡黄色的冰棍5分钱一根,圩日的街上也有卖香蕉水的,清甜的味道,有时候十一会买两杯装在水壶里拿学校里喝去。也会光顾学校的小卖部,买些零嘴吃。学习成绩是一如既往的好。
            在村里,有电视的人家很少,有的也只是黑白电视,十一自尊心强,几乎不去别人家看,大姐或者大弟招呼他他也不去,家里也有一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但是早就坏了,偶尔收个台也只有声音没有画面,十一不知道那台电视是从哪里来的,脑海里一点印象也没有,连有没有从那台电视里看过画面也不记得了。


          5楼2012-08-26 2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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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三个孩子独自生活了半年,自己做饭,相互照顾,每天一起上学,夏天洪水期从山脊上走过,一路嬉闹,礼拜六的时候会走上三四个小时九曲十八弯的山路到几十里外的姥姥家度周末,礼拜天再走上几十里回家。
              偏僻的村子经常断电,那时候如果作业没写完,或者想看书,就只能点油灯。家里是没有书桌之类的,闷热的天气蚊子又多,山里的蚊子很毒,一叮一个大包,很痒,好几天都消不去,他们就钻在蚊帐里就着豆大的灯火写作业看书。
              有一日姐弟三人都睡着了,你推我搡没有拿出去的油灯不知道被谁碰倒,点着了蚊帐,灼热中十一最先惊醒,他顾不得身上某处火烧火燎的灼痛,把大姐大弟都摇醒,赤脚跑出去,在寂静漆黑的夜里跑到亲戚家叫门救火。
              厨房的大水缸没有水,亲戚到山脚现挑的水,幸好房里没有什么可烧的东西,蚊帐和盖在蚊帐顶上的塑料薄膜烧没了,爸爸妈妈结婚时的做的大床也烧得漆黑,居然还能用。
              三姐弟身上多少都有伤,大多是烧融的塑料滴下来灼伤皮肤,但都不严重,虽然以后会留疤,但不影响健康,没有生命危险,这是值得庆幸的一件事。
              几天后爸爸回来,给三姐弟办了转学手续,把他们都接走了。
              现实并没有想象中的美好。
              因为学历不高,又没有手艺,即使进了工厂,每个月也只能拿几百块钱的工资,虽然在村里人看去不少,但是要养活一家人,还有五个上学的孩子,日子的艰辛可想而知,没有多余的钱租房子,只能住爸爸厂子的宿舍,小小的屋子塞了两张床,爸爸把床加工后变成了上下两层的架床,正好睡下一家五个人。经常换工作,住房也跟着换,牛棚改造的宿舍,库房改造的宿舍,住过最好的房子是一个老板未完工的别墅。
              上下两层,每层都有卫生间和浴室,天花板地面墙壁都是水泥,每个房间住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十一他们家分到的房间在一楼,窗外不远处就是一个大池塘,池塘岸边有一种高高的水生植物,深秋的时候大姐会和其他同是打工仔后代的小姐妹一起采摘植物的种子,小指头大,圆圆的,拿线穿起来当做项链。
              不知道什么时候窗户最上面的玻璃缺了一角,十一独自在家的时候听到窗外有本地人大声叫骂,窗玻璃是印花的,外面看不到里面,里面也看不到外面,随着骂骂咧咧的声音,几个脏兮兮的玻璃瓶子被从那个玻璃缺口中塞进来,还有大量的塑料袋沙土等垃圾,玻璃瓶子摔在下面的餐台上,碎裂开来。一片狼藉。
              十一缩在屋角,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等那些人走后,拿着扫把簸箕和抹布,慌张地把屋里打扫干净,没敢告诉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工作也不轻松,经常要加班,没日没夜地干,幸好孩子不小,照顾自己还是能做到的。即使接到了身边,也只是每天都能看见,至于指导孩子学习,思想教育什么的,却有心无力,陶妈妈大字不识两个,陶爸爸少言寡语,因为生活的压力,每每不是训斥就是“我和妈妈那么努力挣钱,考不了好成绩回来有你们好看!”
              是什么样的“好看”,十一他们都知道。烧饼或者竹笋炒肉都是家常便饭。
              G省是沿海发达地区,从汽车下来看到那么多的高楼大厦,人来车往的街道,商品琳琅满目的商店,衣着光鲜的人群,都深深地震撼了十一的心灵。
              他有着深深的自卑。新学校里的孩子吃的穿的比他好,知道的比他多,昔日引以为豪的成绩在那里也不够看,本来就不太活泼,更是沉默了。他很少玩。每天就是学习,学习,回家了扫地择菜做饭,饭后洗碗做作业,大姐大弟不喜欢做家务,每天都把活扔给他一个人,还不允许他告诉爸爸妈妈,即使他们不那样警告他,十一也不会告诉爸爸妈妈,他还没有那种意识。他把很多事情都放在心里,像被欺负或者难过的心情。
              课间,同学们都在操场上又蹦又跳,你追我赶,十一就坐在座位上看书做习题,偶尔倚在走廊栏杆边看风景,操场角落里的木棉花开,火红的花朵在枝干上怒放,不用一点绿叶的陪衬,那时候还没有学过那篇关于木棉花的课文,只觉得碗大的红色花朵开在蓝色的天底下,有种让他落泪的感动。
            


            6楼2012-08-26 2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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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么多同学当中,十一的成绩并不是很突出,尤其是五年级有了英语课之后。英语测验经常不及格。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可是并没有得到和付出的努力相当的收获。但上天还是眷顾十一的,小考规定英语只占50分,数学和语文则占250分。十一英语考了32分,数学和语文都超常发挥,考上了市一中。
                那所小学那一届只有十一考上了市一中。
                爸爸很欣慰,夸了他几句。也仅此而已。艰辛的生活让他们都学会了精神鼓励,就像他们从小到大从来不为生日庆祝一样。大姐转学后留了一级,和十一同级不同班,没有考好,上了一所三流初中,她说初中毕业就不上学了。爸爸没有发表意见,似是默许。
                开学时十一独自骑着自行车去学校,因为家离一中骑自行车只需要二十多分钟,虽说是义务教育,但住宿费什么的还是象征性收点的,十一就没有住校。中午一般不回家,在学校吃了午饭,在教室或者教室外的回廊看书,发呆,打瞌睡,下午上完课了再骑车子回家。
                升上初二,大弟考上了另外一所比市一中稍差点但也很不错的中学,十一开始住校,爸爸说这样可以多点时间学习。十一没有意见。他一向很少意见,在家里的时候话也不多。
                宿舍是新建的,光线明亮,新铺的瓷砖很光洁,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桌子和柜子。那是十一第一次拥有专用的储物柜,虽然只是暂时借用。也是第一次住在那样好的环境中。有些许雀跃的心情。
                可是十一不记得初中时他曾有过名叫燕昶年这样出色的同学。
                ◇◆◇◆◇◆◇
                那美克星龟仙看见十一脸上茫然的神色,知道他早忘了,从放在副驾座的文件袋里抽出张颜色发黄的彩色照片递给他:“看看,这是初二时野餐后拍的照片,倒数第二排最后一个不是你?”
