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把雷电模样的创，或者干脆说，那就是一截闪电。
世界上最不稳定的曾元素竟然棱角分明地凝聚夜里安特斯手上，
形成一把创的形状，啤僻啪啪地冒着实蓝色的火花。
首领的伤口一淌血都没有流，电灼的高温早己将血液蒸发。
绕伤、刺伤和电击的痛苦同时施加在他身上，
让他的脸孔可怕地扭曲起来。

欧文仔细地看了看悬崖的顶端，他必须确定自己不在里安特斯的视线范围内。
他在心底默默地背诵着浮空术的咒语，以免等一下弄错了那些复杂的音节。
他忽然觉得很滑稽，一个堂堂的魔剑土学徒，在使用魔法时竟像做贼似的。
三个月了，进人艾美尔溪谷已经三个月了的学徒早放学会了一打以上的高级魔法，而自己却连半个火球都射不出来，唯一的这个浮空术，还是在朋友卡夫拉——有“御风贤者”之称的魔剑士伯朗伦的高徒——唱醉时从他口里套出来的。
这家伙当时满嘴都是威士忌的气味．只有内行人才听得出他是在念咒还是在梦吃。
这段模糊得可怕的咒语，让欧文的屁股在练习时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不过感谢奥丁，经历过好几次高空坠落后，欧文总算拼出了咒语的全文。
“让掌管重量的精灵开放权限，助我飞翔——FLOATINQ”
欧文觉得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开始缓缓地上升，他双脚用力一蹬，如箭一般射向半空。
他跳跃着，尽管脚下空无一物．但玛那（MANA：魔法元素）凝聚的力量不断在空气中结他提供支点，元素完全抵消了他的体重，他就像一条水里的鱼，灵活轻盈地在半空飞舞。
耳边呼呼的风声和飞快向脚下拣去的岩壁使欧文感到无比快乐，如果不是考虑到里安待斯就在悬崖顶端，他一定会放声来上一曲。
对，就是在悬崖顶端，里安特斯枯瘦的身影忽然出现了。
尽管穿着一袭白衣，却丝毫无法遮掩他身体里透出的阴暗色彩。还没来得及惊讶，欧文就感到身体一片滚烫。
浮空术的魔力就像被这股热流吓坏了一样，立刻躲得无影无踪。
他惊叫着，从半空中跌落下去。
欧文身体像皮球一般在岩壁上碰撞着，他伸手想拉住一根斜伸出来的松枝，但下坠的势头使他带着折断的树木一起摔进谷底大样树的树冠里。
在一阵清脆的枝条折断声中，欧文重重地跌在地上，甚至连呻吟都无力发出了。
“爬上来。”
透过树冠的间隙，里安特斯的声音和斑驳的阳光一起打在欧文的脸上。
而前者，却没有丝毫的温度；尽管背部的疼痛使欧文几乎丧失了神志，但很不幸，这声音还是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他的面孔完全扭曲了，因为他知道，这三个字意味着——即使断了双腿，也必须在十五分钟内爬到悬崖顶端。
强烈的愤怒和差耻感使得欧文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他还是尽自己一切的力量爬了起来。
紧跟着走到悬崖达，把鲜血淋漓的手颤抖着放在岩壁上，他咬着牙，仿佛手里抓着的就是里安特斯的内脏，然后一边狠狠地咒骂，一边摇晃着向悬崖顶部攀爬而去。
欧文原以为在阿斯加德所受的屈辱已经足以铭记一生，可进入艾美尔溪谷后他才发现，相比之下，阿斯加德简直就是天堂。
