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屯村是个几十来户的穷山村,全村原本连个私塾都没有,直到那个姓李的教书搬来为止。
村里都传那李教书中过举人,实情却谁也不知。那先生不怎么爱提自己早年的事,村里人对他的印象,便只是人很周正有学问,但喜欢喝酒,身子也不大好。
牛二此刻就站在李教书的小屋前的雪地里,一手握拳,一手拎着他家小子牛小二的胳膊拐。他此刻忐忑的很,毕竟李教书人一向不错,书又教得好,这两年村里都有两家的小崽子考进县学去了。
只是就算不愿得罪李教书,他也得拉下老脸来。牛二低头看看自家小子那满头的大包鼻涕吸溜的模样,铁着心想。
方才他从屋里喊了一声,此刻已有人应了出来,却不是李教书,而是他媳妇孙小红。孙小红一见牛小二这满头的包,心里一沉,已知了七八分。再听牛二一说叨,果然是叶开干的好事。
孙小红连连道歉,又从家里取了跌打药,跟着牛二上家里赔礼去了。
傍晚孙小红守着一桌子饭菜坐在家里。
屋外北风怒号,大雪肆虐。那夹着冰棱的狂风砸在窗户挡板上轰轰作响。孙小红朝屋外张望了几次,叹了口气。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才有人推门进来。
孙小红立刻起身,快步过去帮那人关好门。那人好整以暇地拍掉披风上的雪。
李寻欢把一个青布包袱放在桌子上,扫了眼桌上一箸未动的饭菜,又看了看孙小红的脸色,道:“开儿又跑了?”
“他把村口牛二家的儿子打了,下午人家找上门来了。他一大早出去到现在都没回来。”孙小红说着走过去,想帮李寻欢解下披风,“今夜雪大,不看见你从县城里回来我不放心。现在你回来了,我便去找他,你先把饭吃了吧。”
李寻欢却按住了她的手,道:“还是我去吧。”
“你那身子……”孙小红微蹙眉头。
李寻欢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温言道:“那孩子脾气拗,还是我去。你我一路来关外,多大的雪没经过?放心吧。”
李寻欢又重新打开门,走进了肆虐的风雪当中。
天色已暗,李寻欢往北山走去。路上碰见李狗娃他爹,匆匆寒暄了几句,撞见拉了一车砖的赵大牙,帮他推上了坡。
山路覆了厚厚一层积雪,李寻欢攀着松枝蹬上山去。这种大风的晚上根本使不住灯笼,他惟有趁着天色尚未全暗,借这点天光寻找叶开。
前几次李寻欢都是在这山上找到叶开的,所以他这一次也先上山来。
况且下雪天这山上是最危险,就算寻不到那孩子,知道他不在此处,也能让李寻欢稍稍放心。
狂风扑面,几乎让李寻欢寸步难行,寒气呛进胸腔,李寻欢那所剩无几的肺怎么禁得起这种折腾,喘不上两口气就咳嗽起来。
积雪已经没过了膝盖,李寻欢用手拨开积雪慢慢地前行。天色晦暗兼之狂风怒号,纵是再好的目力耳力,寻人也困难,李寻欢不敢施展轻功上山,生怕错过那孩子。
只是如此一来,在这等险境,他这武林高手也就不比山野村夫占到什么便宜,反而因为这一副病躯,比健壮的村夫雪夜行山路更为艰辛。他的脸先前被冻得通红,此刻却已憋的发青,每一次咳嗽之后却没有新的空气进来。
这样的风雪之夜,纵是野兽都不愿出洞,更何况人呢。叶开躲在岩石树丛后暗暗地想。然而山路上却偏偏有人影在前行。
他也同我一样,是个有家不能回的可怜人吧,叶开又同情地想。
那个身影每一步走得都很艰难,还时不时地停下,扶住山石弯下腰咳嗽。
然后叶开听到了几乎被风吹散的熟悉咳嗽声。
他的心猛地一颤,不禁张大了眼睛细细打量那人。那修长消瘦的身影,凌乱的长发……竟是他!竟是他来了!
他来做什么!平日里孙小红连雨都不肯让他淋着一点,冬天一到就早早地升起炉子,每天把他捂的严严实实,这样危险的风雪夜晚,他出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