                十一没有看见过这张照片,换句话说,除了学校必用的一寸照片,他没有任何生活照片,像野餐一样,都是需要自己掏钱的,他不好开口跟爸爸要钱,总是推脱,班主任和同学都很开明,同学们大多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自然不在乎多带一个吃白食的,虽然不用自己拿钱,但十一也不愿意去,他不喜欢占人便宜,尤其是有些同学用轻视的眼光看他的时候。
                生活委员是个胖胖的女生,她在课间的时候一扭一扭地走着一字步走到十一桌旁,用不大但很强硬的声音说:“陶景明,参加集体活动是每个同学的义务,我们都知道你家庭困难,免去了你的餐费,你还推脱不去,难道你没有一点集体荣誉感?”
                已经扯到集体荣誉感上面去了,十一骑虎难下,还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再没有说不去,心里却异常的难受。像当众被扒光衣服,那一瞬间的羞耻感前所未有地强烈。
                相对于其他同学的兴高采烈,十一很沉默,不过他一向话很少,也没人特意留意他,他帮着生火烧炭,烤鸡翅烤鱿鱼,烤各种各样的吃食,吃的很少,大部分分给只顾着玩的同学了。
                活动期间照样是拍照,结束前集体合照,照片先洗一张出来,看每张有多少人要,再去重洗,每次十一都没有要照片。相隔了十多年,那些过往都模糊直至忘记了,奇怪的是,他忘记了那个胖胖的生活委员的名字,但她扭着圆滚滚身子走路的身影,对十一说的那句话却留下了鲜明的记忆。一直记到现在。除此之外,所有同学和老师的面貌名字都忘记了。
                他没想到会有初中同学记得他。
                照片上的十一穿着一件淡蓝色明显不合身的大衣,面无表情,并没有看着镜头,头发有些长,盖住了右边的眉毛和眼睛,微微侧着头,露出左边的眼睛斜斜地望着远处。
                在来G省后,他的穿着一直是校服,除了那件蓝色大衣。
                住校后爸爸每个月给他120块钱。学校早餐大多是豆浆,面包,粥,糯米鸡之类的吃食,一样东西最少六毛钱,糯米鸡一块五,皮蛋瘦肉粥2块,比学校外的要便宜,午饭晚饭分两个价钱,最低一块六,如果多加饭,一两一毛钱。十一尽力控制自己的饭量,吃得不多,但一个月120块钱明显也是不够的,很多时候他半夜醒来,胃空空的饿得难受。
                即使如此,他每个月还是省下几块钱,在那次野餐前到夜市买了件二手衣服,就是身上那件大衣,不合身,但他很喜欢,穿了好些年,直到洗破了无法再穿。
                十一摩挲着照片上的自己,继而寻找燕昶年。这次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个子高高,样貌出色,同样面无表情侧头看着别处的男生。
                那美克星龟仙说:“中考你分数超过了学校高中录取分数线,怎么没继续念?”


              7楼2012-08-26 2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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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十一看着那美克星龟仙的后脑勺,陷入了回忆。
                  为什么不继续念?市一中多有名啊,进了高中就等于一脚迈入了大学门槛,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进去,陶景明为什么就放弃了?
                  答案很简单明了,高中不再是义务教育,地区保护,高中不收外地学生,家里没有权势也没有钱财,只能放弃回老家。
                  知道消息已经很晚,两地中考只隔了几天,十一在G省参加了中考,考完马不停蹄地坐长途汽车独自回老家参加老家的中考。
                  去G省的时候有爸爸带着,六七年后他独自回去,虽然考体育的时候爸爸亲自带他回来,顺便引见一些老师,但短短的半天时间,他只记住了那个老师的脸孔,小时候的印象也早已经模糊,在车上时他心里不免忐忑,生怕遇到坏人,也怕车子出事,将近天黑的时候,远远地能看见半山上的县城,才知道那点担心微不足道。
                  夏天正是洪水滔天的时候,那年尤其严重。
                  公路有些路段已经被浑浊的黄水淹没,只能弃车换船,说好送到县城的,多余的钱也没有退,十一上了乌篷船,偏偏又下起雨来,小小的木头船在风雨里飘摇。
                  入了县城,十一吓了一大跳,地势稍微低一点的路和房屋都淹没在水底,第二天就是中考,路边都是穿着校服的各个学校的学生,十一一个也不认识,小时候的那些伙伴同学都长大了变了模样,这些年没有联系,依他的性子也不会主动找他们叙旧。
                  奇怪的是,十一行走在路边,看着倒影在水中被水浪击得支离破碎的灯光,却没有了路上紧张的情绪。
                  那时候老家也没有学生老师买得起手机,一到县城根本无法联系,他不知道镇中学的那些老师学生在哪里落脚,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们,对考试也并不是胸有成竹,却莫名地放松了。
                  这是他记忆中第二次踏足县城。第一次还在上小学之前,爸爸带他来的。他对这些道路不熟悉,随便拣了条能走的,碰到了不少三三两两的备考学生,十一的目光漫不经心地从他们脸上掠过,更多时候是放在洪水上。
                  那些浑黄的水,像一只巨兽,拥有无数的触角和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悄无声息地把这些自诩高贵的人类拖下地狱深渊。
                  十一不会游泳。虽然家门前有条大河,每年夏天都有数次的洪水,但他的确不会游泳。
                  大概四五岁的时候,跟随大姐到已经被水淹没的稻田里玩水,稻田是梯形的,大概是因为看见了一条游动的蚂蝗,他慌不择路地在水里跋涉,一脚踩空,身子一下子沉了下去,他在水里睁开眼睛,蚂蝗已经不知去处,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横在面前的田埂,慌乱地划动手脚,在被憋死前终于摸到了田埂,他牢牢地抓住长在田埂上的野草,爬回去。没有人发现这个孩子曾经溺水,也没有人知道这个孩子经历了一场关乎生死的挣扎。
                  上岸后坐了很久,穿着的小裤衩差点都干了,他才回家去,从此不再靠近水边。
                  拐过了另一条街道,有人在喊他:“陶景明?陶景明!”