可没有办法，谁也没有料到在法师协会的入学测试中，这个铁匠的儿子竞被发现拥有罕见的魔武双修天赋，这就跟一个猪圈里竟然生出了一匹天马一样。
欧文依然清晰地记得，当时考官几乎把那支玻璃制成的魔法笔摔在地上，长老席上原本一脸严肃的老头子们竞也齐刷刷地吹起了口哨。

在那之后，欧文常常能感觉到别人对自己的艳羡，但他却宁愿像亚当斯一样，老老实实地呆在法师塔里当学徒，也不愿像现在这样．被一个执拗、阴冷而是恶毒的怪老头所折磨。
十三分钟后，欧文终于爬上了这该死的悬崖。
里安特斯正坐在一棵冷杉的下面，双眼望着天，仿佛自己的弟子只是一株毫不起眼的锯齿草，摇摇欲坠地在悬崖边晃动。
欧文的确是在晃动，从三十尺的高空狠狠跌落，再徒手爬上二百码的悬崖，这已经不是—般人可以想象的了。
更何况，现在他的手臂上还有两道尺许长的伤口，正毫不吝啬地把鲜血泵到体外。
欧文咬着牙，屈膝半蹲了下去：“给老师请安。”
“我认为应该更晚点儿再取消你的魔法效果，那样你对我说过的话就会记得牢些。”
里安特斯依旧望着天空，仿佛世上最有意思的东西就是云彩。
“弟子知错了。”欧文咽了口唾沫
“更晚点儿取消魔法效果”就意味着自己会从三十尺的高空继续上升，然后再重重地摔下来。
“这和我没关系。反正我不在乎艾美尔溪谷里多一只尸体，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办事，只要准备好面对处罚，便拥有特立独行的自由。”
“弟子不敢。”
“你当然不敢啦，你比我弱多了。你只能偷偷摸摸地干，就像沟里的老鼠一样。‘骗骗那个老头吧，只要不被发现就好’，你这么想，自然也会这么做。但很可惜，我仿佛不如你想象的那么糊涂。”
“弟子惭愧。”欧文感到牙床传来一阵疼痛，那是上下领用力合产生的副作用。
“那你倒是说说，我唠叨过什么，你这个耳朵长在挡部的蠢货!”里安特斯忽然站起身，用手揪着欧文的头发。
这个动作使得欧文的眼睛实实在在的露出了杀气：“魔法乃下等低贱之技，老师。”
他瞪着眼前的老人手放在身旁，而不是打出一记漂亮的上勾拳。
“还有呢?你的脑子只能记这么点儿吗?”
“不得向其他魔剑士或学徒学习咒语，不得使用任何形式的魔法，包括臆想和法器。”
“那么，刚才你在空中飘来飘去，是一种物理技能啰?看来你老爹倒是有麻雀的血统!”
“弟子再不敢使用浮空术了。”
里安特斯反手一耳光，竟把欧文打得整个横飞出去．重重跌倒在冷杉旁。
“记住，虽然你是个废物一样的家伙，但在别人眼中，你已经是我的弟子了，物我流的传人使用魔法，这对我里安特斯·J·威廉姆森而言是最大的悔辱！”
“弟于记住了。”欧文用尽一切力气站起身来，把飞舞的金星从眼小驱逐出去。
“这是你第三次使用魔法。”里安待斯伸手指了指悬崖。
欧文蹒跚着走到崖边，用脚勾住一株树权，把身子倒挂出去。
“按照我们的约定，三个钟点后自己滚上来。摔下去再爬上来的时间不算。今晚睡眠时间减半，潜水训练强度加倍。”

太阳已经渐渐沉入地平线，夜风开始夹着寒气呼呼地钻入领口。
对于欧文而言，这倒是件好事，寒冷使得伤口结了痂，不然光是失血道多也能要了他的命。
如果没有里安特斯的存在，艾美尔溪谷倒是个挺美的地方。
在北陆的一片冰天雪地中，只有这里四季苍翠。
她被一条地热泉所围绕着，潮湿和温暖的环境培植了一大批本不该在北地出现的动植物。
你可以看见飘扬的白雪覆盖了阔叶林的枝头，随着地势的一路升高，直到地热达不到的地方才逐渐恢复为针海松林。
欧文的老师里安特斯的性子，便就如这溪谷的顶端，寒冷，高傲，从不肯向下靠拢半分。
