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记忆从壁橱里摸出几根蜡烛,点燃固定好,塔矢就着浅橘的烛光环顾四周。好一部分的家具已经被搬离,但和空荡荡的客厅不同,塔矢的心里、眼里都是饱满得令人感到酸胀的影像——餐桌上沸开的火锅,水槽里油腻的碗碟,矮几上散布的零食,遗落在沙发中的棋谱,阳台盛开的紫藤花……一切鲜明如昨天,可转眼便成了埃土——这就是现实。
回到卧室的塔矢,突然变得举步艰难。这里的所有都来不及撤离,包括自己亲手蒙上的布块。用力合了合眼,塔矢掀掉双人床上的布盖。随着弹簧发出不协调的吱叫,床垫下陷了几公分。塔矢躺着,他累了,想要好好睡一觉。这时,进藤一定会伏在他耳边说:[晚安。]
进藤说了,他说:“晚安。”塔矢却再也没能听见。
躺在塔矢身旁,进藤想起了他们的初夜——该为这样的回想难为情吗?还是感到羞耻?进藤闭上眼,轻轻地笑。即便是难为情的,羞耻的,说不出口的,那也是他仅剩的东西了。他不过是想要触碰他啊。
——塔矢,我只是想要触碰你啊。
明明结婚那一年,她才十八岁。
塔矢和进藤一同出席了婚礼。穿着白无垢的新娘子纯洁而动人。进藤才发现,明明已经不会再是那个在自己怀里哭咽着说:[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的女孩了。她大概只会依偎在别人的怀里抱怨,有个坏男孩曾今老是把她弄哭吧。再然后,便不复有他的存在。
他们,会很幸福。
[后悔了?]坐在进藤身旁的塔矢对他耳语,嗯,带着微微的酸气。进藤不禁笑道:[对啊。后悔把个醋坛子带来了。]这般有着撒娇意味的话语,塔矢觉得偶尔听着也是一番不错的体验。
[…你笑什么?]进藤皱起眉,显然是发现了塔矢在动什么坏脑筋。
[嗯……]假装在思考,故意逗他,[我在想,果然还是你比较适合穿白无垢。]
[…滚——滚一边去!]进藤用手肘子推他,也不是真的很用力,[别跟人说我认识你。]
塔矢也不好继续跟他闹,要起立祈念了。
三献过后,塔矢突然握住了进藤的手。进藤瞥着他,觉得莫名其妙。
[要奏誓词了。]很轻却很虔诚的回应。
进藤当即把头摆正,内心的鼓噪却烦得他不知道要把目光摆哪儿。
两人交握的双手又紧了几分。
晚上回到公寓,进藤累到直接趴在了床上。塔矢洗完澡回房,见他有意想就这样睡下,赶紧把他拉起来推进浴室——出了一身汗继续这么躺着不感冒才怪。
半夜,累了一天的两人居然都是毫无睡意。这意味着什么呢?
[…塔矢,你睡了么?]
这是…青涩的试探么?塔矢忍着没笑出声:[恩。没有。]
[你、你明天没有棋赛吧?]开始结巴了。
[恩。]塔矢翻身盯着那个人的后脑勺,[你呢?]
[你明知道——]有些不耐烦地翻身过来,进藤正正对上他昏暗光线下越发暧昧的笑容。
一切瞬间了然:[我也没有…]
话音未落,唇已相贴。
[塔矢,要不我们也试试吧。]
[什么?]
[结婚啊。]
噗嗤……[我们现在,不是正在试么。]
[喂——我是认、唔……恩…]
[……我答应你…]
[什……么…]
[我们,结婚吧。]
那晚,抚上进藤脊背的塔矢的手掌,带些粗糙有点儿冰凉。很快,他们激烈起伏而滚烫的胸膛紧贴在了一起。不仅是心跳,他们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皮肤下血管的脉动和血液流淌的热度。
沸腾,融化。
进藤难耐地环上塔矢的颈项,把他拉下胡乱吻了一通。感受着锁骨上麻痒的吻咬,塔矢加快了双手的动作,却从不曾伤害到他。直到进藤低吟着弓起身体,塔矢用唇轻柔地抚上那眼里柔软得不可思议的腰线,流连往上,往上……袭上诱惑的一株红嫩,进藤忍不住叫唤一声,指尖嵌入了对方的肌肤里。
莫名的渴望迅速攀升,知道怎么进行下去是一回事,亲身体验又是另一回儿事了。
像失水的鱼儿一样开阖着双唇,拼命索求氧气。意识还躺在海绵里茫然地飘荡,诚实的身体则早一步反应起来,进藤的双腿正时重时轻地蹭着塔矢的腰侧。塔矢弯起眉眼吻上他的嘴唇,深情辗转之间,开始另一边的深入。
被撕裂般的疼痛无法忽视。进藤溢出的泪水被塔矢一点点吻去,他说:[对不起,对不起……]
[…笨蛋……]进藤抵上他的额头,[这种事…你道歉……干什么…]
没有必要感到抱歉,不要在意伤痛。好好感受你我的存在,享受你我的温存。
并非全是快感、欲望的使然。他们攀缘着彼此,汲取赖以生存的养分,珍惜着来之不易的每一分一秒,珍惜着彼此的一点一滴。
——除了你,我别无所求。
那是他们的初夜。似乎,还完成了一次成功的求婚。
时至今日,进藤仍然清晰地记得塔矢指尖的温度,发梢细碎的刺痒。他忘不了的,还有塔矢的誓言:[我们,结婚吧。]
进藤不只一次问自己,为什么还会回想到这些、那些?答案一定是,他还贪恋着别人的温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