                  抬头一看,不认识。
                  那人笑着说:“我记得你,考体育的时候你来过我们学校。”
                  接下来的一切都像梦一般,在狭小的店里吃饭,很挤,地上都是鞋子带来的水迹,脏兮兮的,饭菜装在菜盘子里,白米饭上堆着空心菜和一些肥瘦相间的红烧肉,没有什么食欲,又因为没有人跟他要钱,十一吃得很不安,只动了一点点,到预订的旅店时老师跟他要了八十块的饭费和住宿费,他才后悔没有把那盘子饭菜吃完。
                  十一晕车。旅店里闹哄哄菜市场一般,吵得他更晕乎乎的,连墙壁都在晃动,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终于可以入睡,半夜时却又被叫起来,说是洪水水位上涨,旅店怕要被淹,只好转移,到了县招待所,每个人多加40块住宿费。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最后一天下午考完后立即坐船回学校,那几天雨总下个不停,到达学校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大滴大滴的雨点在水面上砸出朵朵水花,耳朵里满是头顶上雨滴敲击船篷的声音,高出正常河面数十米的泥路早已被淹在水底,大盏的汽油灯照出一片水面,路边的竹子只看得见绿色的竹冠,下面不知道有多深,大船无法开进去,水面有电线拦路。
                


                8楼2012-08-26 2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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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8-14 10:1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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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时找来的小木船把学生一个个接走,十一看见那些架得高高的电线就离水面半米不到,经过的时候艄公拿竹竿把电线轻轻挑起,船上的人矮着身子才能过去。
                    学校的宿舍大部分已经被水淹了,有学生脱光衣服摸黑下水,进寝室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被褥,书本,都被泡透了。
                    漆黑的下着雨的夜里手电的光柱刺破黑夜,有人在哭。
                    那一年,栖龙江洪水水位最高104.58米,前所未有,百年不遇。
                    中考分数出来后,不出意外的没有考上县一中,差了十多分。两地的教育还是有差别的,有些课本内容大致一样,但考试侧重点不一样,舟车劳顿也是一个原因。十一从来不是会为失败找借口的人,大姐已经找到工作了,年龄也满十八岁,光明正大地进了工厂,做了一个小小的工人,他蹲在洪水退后的街道边,对站着抽烟一言不发的爸爸说:“我不想念书了。”
                    那是十一第一次跟爸爸说自己的想法,爸爸没有在意:“要念,至多多交些择校费。”
                    十一没有再言语。
                    ◇◆◇◆◇◆◇◆◇◆
                    燕昶年从后视镜里看陶景明,十几年过去,这个人只是个子长开了些,年纪也该有三十了,给人的感觉却还像个学生,露出的皮肤白皙,看着瘦瘦的,力气却大得很,看他下午抗大包,别人都一次一个,他一次俩,也不知道那瘦瘦的身板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量。
                    七拐八拐到了一处比较僻静的地方,车子停放在停车场,两人沿着铺了青石板的路往前走,路两边都是青砖的老房子,偶尔会有孩子大叫着从身旁跑过,燕昶年说:“前面有家饭店,很有些特色,环境也好,我经常来的。”
                    十一无所谓好不好,饭店不就是吃饭的地方么,吃饱就行,要那么多讲究做什么。
                    陶庄。
                    想必燕昶年提前订了座,刚入门便有服务员带着令人觉得很舒服的笑容说“燕先生来了”,将两人引入里面,上茶后便出去了,不再随便出入。
                    单间隔音很好,门一关上便把外面的一切声音都隔绝了。
                    燕昶年很会照顾别人的情绪,即使不笑,但他的肢体语言也在告诉十一:在我面前不用拘束,我们是同学,是平等的。
                    两人先是聊了些初中时的事情,大部分是燕昶年在说,十一听着,有时候他会惊讶:原来初中时身边发生了这么多有趣的事,他怎么就没有注意到呢?
                    如果燕昶年知道十一心中所想,他会告诉他:因为你总在自己的世界里,外面的一切都无法穿透那堵你自己立起的围墙。你看不到你身边发生的事,也看不到你身边的人,看不到我燕昶年。
                    燕昶年那时候也不叫燕昶年,叫燕南天。他爸爸是古龙迷,燕昶年还没出生就被定了名字,燕南天。为此不少人拿他名字取笑,只是随着年岁渐长,认识的人还敢拿他名字取笑的人已经极少,都是喊他阿燕,燕哥,或者六哥,他在族里同辈排行第六。燕南天这个名字从他上高中改了户口本上的名字后,早成了历史。
                    菜很快上齐,服务员没有招呼便不会再来打扰。燕昶年吃了几口菜,戴上手套帮十一剥了几个虾子,解了两只螃蟹,让他慢慢吃,将自己名字由来讲给十一听,又说了几件关于名字的趣事,问十一:“陶景明这个名字不错,怎么改了呢?”