唯一让欧文感到欣慰的是，里安特斯的臭脸并不是他一人“独享”的。
老头子仿佛从来没对任何人热情过，当初在魔剑协会的长老大厅，他便旁若元人地冲进来，像看牲口一样打量着待选的学徒们，然后指了指欧文便扬长而去。
长老们的愤怒和不满清晰地写在脸上，因为当天根本没人把里安特斯列入邀请的范围，但他们还是全体站了起来，间他远去的背影鞠了一躬。
把里安特斯归人亚述的势力，实在是非常勉强。
亚还国王丹东·亚斯当述从来没给这位高龄的魔剑士指派过任何任务，并曾在私下里多次表示，里安特斯不是敌人，这已经是上苍对亚述帝国的眷顾了。
丹东陛下从来不敢奢求里安特斯能为亚述参与任何形式的战争，他甚至可以脱离整个魔剑士系统，不用做其他耆老那样回协会参加长老会议。
首席议长的名头也只是个荣誉性的称号，他从来没举手投票。
按照里安特斯自己的说法：“剑士解决问题的方法只有一个，坐在桌边用嘴巴商讨分歧是不敢正视冲突者的表现。”
里安特斯的另一个特权是能把整个艾美尔溪谷作为自己的修行场，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贵族?即使是国王想来探访，也要提前一个星期打招呼。
当然山有限多人对此感到不满，傲慢的罗德曼大公就曾经以自己冰冷的尸体证明，乱闯里安特斯居所的下场只有一个。
所有的这一切，只因里安特斯是“物我流”的创始人，也是这技艺唯一的使用者。
那么到底什么是物我流呢?就连欧文也不清楚。
从别人点点滴滴的描述和里安特斯少得可怜的讲解中，他只大概了解到这是一种完全不同于魔法却又强大无比的力量。
听起来简直就是一句废话，但可悲的是，这就是欧文所知道的全部了。
里安特斯只是一个名义上的老师——欧文是这么认为的——他不对物我流进行任何系统的讲解，只会让欧文进行各种古怪而折磨人的训练。
例如像今天这样徒手爬悬崖(有时还让他从一半摔下去，尽管欧文并没有使用魔法)；半夜跳入地热泉的末流，享受冰水混合物的按摩，同时在身上绑上重物，体验溺毙的快感；还有倒立着涉过小溪以及食用晒干的毒菌菇等；欧文开始觉得，被戏弄和证明白己愚蠢就是他来到这里的全部收获。

松校在月光下的投影越来越短，欧文知道时间到了——不依据钟表知晓时间是进入艾美尔溪谷的最低要求，欧文已经在无数次沂磨后学会了根据太阳、月亮及露水准确地判断钟点。
他一收腹，灵巧地打了个空翻，双脚稳稳地站在悬崖顶上。
他一边走向悬崖的另一端，一边胡乱地往嘴里塞了些松果，然后停在一条喧哗的银链旁。
这就是艾美尔溪谷唯一的瀑布，被地热融化的雪水在此汇成三十码宽的激流，从峭壁上倾泻而下。
虽然永不断冻，但因离他较远，瀑布源头的水温只是勉强保持着冰点以上，然后随着地势下降逐渐成溪，在谷口形成一个不小的湖泊。
欧文看到岸边省两条午皮带子，各绑着一块布满青苔的河石。
他棒起一块，不禁叹了口气，分量又加重了。
欧文把这两块石头绑在脚跟上，纵身跃人激流。
他逆着水流，如一条陷入渔网的箭鱼般拼力挣扎，一点点地向上游移动。
身后不过二十码的地方就是奔腾宣泄的瀑布口，欧文知道，悬崖壁上有许多利如剃刀的石棱隐藏在湍急的水流之下，只要掉下去，就真会如一条被开膛破肚的鱼。
刚近来时，里安特斯还允许他从一百码的地方开始游，随着时间推移，老头子逼着他不断地将下水点向瀑布口移动，到了这个月，他已经开始进入二十码的范畴了，他人水时能清晰地感受到飞溅起来的像雾一样的水珠，以及听到瀑布震耳欲聋的声响。