                    ◇◆◇◆◇◆◇◆◇◆
                    中考失利只是厄运的开始。
                    高一时街头混混火拼,无意路过的十一被祸及,颈部被刺伤,声带受损,治好后说话没有问题,只是再也无法发出原来清越的声音,变得嘶哑。
                    高二时上劳动课,给食堂挑烧火的木头,木头是在山上用锯子锯好了的,他们只需要用扁担竹筐挑下去就好。
                    老家是丘陵地带,附近的村子镇子,包括县城,都是建在山上的,房屋高低错落,从堆放木头的地方到食堂要走一段长长的有些陡的水泥阶梯,十一正往下走的时候身后两个低年级的男生打闹,不知道怎么的就碰到了他的竹筐,竹筐里堆满了木头,很重,十一一个重心不稳,脚下踩空,咕噜咕噜滚了下去,后脑勺数次磕到水泥阶梯的棱角,被扶起来时满身伤痕,脚腕也崴了,脱臼。
                    医药费那两个男生的父母付了,那时候他们也没有什么精神损失费之类的赔偿,只是治好后十一偶尔会头疼,是那种闪电般一闪就消失的痛楚,有时候也会心悸,失眠、健忘、眩晕、耳鸣等伴随而来。
                    他也不很在意,跟妈妈通电话时偶尔提起,妈妈转身就跟爸爸提了,爸爸虽然经常以读书人自诩,有时候却很迷信,找个算命先生给他算了命,那算命先生胡诌,说景明这个名字太好,十一压不住,又跟陶德明名字重叠,必须改名才能转运,收了钱后闭了眼睛一番含糊的念叨,给他改名十一,说陶字十笔,起名十一,有起承转合之意,以后都会顺顺利利。
                    从此陶景明就变成陶十一了。
                    十一低头自嘲说:“全是胡诌骗钱的,什么玩意呢。”
                    改了名后没有遇到意外,成绩却缓慢下滑,可能是因为失眠健忘,入学的时候摸底考,十一在前十左右,高一的段考期末考,成绩也可以,到高三分文理,高考前的模拟考试却在中游徘徊了,虽然县一中是县里最好的高中,但每年考上大学,包括大专的学生,也只在百分之40左右。
                    高考落榜。
                    望子成龙,期待儿子完成他的夙愿的爸爸罔顾十一的意见,固执地要他复读,此时大弟也高三了,有了十一的前车之鉴,大弟初二结束就转回老家,入了县城另外一家中学就读,中考时考上了一中,是公费的,不用像十一那样交择校费,也不用每个学期多交几百块,性格开朗的大弟在老家颇有如鱼得水的惬意,因为见识比许多同学广,聪明伶俐,长相也继承了父亲的浓眉大眼,很得人欢心,收到过不少情书,即使偷偷地谈着恋爱,他的学习成绩也要比十一好太多。
                    又是一个黑色七月。
                    大弟考上了厦门大学,十一照样落榜。这回爸爸没有再让他复读。


                  9楼2012-08-26 2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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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家里终于出了个大学生,爸爸妈妈每天笑容满脸,虽然大弟还有四年才能毕业挣钱,但爸爸妈妈已经有了苦尽甘来的想法,请相熟的亲戚吃饭,因为节省惯了,也只是买些鸡鸭鱼肉之类的家常菜在家自己做,还罕有地买了啤酒,爸爸和舅舅喝酒喝醉了,互相说着醉话,勉励对方,舅舅家的孩子比十一他们小,高考还得几年。
                      大弟一考完就坐汽车去G省了,十一独自在老家,那场庆祝宴会没能参加,或许不去才是正确的,他在家里已经是半隐形人,去了也只会难堪。虽然那是家人,但十一并不是受宠爱的那个,在家里,一般都是会说话会来事的,或者比较爱惹麻烦的孩子才比较能得到父母的关照,但十一两个都没沾,他不会说俏皮话逗人欢心,也不会做出格的事让父母操心,很自然的,爸爸妈妈放在他身上的关心就少了。
                      十一当然不会跟燕昶年说这些,过往在脑海一闪而过,没有技术,嗓音难听吓人,找工作比一般人要难找,大多是做些不需要和人交流的活,因为力气大,在建筑队呆了五年,从南到北,辗转大半个中国,换了几个老板,有两次工头跑了没结工资,没给的工资加起来小一万块钱,从此十一不在工地上班,宁愿找些当天结账的活,到S市的时候,刚租了个小房子,就遇到了离家出走的游戏迷室友。
                      他最后一次回家是大姐结婚的时候,距今也有六年了。那年十一24岁,大姐已经26岁了,在老家,26岁属于超大龄的女人了,她有男朋友,只是因为想照顾家里,硬是拖到26岁,直到男朋友家人威胁说再不结婚就散,才出嫁。
                      大姐的夫家也是普通的家庭,但因为男人是独子,因此生活还过得去,那男人属于比较忠厚老实的人,一心想跟大姐过日子,因此一直等着她,大姐也算嫁对了人,过去后公公婆婆小姑子小姨子对她也不错,第二年就有了个儿子,地位更好。外甥出生、满月,十一都有给钱,每年过生日钱和礼物都不缺,只是他从来不回去。
                      很多跟十一打过交道的人都觉得十一是个冷情的人,出来的第三年碰到一个藏民顿珠,四十岁了,还在外面奔波找工作,挣钱养家,日子也过得苦,但再苦每个月都会定期打电话回家,家里人生日除了打电话,还要买了礼物付高额的汇费邮回去,十一有些不解,因为跟顿珠还合得来,一次忍不住就问了:“邮费那么贵,直接汇钱不更好吗?”
                      顿珠说:“那不一样。”
                      十一不明白为什么不一样,顿珠得知十一连爸爸妈妈的生日也不知道,将他当做自家小辈一般耐心教育他,父母养育恩,光给钱是不够的,心里记着也不行,必须表示出来,否则他们很可能感受不到。爱他们,就要说出来,让他们看得见。
                      十一似懂非懂,但二十多年深埋的情感要他一下子挖出来让人看,他是做不到的。
                      ◇◆◇◆◇◆◇
                      回到家,十一将用了好些年的诺基亚直板手机掏出来扔在床上,先去洗澡,虽然陶庄的服务员总是彬彬有礼,但一身尘土和汗味还是让十一觉得别扭,没有热水,他直接用冷水冲,又用香皂洗了一遍,找了件极其宽大的长袖衫出来,那是商店换季折价卖的,穿上后长到膝盖,连裤子都可以不穿,但是下面空荡荡也不太好受,他套了条三角裤,矮身开了电脑。
                      上线。
                      晚上这个时候正是最热闹的时段,虽然电脑的配置还可以,但网速有些慢。
                      在老地方上线,一眼就看见坐在街边一动不动的那美克星龟仙,面前站了几个女人,正在当前频道跟他说话,但他没有理会她们。
                      看见彼岸花开,那美克星龟仙连着几个跳跃飞到他面前:“来了?走,我带你玩去。”
                      “……”十一没想玩,只想摆了摊然后浏览下网站就休息的。
                      但那美克星龟仙的组队申请已经丢过来了。一个小时前还坐一起吃饭,贸然拒绝似乎不太好,迟疑了一下,他点了同意。
                      区第一团体,南JM天帮会。
                      那美克星龟仙:“十九洞天,限40人,去的报名!”
                      帮会内顿时沸腾,狼嚎声不绝。
                    


                    10楼2012-08-26 2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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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美克星龟仙随意挑了人,说声“洞天门口**”,飞剑带着彼岸花开从空中掠过。
                        那美克星龟仙的这柄飞剑属性很不错,速度更是可观,但路途遥远,到达十九洞天时其他人基本都到齐了。
                        彼岸花开是术修,剑修,医修三修一体,用目前流行的专一流来说,属于博大而不精的那一类,什么都会一点,又什么都不精通,比较合适做独行侠。十一无所谓,他的本意是挣钱,这样才合适自己,无论是采药采矿,有技艺傍身,不用担心半路被怪物吃掉,导致半途而废。他学得最好的是轻功,瞬间转移和飞天遁地术。一句话,很适合逃跑。
                        南JM天帮会自建帮开始就一直牢牢霸占着区第一的座椅,与帮会严格的管理制度分不开的,设有两名会长,五名副会长,其他职位数十个,自上而下层层管理,堪比现实的公司管理制度,官网曾采访尘埃罗鼎会长,洋洋洒洒数千字的访谈让人大开眼界,羞愧一帮工会帮派门派各种长各种主。
                        那美克星龟仙在帮会里没有任何职位,但是号召力很强,连会长也要听他的,有传言说那美克星龟仙是会长上司的上司……具体情况没人知道,但和那美克星龟仙套近乎是没错的,抛开这个不说,那美克星龟仙的装备,技能,技术,在区内都是前几名,前些日子突然跃居游戏实力榜第一名,系统给出的最新战斗力指数高出第二名百分之二十,全游戏哗声一片。
                        十九洞天前一帮人引颈期盼,此刻这个游戏第一高人带着一个人咻地落下。从此,有彼岸花开的地方一般就能找到那美克星龟仙。彼岸花开话很少,从来不开语音,但相处久了就能发现他其实挺好相处的,不管开多过火的玩笑他都不会生气,至多说句“去你的”,轻飘飘的句号结束,一点气势都没有,慢慢地身边居然也聚了一些人,有什么活动也会考虑带他一个。
                        有人在身边的感觉很好,这就是人都喜欢交朋友的原因,他们分享你的欢喜悲忧,也把自己的所感所想摊开在对方面前。
                        “有钱的男人百分之九十都会找情人,知道为什么吗?”这是一个男玩家说的。
                        “显摆吧。显摆自己,满足虚荣心。这类人骨子里都有些大男人主义,在现代一夫一妻制度下,tou qing刺激又有新鲜感,家里的黄脸婆已经不符合他的价值观念了。踢开是必然的,不过也有人更加愿意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左拥右抱,家里黄脸婆照顾孩子肯定比保姆或者后妈精心,又不需要花费很多;小情人花钱大些也是值得的。”有人插嘴。
                        “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先前那个男玩家自己说自己的,“家里黄脸婆知道钱来的不容易,老省着花。情人花钱不手软,能够满足他成功的心理。这并没有什么不对。”
                        ……
                        十一一直没有出声。他向来是爱憎分明的人,敢爱敢恨,只是他无法接受与他人共同分享一个人,觉得很难以理解。
                        相当乏味的三十年。没有谈过恋爱,没有朋友。游戏里认识了几个人,毕竟隔着网络。
                        他有时候会和从开始玩游戏就认识的重秦去游山玩水。
                        这个重秦年纪和十一差不多,总会冒出些奇思妙想,制成小游戏。推荐给十一,十一有时会玩一会,连他这个不怎么爱玩游戏的人都觉得好玩,怪不得那么受欢迎。
                        两人都不是热衷于争名夺利的人,对于升级练功什么的都没有很大兴趣,在游戏里多是做些在一般人眼里很无趣的事,比如说看风景,种花养草,钓鱼之类的事情,再谈谈天,日子也就一天天滑过。
                        从十九洞天出来,正好赶上阵营战,公会里有个女玩家要买药,在公会频道密十一,十一问了她的坐标,正要飞过去,那女玩家撒娇的口吻说老熟人了,又是一个公会的,让十一八折给她。十一自然不同意,他做生意不会毫无原则地降价,况且他认为跟这个女玩家根本不熟悉,唯一扯得上关系只是一个公会的人,下过几次副本,比陌生人要熟悉,却说不上是熟人。
                        或许是那女玩家在阵营战开始前与同公会的人起了冲突,无非是争风吃醋那些事,丢了面子,现在又让十一拒绝了,公主脾气顿时发作,在公会里一顿明嘲暗讽,正是阵营战,许多人都忙得人仰马翻,公会频道里就十一和那女玩家的发言在滚动,有看见两人起冲突的,也只是看戏。
                        十一没有理会她,那女玩家唱罢独角戏,又自艾自怜起来,恰逢公会里一个管事上线,平日与那女玩家玩得不错,二话不说把十一踢出了公会。
                        天外飞仙公会世界公告:彼岸花开被开除出天外飞仙公会。理由:不维护公会荣誉,不团结公会成员。此人太渣,收人的各组织注意。
                        本来开除人系统只在组织里发布“……被开除,理由……”,没想到那个管事为给那女玩家出气,居然公然发世界频道上去了,还捏造出那样的理由诋毁十一。
                        十一一时气结,心中有些发闷,那美克星龟仙传书:“怎么了?你不是那样的人。遇到极品人了?别生气,不值得。”
                        没想到那美克星龟仙第一个传书过来,他连事实都不知道就相信自己,说不感动是假的,十一简略把事情说了下,谢了他的关心,传书末尾又发了个微笑的表情。
                        那美克星龟仙没回,片刻后一个邀请过来了:南JM天帮会邀请您入会。随着邀请是那美克星龟仙的传书:“进我们帮会吧,我们帮没有那样的人,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十一对于在哪个组织是无所谓的,只要能学组织技能就行,南JM天帮会各方面都不错,要不也无法成为区内第一组织,便点了同意。
                        与此同时,南JM天帮会全区公告:彼岸花开已入我帮,若有无故寻仇挑事的便是与我帮为敌,杀无赦!