当太阳渐渐地染红地平纹时，欧文终于哆嘻着爬上混杂着泥土的坚冰。
他奔进里安持斯的小院，用最快的速度点着炉灶里的柴火。
他感到骨髓被冰冷的寒意折磨着，恨不得把整座房子都点着了取暖，可理智又告诉他，最好放弃这种荒谬的想法．在太阳爬过树梢前做好早饭。
只要这顿早饭做好，这个星期就算过去了。
很难相信，像里安特斯这样的人会有假期观念，但谢天谢地，他却实实在在是个周末主义的忠实信徒。
他对工作间的休息是如此的虔诚，连他可怜的徒弟都因此获益。
每个星期的最后两天，欧文可以什么都不做，即便跑出艾美尔溪谷到附近的卡尔斯小镇上也不会理睬。
按老头子的说法：“我在这两天里，就当你死了”
就欧文的观点来看，这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活着的两天。
也许正因为有了这么两天，他才会勉励自己不在先前五天的虐待中绝望地死去。

他从刚刚煮开的锅里胡乱捞了些吃食狼吞虎咽一番，这让他的舌头几乎被烫伤，但他可顾不上这个，这些东西只是为了保证他有体力跑到镇上，真正的大餐正在那些迷人的廉价酒馆里等着他去享用呢。
然后，他从灶炉旁的草堆里——这便是他可爱的床了——翻出一袋金币，像风一般刮出了里安特斯的庭院。
就像我们前面说过的，在每个周末，里安特斯都像没有欧文这个弟子一样，无论他是去小镇喝酒还是去接任务赚钱
“牛头人的踢踏舞”一如既往地好生意，在日落的四个钟点后，这里侵坐满了各色的酒客：这时老板会把蜡烛换成灯芯很细的那种，再用不同颜色的玻璃罩子盖住火焰，于是，黑暗的角落里便会传来阵阵调情和碰唇的声音。
很多人热衷于这种含糊的而又在关键时刻直达耳膜的声响，这也是“牛头人的踢踏舞”得以长盛不衰的原因。
老板清楚得很，酒馆真正赚钱的东西在于捆扎好的玫瑰和后厅隐秘的钟点房，酒和食物不是年轻人到这儿的目的，因此酒菜从不开高价。
欧文和老板同样清楚这个秘密，于是每次只是来满足口腹之欲的他便成了此地最不受欢迎的客人。
一个不知名的吟游诗人在酒桌中间唱着老掉牙的歌谣，黯淡的六弦琴和他的嗓音一样干涩嘶哑；糜烂而低俗的烛光，混杂着女人头上劣质香油的气息，在空气中肆无忌惮地弥漫。
看在麦酒的份儿上，欧文忍受着这一切，他觉得歌者不过是在为角落的入拉上一块心理的遮羞布。
卡夫拉，那个教欧文浮空术的家伙，拎着一瓶琥珀色的威士忌晃了过来。
他把手搭在欧文肩上，想说些什么，可膨胀的胃却让他先打了个噶。
欧文差点儿被熏晕过去，他大叫起来：“看在奥T·的份儿上！卡夫拉，把你那长在脸上的腚眼儿拿开！”
“别嚷嚷，”卡夫拉把嘴向旁边一努，“决看那个高个子。”
欧文此时才注意到，今天的酒馆里果然多了一个特别的人。
他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冷静犀利，在这个满是醉汉的空间里显得异常夺目。
此刻，他正面对一群码头工会的人而坐，那都是些靠身板吃饭的家伙，可他比他们之中最魁梧的一个还高了半个头。
那个男子的肩膀很宽，坚实的肌肉在绒棉夹衫下隐隐露出轮廓，他的嘴微笑着，却并不显得亲近。

他修长的手指间，飞舞着一枚金币。
“已经是第七把了。”卡夫拉小声说。
男子“啪”的一声，把金币固定在左拳和右掌之间。
码头工人里看似头目的一个，把脸凑了上去，他蹬着眼珠子，仿佛这样就能看到男子手心里的金币，可头上淋漓的汗珠证明他失败了。