                        公告铺天盖地,区内霎时一片沸腾。


                      11楼2012-08-26 2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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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在区内认识彼岸花开的人不多,他几乎没有名气,天外飞仙公会那公告也没有引起什么波澜,但南JM天帮会居然会为了这样一个名不经传的人物发世界公告,维护之意非常明显,不由得人有想法了。
                          十一看了一会那些世界频道的信息,起身进入厨房,他有些饿,想煮点面条填填肚子,在陶庄吃的那点东西连半饱也说不上,可他没好意思跟燕昶年说,他吃的已经很多了,虽然前来上菜的服务员没有说什么,但他就是知道,又让人看笑话了。谁让他饭量那么大呢,吃饭的时候总有人以这个为话题跟他东拉西扯,让人尴尬。
                          上次用过的铁锅还没刷,洗锅点火,往锅内倒了水,在等待水开的时间里,十一又挪到电脑前。他是中立阵营,阵营战没他事,就将仓库的东西捯饬捯饬,到安全区找个地方一坐,开始摆摊。将游戏最小化,打开网站看新闻,看着看着就忘了厨房里还烧着水等下面条,水咕嘟咕嘟冒了半天泡,烧干了,十一鼻子闻到一股怪味,他疑惑地吸吸鼻子,蓦然惨叫:“锅!”
                          铁锅烧得通红,十一手忙脚乱将火关了,到水龙头那里接了一瓢水,倒进锅里,噗嗤,铁锅冒出滚滚白色雾气,直冲脸来。
                          十一倒退两步,看看锅,懊恼地拍拍脑袋,又坐到电脑前。厨房没有抽油烟机,他等雾气散去再烧水。
                          这次没有忘记,面条顺利下锅了,等待的时候是最叫人抓狂的,十一没有什么耐性,又出了厨房。
                          新闻:一农村妇女因为儿子们分家被气死。记者笔力深厚,写得很煽情,言语间对农村妇女充满同情,呼吁人要有良心,莫要做白眼狼。十一反复看了两遍,然后,他又闻到了怪味……面条糊锅了!
                          下面粘着锅的面条已经彻底焦糊,十一将门窗都打开散味,拿锅铲铲掉面条,又用钢丝刷刷半天将锅刷干净,这次终于老老实实地等待水开,下面,烧开,加凉水。
                          电话响,他飞奔出去接电话,是燕昶年,原来燕昶年在游戏里问他周末去玩不,半天不见回信就打电话了。
                          十一站在锅前看面条在水里翻滚,一边答电话一边估计火候。邻居经过,伸头看看屋内,大声说:“十一,锅又糊了?我说你呀,赶紧趁早找个老婆,不管长得美丑,家里没个女人就是不行!”
                          燕昶年在电话那头听到了,笑:“锅糊了?吃夜宵呢?”
                          十一有些不好意思,含糊说:“煮点面条。”
                          燕昶年:“嗯,什么时候尝尝你煮的面条,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
                          “说什么呢,面条而已,你想吃随时过来。那个,我不知道周末有没有活呢,到时候再说吧。”
                          “好,我记住了,别到时候反悔,我可不认的。”
                          “不会不会。”
                          挂了电话,十一将面条盛出来,面里只放了点盐,鸡蛋紫菜什么的一概没有,清汤淡水的,在饭店里他有些放不开,此刻只有自己,什么教养之类的都抛开了,狼吞虎咽,片刻一大碗面条就见底了,他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把碗往洗碗盆内一扔,小时候迫于无奈总做家务,出来工作后他能不做就不做,碗筷锅什么的总是堆着,非得等到要用的时候再洗,冬天还好一些,夏天那味儿就不好闻了。
                          反正也没人看见,即使看见了也不用理会,单身汉么,邋遢些很正常。
                          天气越来越冷了,十一打了个喷嚏,走到窄小的阳台拨弄了两下养的那只小乌龟,很普通的巴西龟,个头不大,他已经养了好几年了,刚买的时候比一元硬币大不了多少,现在刚巴掌大,他不知道别人养的龟是不是也长得这样慢,不过健康就好了,长得慢就慢吧,也算是个伴。
                          他租的房子靠近最外环,是老旧的楼房,年久失修,外墙斑驳,一楼住户种的爬山虎已经枯萎,还没掉落的黄叶在寒风中簌簌发抖,阳台是露天式的,站在6楼能够看到市中心的璀璨灯火,那里的天空也是彩色的,不若他头顶的天空,深邃的蓝黑色仿佛要吞噬渺小的他。
                          有人骑着小电动从楼下经过,这小区是开放式的,没有围墙,连路灯都没有,那小电动车头的白光在黑暗中格外地显眼,原来是小两口外出回来,似乎是住在三楼的,和十一不同一个门楼,进进出出总粘在一块,就跟热恋中的青年一样,实际上两人都过三十了,孩子放在老家让老人看着,都能上小学了。
                        


                        12楼2012-08-26 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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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总是很羡慕这一类人,感情好,发生什么事身边都有个能商量的人,即使帮不上忙那也是个依靠。
                            每每这个时候十一就会觉得有些冷,他一不抽烟二不喝酒,烦闷的时候就闷头睡大觉,睡他一个昏天黑地,直到头痛欲裂无法再躺为止。
                            第二天他感冒了,鼻子有些堵塞,头有些沉,懒懒的不想动,就围着被子倚在床头,电脑几乎是24小时开着,估计房内都是辐射,据说长期在辐射中生活的人会老得快,生病的几率也大些,不知道他感冒跟电脑辐射有没有关系?
                            他喝了很多水,也跑了好几趟卫生间,即将天黑的时候手机铃响了,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他一般不接陌生电话,但那人似乎不达目的不罢休,第4次响起的时候十一拿起了电话。
                            “喂?彼岸吗?我是重秦。”一个清润的嗓音从那头传过来,十一听着,居然觉得感冒一下子好了大半。
                            他俩很早就交换了手机号码,但从来没有打过。
                            “今天有空吗?出来坐坐。”那头有如水般的轻音乐,秦来的声音夹杂其中,似乎也成了音乐的一部分。
                            “好啊,只是我今天感冒了,怕传染给你。”十一一手撑着额头,有些晕乎乎的。
                            “呵呵,不怕,我接你去?”
                            “不用,你说个地点吧。”十一拿笔将秦来说的地址记下,“不远啊,我一会就到。”
                            十一换好衣服,下楼,穿过两条街道,就到达灯火通明的大街上,这里和他住的地方简直就是两个世界,一个属于光明,一个属于黑暗。
                            秦来和十一想象中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听他谈吐很成熟,现实见面看去却像个刚二十出头的学生,一头裁剪得恰到好处的短发,眉清目秀,双眼有着不染俗世风尘的色彩。
                            秦来约见十一的地点在肯德基正门前。
                            门口进进出出的大多是情侣或者带着孩子的家长,十一左顾右盼了一阵,没有看见自以为的三十岁的男人,疑惑地打电话,站在他后面三米远有电话响,他一回头,就看见了冲他微笑的秦来。
                            十一一向喜欢有着悦耳嗓音和好看笑容的人,秦来的这个笑容让他有些忐忑的心情冲淡了。
                            秦来笑着问:“彼岸?我是重秦。很抱歉冒昧地约了你出来,嗯,找个地方坐坐还是随便走走?”
                            “随便走走吧。”十一说。
                            两人在街上走了一会,总有人走过之后回头,为什么呢?他们两个穿着几乎一样,白衬衣,蓝色牛仔裤,一双深棕色休闲鞋,真是惊人的相似,而出来之前他们并没有就穿着通过气。
                            有年轻的女孩走过的时候启唇微笑,还有偷偷拿手机拍照的,看见十一注意到她们就捂着嘴笑,十一有些摸不着头脑,低头看自己,没什么失礼的地方啊?
                            秦来见他有些不自在,说:“不用理会她们——不过是些闲人,闲着没事做的。”
                            “有些怪怪的,她们的眼光。”十一说。
                            十一不明白那些目光的含义,秦来却是明白的,不过他也没有跟十一解释这个,两人一边走一边随意聊着,初次见面的尴尬不知不觉消失弥散,本来就是因为世界观人生观都类似才能在游戏里玩到一块的,慢慢找到那种感觉,相对的时候就自然起来了。
                            华灯初上,大街被灯火霓虹点缀着,一派如梦似幻,经过一家酒吧的时候,秦来将十一拉了进去。
                            十一不喝酒,秦来熟门熟路给他要了杯果汁,十一在等待的过程中打量这家酒吧,酒吧里人不多,比较清静,完全没有一般酒吧的喧闹,因此心里的抵触就不太强烈。
                            秦来连着喝了两杯酒,完全没有在大街上的自如,似乎有很多心事的模样,十一在他要第三杯酒的时候按住了他的手:“别喝太多酒,对身体不好。”
                            秦来酒意上涌,看来他的酒量也不怎么样,他趴在桌边,把脸埋在臂弯里,好一会才抬起头,眼神朦胧地说:“今天是我生日,想找个人来陪,就想到了你。”
                            十一有些无措:“怎么不早说!我没有准备礼物……”
                            “你能出来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十一看了他一会,小心翼翼地问:“你真的三十岁了?怎么看着只有二十出头?没有骗我吧?”
                            秦来闷笑,肩膀抖动,说:“你真逗,你不也看着很年轻吗?哪像个三十的大叔?”
                            十一一头黑线,在游戏里初认识秦来的时候,同团队里一个美眉喊他“大哥”,十一严肃地让她叫他“大叔”,并解释说自己已经三十了,十几岁的小女孩该叫他大叔,一群人石化解体后笑得乐不可支,从此看见他就大叔大叔地叫。偶尔听到她们说什么“成熟隐忍好推倒”,他百思不得其解,想问,又怕招来她们更多的笑,也只好装糊涂。


                          13楼2012-08-26 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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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秦来要了最后一杯酒,没想到一半还没喝完就醉了过去,十一看他刚才说话条理还清晰,也没有极力阻拦,现在好了,变成醉鬼了,这可怎么办啊?喊他,嘟嘟囔囔地叫着一个人的名字,对旁人的问话一点反应都没有。
                              十一头大了,结了账,摸遍秦来全身也没有找到手机之类的东西,酒吧这个时候人挺多,他赶紧把秦来半扶半拖出去,等半天也没有车子经过,正着急,秦来可能是被风一吹,心里难受,扶着一棵树就吐了起来。
                              十一给他抚背,秦来抬头对他一笑,十一以为他清醒了,谁知道笑过之后抱着自己直蹭,喊“阿蒙”,十一哭笑不得,拖着他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让他漱口,秦来倒是听话得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两人身材相差无几,十一即使力气很大也不想老被一个醉鬼在身上蹭来蹭去,让他坐在马路牙子上,自己到路上拦车,他不知道秦来住哪里,送他去旅店又不放心,就想着将秦来带到自己家过一宿,等他酒醒了再说。
                              过去了好几辆出租车都载有人,十一回去看秦来,身后一辆车停了下来,他以为是出租车,转头一看,黑色的外形,不是出租车,车门开了,下来的却是燕昶年。
                              燕昶年皱着眉头看他:“三更半夜的怎么还在外面?”
                              十一答道:“朋友生日,陪他玩的。你怎么会经过这里?”
                              燕昶年没有回答他的话,说:“拦不到车?我送你。”
                              十一高兴地说:“那太好了。”
                              他转身去扶秦来,秦来将脑袋搁在他肩窝,燕昶年一手将秦来捞过去,塞进车子后座,让十一坐在副驾座,便系安全带边问他:“他住哪里?”
                              “啊?不知道,我想让他去我家的。”
                              “什么?!”燕昶年脚下一踩,在路上奔跑的车子嘎吱一声停下来。
                              “那个,不放心把他一个人扔旅店,去我家歇一晚上明天再说。”车子突然停下,十一差点磕着脑袋,燕昶年似乎有很大怒气啊,他为什么生气?
                              燕昶年凑近他,近到呼吸都能听见:“你喜欢他?”
                              他的思维太跳跃,十一糊涂了:“啊?”