他咬了咬牙，额上的青筋几乎张裂开来：“平！”
男子把手拿开，金币上印着精致的亚述族微。
人群发出一阵惊呼声。
两个妖冶的女人夸张地欢呼一声，低头去吻男子的嘴唇，男子微笑着避开，在桌面的一堆钱物中拾出两个银币丢给她们，然后把剩下的拨人自己的钱囊。
“看到了吗，这家伙的手掌严行玛那流动的迹象。”欧文语气平淡，却使劲盯着男子的手。
魔法的使用者们会敏感于玛那的每一丝流动，拥有魔创士血统的人，更是对此有惊人的触觉。
“加热和凝固，那家伙把金币在手中重铸了一遍。这么赌下去，码头老大得输掉所有财产。”
“但怎么看不到他念咒文？”
卡夫拉原本醉醺醺的眼睛忽然亮起来：“不是所有法术都要吟唱的，高阶的魔法使用者能施放某些无声咒。但无声咒对注意力和环境有很高的要求，你刚才也看到了，那家伙顾盼自若，哪里有其想的痕迹?而且他施法的速度相当快，是个彻彻底底的高手。”
“不过，”卡夫拉把瓶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没听说这儿附近还有我们的同行。他是谁的学徒呢?喂，我说小怪物，一起上去套个近乎吧?”——卡夫拉对里安特斯印象不佳，毫不客气地称他为天下第一怪物，而欧文作为里安特斯的弟子，自然荣获“小怪物”的称号。
欧文白了他一眼，把他的手从肩膀上推开：“你肯定他是魔剑士?我倒觉得他是个法师。”
不知为何，欧文对这个汉子有一种明晰的直觉，他仿佛知道对方的某些故事，但埋藏在了脑于深处。
另外，自从接受里安特斯那些变态的训练以来．他渐渐对所有东西都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洞察力，总能很清晰地感受到事物的本质或行为的结果。
他闻不到这个男子身上有武器的味道，相反，睿智和冷峻的感觉几乎压垮了他的第六感神经。
“这里头肯定有鬼，连续七次都是托，鬼才相信！不行，再来一次！这回我抛硬币，你来猜！”码头老大涨红了脸，伸手抓住正往外走的男人。
赌徒往往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承认自己赌输，那就是彻底输光。
码头老大虽然输光了钱，但他还有尊严，还有手下几十个兄弟，他打算把这些统统压上，证明这个仿佛有魔法般的金币绝不会一直难为自己。

“要是你赢了，以后你就是码头工会的首领，整个北康奈尔镇的货运码头都是你的势力！”
“对不起，这位先生。”汉子把手搭在码头老大的手腕上，随着他指节的收紧，码头老大粗短的手指慢慢松了开来，“我对骡子的工地不感兴趣。”
“他敢愤辱我们！为了码头和船坞的尊严，教训他！”码头老大抽回肿胀的手腕，一边揉一边咆哮着，他脸上虽然满是怒容，心里却为找到了一个不错的打架借口而暗暗高兴。
“你看他的手劲和那身腱子肉，哪可能是法师？欧文，那些穿法师袍的家伙个个都是药罐子，只有我们这行才会历练出体魄与法力并存的奇迹。他绝对是一个魔剑士，十索姆?’
（亚述的货币单位，用于金币。一索姆约折合十比翰的银币或一百三十卡加的铜币）
“赌了！”欧文把拳头狠狠扣在卡夫拉的掌心。
这时，码头工会的人已一拥而上，但随即便尖叫着逃开，他们碰触过汉子的手，正
噼啪地燃烧着火焰。
“抗拒光环！”卡大拉和欧文低声惊呼着，对男子的身份愈加好奇起来。
码头老大拔出腰间的匕首，喝令面露怯色的手下：“怕什么，他才一个人！你们腰里的东西是废铁吗?快宰了这个耍把戏的神棍!”
工人们纷纷把藏在短衫下的铁器掏出来，嚎叫着向前冲。
酒馆里顿时—片混乱，女人的哭喊声像鞭子般驱赶着人们逃出大厅。
“欧文，你输定了！”卡夫拉笑着说，快速地念了一段咒语，轻声道：“我物自来。G0AT—GETTING(转移术)……WEAPON—POWER！(锐化术)”
酒吧墙壁上原本用作装饰的一柄钝剑忽然脱落下来，飞过激战的人群，稳稳地落在汉子手里。
转瞬间，它刀刃锋利，寒光月烁，完全变了模样。
欧文不得不承认，卡夫拉的脑子有时还是蛮好的，酒精并没把它整个儿都烧环了。
任何用剑的人，在这种生死一线的情况下都会本能地使出学过的技艺，老剑士们常说，“身体和反射神经是永远都不会撒谎的。”
汉子莫名其妙地四处张望了一下，码头老大闪亮的巴首立刻趁这个空隙刺向了他的小腹。
欧文和卡夫拉同时瞪大了眼睛，只见汉子丢掉长剑，双手按在了码头老大胸口上，与此同时，匕首在他的小腹上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码头老大还在惊讶的时候，汉子已完成了咒语的吟唱，随即，他健壮的身体便和一个巨大的火球一起，射穿了酒馆的墙壁，摔在冰冷的街道上。
欧文把手伸到垂头丧气的卡夫拉面前，看着十个金光闪闪的索姆落入掌中。
作为在剑术上浸淫多年的人，欧文和卡夫拉替那汉子为刚才的险情设计了不下数十种反击方法，但眼下的结果只能证明一个问题——对方根本不懂得剑术。
不过那手龙鳞术(法师为了不在近战中受伤，使自己皮肤硬化的一种法术)和火球术倒真是漂亮到家。

那男子显然已经发现了飞来之剑的秘密，他向卡夫拉点点头表示谢意，眼神却忽然转向旁边的欧文，在他身上转了几个来回。
他从一个个体似筛糠的码头汉子间穿过，敲了敲吧台，示意老板从底下钻出来。
他扔下六个金币，作为对毁坏物品的赔偿，然后转身对卡夫拉和欧文说：“不知是否有幸，能请伯朗伦和里安待斯的弟子喝一杯?”
“这儿附近好像只有两位魔剑士开班授徒。你们刚才虽只有一个人使用魔法，但是”他欣赏着欧文与卡夫校惊诧的眼神，指了指欧文腰间的常春藤挂饰，“冰雪弥漫的北陆，除文美尔溪谷外，还有哪里可以找到这种常绿的植物呢?这里已经漏风，我建议，我和我的朋友们应该去另一间暖和点儿的酒馆。”
欧文离开小镇时，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
昨晚他们三个聊到凌晨才散去，之后欧文又瞎逛了一会儿，毕竟珍贵的假期不容浪费。攀谈中，欧文得知那男子名叫墨尔赫斯，是南面来的行游法师。
这种人在法师协会里通常最受羡慕却又最不受欢迎，他们没有自己的研究室，没有自己的学徒，也没有从属的高塔，他们所有课题和历练都在旅行中完成。
行游法师唯一为协会贡献力量的机会便是战争，因此，除了国王的紧急征员令，他们几乎不受任何约束。
他们这个群体中，颇不乏魔法的登峰造极者，在亚述，便有四名行游法师和六太高塔的塔主共享“大法师”这一称号。
据墨尔赫斯自己介绍，他这次来北陆是为了探究一种奇异的禾本科植物，它的名字包含着好几个冗长的连读音节，因此欧文早已把它忘得一干二净。
总之墨尔赫斯目前住在一所廉价的旅馆的套房里，并会在小镇待上一段时间。
虽然法师协会每月都会给他寄来经费，不过按他的说法：“在崇尚销金的年轻人眼里，索姆总是和‘不够’联系在一起的。任何职业都不排斥‘外快’一词，法师也不例外。”
因此，便有了昨晚赌博的那一幕。
听到这句话时，卡大拉笑了起来：“如果省去后半段的打斗部分，这倒是我见过的最轻松的兼职。”
“可你们能兼两份，魔法的，物理的，你们能同时出卖法力和体力。因此，下次见面时应该你请客。”墨尔赫斯笑着和卡夫拉击了击掌，转头对欧文说：“今晚唯一的遗憾便是没看到你施展技艺，我的朋友。所有人都对物我流充满了好奇和畏惧，不知道里安特
斯·威廉姆森大师在你身上灌注了怎样的奇迹?”