                              燕昶年当他承认了,冷笑一声:“我怎么不知道你是个同性恋?还是说,你瞒着我?”
                              “同性恋”三个字十一听明白了,嘴唇半张,半天才说:“你今天怎么了?他是我朋友,你怎么想到同性恋啊。”
                              “前几天某个人才说自己在这里没有朋友的,亏我还老找你玩呢。”燕昶年嗤笑。
                              “喂!我是没有朋友,他,他是游戏里认识的啦,我们今天头一次见面。”十一解释说。
                              “网友?”燕昶年砸了一下车子,喇叭突然响了,吓了十一一跳。
                              “是网友,我跟他还挺聊得来的。”十一大方地承认了,“他人很不错的。”
                              “所以他一叫你你就出来了?所以他带你去酒吧你就去了?所以他喝醉了你就带他回家了?!”燕昶年的鼻尖几乎碰到十一的脸了。
                              十一摸摸他的额头:“没喝酒啊,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燕昶年身体僵硬地回到自己的位置,态度坚决地说:“不能让他去你家,才第一次见面,我不放心,送他去酒店好了,不会有事的。”
                              他不理会十一的抗议,将秦来带到一家不错的酒店,用自己身份证给秦来开了个房间,让服务生将秦来带上去,拉着十一就往外走。
                              十一边走边回头:“真没事啊?这样不太好吧。”
                              “我说好就好,你怎么这样啰嗦!我可不想明天在报纸上看见诸如“网友见面入室抢劫尸横卧室”之类的新闻……”
                              燕昶年送十一回家,十一下了车,站在黑乎乎的巷子口,燕昶年却没有开车的意思,问他:“你太不够意思了,我帮你一个大忙,连请我上去坐坐都不说?”
                              十一尴尬:“太晚了……我以为你着急回去的。你想上去那就上去吧。”
                              燕昶年还是没动,半晌问:“十一,我问你个问题。”
                              十一说:“什么问题?你问吧,我一定回答。”
                              “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燕昶年说。
                            


                            14楼2012-08-26 2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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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8-14 10:0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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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他从来没有考虑过结婚成家的问题。
                                G市是个开放的大都市,十一在那里念书的时候就知道同性恋了,还曾经见过两男的亲吻,不过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就当那两人是路旁的树,漫不经心地走过去,倒是那两男的吓了一跳,他们是他的同班同学,从此看见十一就露出防备的神色,生怕十一将他们亲嘴的事说出去,谁知道等了好久也没有听到类似的留言,他们哪里知道十一隔几天就忘记了,白白担心了。
                                “你过来,我告诉你点事。”燕昶年对十一勾勾手指头。
                                “什么事?”十一走近车窗边。
                                燕昶年迅速在他唇上亲了下,离开的时候还用舌在他唇上扫了一下:“就是这个事。再见。”
                                他一踩油门一溜烟跑了,后视镜中的十一跟个木桩子一样杵着。
                                十一回去后用冷水冲澡,在床上翻来翻去,仰着睡,趴着睡,侧着睡,横着睡,竖着睡,都睡不着,他摸出枕下的手机,按了拨号键。
                                “燕昶年,你干吗亲我?”电话一接通十一不等那头的人说话,冒出了这么一句。
                                燕昶年还以为十一打电话是终于反应过来,要骂他一顿的,没想到听到这个,没有生气啊?他不由自主地笑:“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所以要问问你,你搞得我睡不着了。”十一说,“你是不是跟你朋友打赌了?”
                                燕昶年握着鼠标的手一紧:“你怎么想到打赌?我跟谁打赌啊,没意思。”
                                十一说:“有些人就是那样无聊啊,拿这个开玩笑,我记得我们初中的时候不就有同学这样打赌吗?不过没关系的,你是我朋友么。”
                                十一认定了燕昶年是跟别人打赌了才亲他的,不等燕昶年回答,说:“好啦,我睡觉了,晚安,拜拜!”
                                “喂!谁跟朋友打赌了?我是认真的……”燕昶年黑着脸听那头的单调嘟嘟声,把手机扔到一边。
                                和燕昶年重逢不到一个月,十一就习惯了他的存在,现在他在燕昶年面前就是透明的,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他脑子里装了什么,燕昶年是再清楚不过了,将一个人的思想剖开,再让他按照自己想象的步骤一点点靠近陷阱,是个令人愉快的过程。
                                在冬天第一场雪下来之前,燕昶年又将十一约出去玩了几次,介绍了一些朋友他认识,不过十一跟他那些朋友不太处得来,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也没有共同话题,十一说不想参加那些聚会,燕昶年也没有勉强他。
                                那个冬天第一场大雪,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飘飘洒洒,十一穿上羽绒服,将帽子戴好,在雪里行走。
                                他很喜欢下雪,就跟喜欢下雨一样,经常有进入雨幕雪幕的冲动,下雪还好点,下雨时总将人淋得跟水里捞出来一般,躲雨的人都用看疯子的眼光看着他,十一不在乎,这算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自从嗓子坏了之后他就学着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了。
                                他想起了前两天燕昶年带他出去玩,半夜送他回家的事。
                                那个假面派对很有趣,是一对同性恋人庆祝他们冲破重重阻力终于在一起,邀请路过的人参加,大多是年轻人,年轻人的接受能力很快,还有不少祝福的,燕昶年拉着他去凑热闹,那一对恋人送了燕昶年一支玫瑰花,鼓动他送给十一,十一觉得很窘,偏偏燕昶年看不出来,把玫瑰硬塞他手里,在他耳边说:“别太在意,乐一乐得了。又不是真的。”
                                说句真话,十一虽然觉得自己很可能是同性恋,但是他并没有很深刻地认清这一点,即使燕昶年亲了他,送他玫瑰花(在十一看来是那对同性恋人的恶作剧),他也从来没有想到燕昶年喜欢他这上头来。原因就是,他跟燕昶年之间的距离太遥远了,这段距离之间有一道巨大的不可跨越的鸿沟。他还知道,虽然总说爱情不分年龄性别,也不分家世,但是爱情在现实生活面前不堪一击,爱情短暂,如何能够敌过生活的风刀霜剑?如何敌得过世俗的偏见?如何敌得过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有着那么大的不同。
                              


                              15楼2012-08-26 2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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