欧文心头紧了一下，低头膘饮着麦酒，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魔剑士学徒在入行三个月后，连火球术都不会施放，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个‘奇迹’?”卡夫拉从鼻孔里喷出一口气，“那个老怪物，除了在我可怜的朋友身上施加酷刑，什么事都没做。不过，这也真够他忙的了……”
浓烈的酸味再次从卡夫拉的嘴里弥漫出来，他的脸颊开始发红。
欧文的脸却比他红得还要厉害，尽管他喝的酒还不及卡夫拉的一半。
墨尔赫斯开始注视起欧文身上层层叠叠的伤疤，这让欧文觉得自己的脸简直就原炉火上的烙铁。
“你在学习其他的技艺，对吗?我亲爱的朋友……”
“是啊，种类繁多[”卡夫拉忿忿地替欧文回答，“包括在冰水里洗澡，像猩猩一样爬树，当然了，还有做饭和打扫等等，你知道啦，这些都是冲锋陷阵的魔剑士必须掌握的技巧。”
墨尔赫斯轻轻扶了扶卡夫拉碰歪曲酒瓶，里面的液体立刻悄悄地消失了一半，莫名其妙地流入酒馆的下水道中。
“酒量再好的人也要惜杯，我的朋友，美酒不能喝得太多、太快。带着醉意的玩笑自然无伤大雅，但我始终相信，威廉姆森大师不会草率地对待他唯一的徒弟。物我流一向是凌驾于魔法之上的技艺，这位朋友不晓得施展火球术也不是什么怪事。”
“你知道关于物我流的事情吗”欧文忽然放下杯子，一把抓住墨尔赫斯的手．双眼小进射出渴求的光芒。
可他马上又为自己的行为后悔了，作为里安特斯的传人，这个问题让他丧失了最后一丝
尊严。
墨尔赫斯却并不在意，他笑了笑，说：“根据我的了解，物我流是世界上最神秘的力量。它打破了法师们所依赖的定理和公式，是一种新的能量源泉。它不依靠玛那来发动，也不需具想来积累。它既有强大的破坏力，也有弥补一切伤痕的功能——包括生命。它融合了很多在魔理学上完全相反的双极，诡异而不可思议……”

“其实就是什么也不是。”卡夫拉盯着空了一半的瓶子，一挥手，琥珀色的液体立即溢出瓶口，“真有趣！一个法师在向里安特斯的嫡传弟子解释什么叫物我流，你们有谁看过他使用这种把戏吗?没有！从来都没有！他靠着几个名词、一套理论，在魔剑协会里风光了一辈子。没有比这更滑稽的事情了！我的导师，竟然要向一个怪物鞠躬……”
卡夫拉的身体开始摇晃起来：“欧文，你被骗了，他根本什么都不会！他不想你发现他是个骗子才从不教你东西门也拿着些古怪的东西搪塞你，让你永远看不清他的无能！你的前程和珍异的魔剑双修血统……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欧文放下手中的酒杯，想去扶他。
“这个欺名盗世的骗子！”卡夫拉一敲桌子，变像块陨石般倒在碎裂的酒瓶和杯子中间。
墨尔赫斯把卡夫拉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向酒馆老板挥了挥手，示意没事。
“幸亏北陆是玻璃的盛产地，如果在玻璃与黄金等价的帕拉奇，这个漂亮的入睡动作就足以使两个码头行会破产了。”墨尔赫斯笑着努努嘴，示意欧文帮忙—起把卡夫拉抬到自己二楼的房间。
欧文对墨尔赫斯的幽默报以一个勉强的微笑：“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导师的意图．卡夫拉只是替我觉得不平而已。”
把卡夫拉丢在床上后，欧文觉得已失去了所有滞留在此的兴趣。
他匆匆地和墨尔赫斯握了手，便从窗口跃入凌晨清冷的小巷。
“我还会在这里滞留相当的一段时间，有空就过来找我吧！”墨尔赫斯在身后补充丁一句。

艾美尔溪谷已经进入了眼帘，欧文不禁对即将逝去的假期依依不舍。
他垂头丧气地想象着未来的五天，使劲把这个假期的所有欢乐都烙入记亿，好在接下来的煎熬中能有些许回味及激励。
忽然，他看到地面上有几行杂乱的脚印，谷口的树林焦黑了一大片，到处是噼啪作响的余焰，整齐的青石小径也被一片瓦砾和烂泥所代替。
谷口的结界被人破了！他心中一惊，弯腰隐入树林，在蒲草和灌木的掩护下飞快地潜行。
进入溪谷后，所见的情景更让欧文惊讶。
一头体长十五码的水蜥蜴倒在湖岸，庞大的身躯把湖边的植被压倒了一片，甚至包括几棵五年以上的榆树，一动不动的皮翅和身上的六七道伤口证明它已彻底地成为一只尸体。
这是不冻湖浮桥上的守护兽，平时只认里安特斯和欧文两人。
欧文更加确信自己的推断——有外敌侵入艾美尔溪谷了!
他匆匆爬上悬崖，随着距离的接近，他感觉到不冻泉的源头有好几股玛那流在涌动，其间还夹杂着一些让人打颤的冰冷气息，让他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剑和魔法。
剑士约莫六个，法师四名。
油然而生的推断让他自己都觉得吃惊。
他不知道自己是根据什么划定这个数目的，但脑海中的一丝灵光却精确地将玛那流和寒气划分为十个单位。
他格了摇头，怀疑昨晚喝得太多，酒精把脑子烧坏了。

的确，他的脑子里现在很不平静，卡夫拉的话突然原闪电船打入思绪：“他是个骗子！他什么也不懂！他拿着些古怪的东西搪塞你，让你永远看不清他的无能！”
他吸了口气，觉得现在不是想这些东西的时候，便努力把那些话语从脑子中弄出去，心底却又莫名地出现了墨尔赫斯的声音：“物我流是世界上最神秘的力量……”
够了！他暗自咆哮一声，纵身跃入激流。
没有石头的约束，水流已丝毫不能阻碍他的速度，他游得有如一条鱼。
冰冷的液体覆盖他全身，该烫的心逐渐冷却下来。
他打定主意，今天无论如何得找到自己渴望已久的答案。
他从水车的底槽边探出头来，这儿离里安特斯的小院只有二十码，里安特斯把他所有的药材都种植在此处。
黄昏的阳光和水车巨大的阴影使欧文成功地融人一片黑暗之中，但小院之前的一切却因地势偏西而被夕阳照得一清二楚。
欧文当初为了逃避里安特斯地狱般的训练，总会尽量延长潜水修行的时间。
他知道如果太早上岸，里安特斯一定会想出其他的法子折磨他，于是便总是躲在这个理想的藏匿之处，等看到里安特斯不耐烦地从院子走出来后，才潜游到小溪的另一端，假装筋疲力竭地上岸。
这样．饥肠辘辘的里安特斯就会催着他去做饭，而不是去继续进行什么变态的训练了。
后来，有所察觉的里安特斯毫不犹豫地把潜水训练得到深夜，让欧文同时享受缺乏睡眠和浑身湿透着煮早饭的“乐趣”。

里安特斯站在庭院的外面，他的脸色平静而冷漠，仿佛只是草丛里出现了几只蟋蟀．偶尔引起了他的一瞥。
六名身材魁梧的汉子稀稀落落地站在他周围，虽然他们的位置貌似凌乱无序，但内行人一眼就能看出，里安特斯所有的退路都已被他们封死了。
六只握住剑柄的手一动不动，干燥而沉稳，剑在他们手中仿佛已没有了重量一般。
他们在兜帽下的眼睛寒光闪烁，脸庞在一片模糊的阴影中棱角分明。
六人的外围站着四名瘦削的男人，他们的全身笼罩在更长的袍子下，只能看见伤痕累累的手指及半张的双唇。
欧文敢订赌，这些人的戒指上一定烙着三颗以上的星。
（在戒指上烙上星印是大陆通用的法师评级方法，大法师为五颗，而三颗的一般都是御前术士等级。）
“一位故人非常怀念先生，他托我们前来，说务必要请先生远游—趟，叙叙旧情。”阵尾的一名法师开口道，看来他是这队人的领袖，祈使句中却一点儿商量的意思都没有。
他的口音非常浓重，许多爆破音都被念成了浊辅音，单词间的连续也出显得生硬别扭。
出身于亚述西部的欧文对这样的口音再熟悉不过了．这家伙极有可能是腓特烈或卡卡罗索人。
（腓特烈：腓安特图列帝国的简称。奥维斯大陆上国家众多，其中有三大帝国，分别是东陆的亚斯当述帝国，简称亚述、西陆的腓安特图列帝国，简称腓特烈和南陆的安德留申帝国，其他小国则多为三大帝国的附属国。此外还有精灵、矮人等种族的部落。卡卡索罗：奥维斯中陆小国，腓特烈帝国的附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