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起得很早,打电话叫了计程车直奔许平那里。
上大学那年,许平租下了现在这个一室一厅的小公寓。搬进去的第一天晚上,我们坐在当时空荡房间的唯一家具——king size床垫上喝酒。他随手扔了把钥匙给我,说是我这人作息习惯诡异,他可受不了以后为了帮我开门扰乱自己的睡眠。
我当时有些醉了,一些原本顾忌着不敢说出口的话,也轻易的脱口而出,‘你这算什么?’我的手指穿过钥匙环转动着,‘想要和我同居啊!’
许平没答话,也不看我,只是低着头喝酒。我不知道是酒精还是其他缘故,那一刻他的脸红了,拿着罐装啤酒的手也在微微发抖,纯真可爱的像只小白兔。
我忍不住想要继续逗他,于是欺身上前将他压在身下,‘许平,’我轻笑着将唇贴近他的耳边,‘和那些个老头子比起来,我最喜欢你了,你也是喜欢我的吧!我们做一次怎么样?’
许平的身体僵直着,他别过脸,开口时声音低沉甚至有些悲伤,他说,‘我不会和没有心的人上床。’
那晚的我趴在他身上大声的笑着,笑得太凶,以至于到最后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那么温柔的拍着我的背,一遍遍地说,‘没关系,没关系。’
‘怎么可能没有关系?’我将头埋在他的肩窝,说的断断续续,‘许平,我没想到会这样,真的没想到……开始时我以为只要在心的周围建起坚固的堤坝,他们就侵蚀不了我,不管肉体如何堕落,我还可以保有一点干净的东西……我是个傻瓜,傻得无可救药,从放弃自己的那一天起,我就开始从内里腐烂,什么样的防护也阻止不了……’
‘这里,我这里,’我的手按向胸口,‘这里是座空城,费尽心机建起的堤坝守护的竟是个空壳,多么可笑,多么讽刺!……许平,我没有退路,只有继续走下去,如果我们成功,我想也许还可以得到某种快乐。可,可幸福,……那是永远没有可能了。我的心烂掉了,没有了。就像你说的,不会有人想去抱一个没心的人,我再也不会得到幸福,怎么努力也没有用……你说,你现在还能告诉我没关系吗?你说啊!’
‘没关系,’许平的声音清透到可以穿越时间,以至于今天的我,仍可以忆起当时空气里的每一个字。
‘快乐可以一个人感受,而幸福则是在与人共享中得到。一定有人在等着你,等着接纳你的一切,也等着你接纳他的一切。那个时候,他的心会在你的胸口跳动,那里再不会是空城,那就是你的幸福。’
‘没有那样的人。’激动渐渐退去,酒精开始发挥效力,我靠着他喃喃地说着,有些昏昏欲睡,‘不会有人在完完全全了解我后还喜欢上我。我自私,狠毒,随便,不择手段,我是彻头彻尾的坏蛋。’
‘有,当然有,’许平好像在轻声的笑着,‘至少我就知道一个,只是那个人比较倒霉,他越不过你的堤坝,他到不了想要去的地方……’
那是我第一次勾引许平,也成了最后一次。我们在后来的日子里默契的再没提过那次谈话。不过,我们随后的关系自然的变得更加亲密。他成为了我唯一的真正的朋友,完全可以交托所有。
打开房门的时候,许平裹着被子在床上睡得正香。我到厨房冲了杯咖啡,坐在电脑前调出昨天他的交易记录。和我预想的一样,许平没有半点的失误,交易额和交易时间都控制得相当好,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现在只要耐心等待今天上午证交所的公告,一切就算初定。
当下似乎该具体考虑一下资金回收后,要采取的策略。我调出电脑里被双重加密的文档,那是我费尽心机从程远山那儿弄来的程氏几个秘密帐户的资金流向。
‘你来了,’许平揉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果然是休息了一天的人,起的就是早啊!’
他在浴室里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就凑了过来,‘怎么,现在就开始想从哪儿突破了?’
‘许平,你看这里,’我指着屏幕上几笔每个月几乎相同的拨款,‘金额固定,日期固定,汇入帐户虽然有别,可三个都是在美国的个人账户。出现频率这么高一定有问题,我们只要能查出他们都属于谁,就应该可以找到突破口。’
‘说得不错。’许平瞥了我一眼,‘不过也用不着这么急,先等今天JS的消息公布,忙完资金回收再说。程愿,慢一点没什么,最重要的是谨慎,你爸爸他们在商场翻滚了几十年,我们只要露出一点蛛丝马迹,就难保不功亏一篑。’
见我皱着眉点了点头,许平拉着我从电脑前起身,‘别盯着屏幕了,证交所要九点才正式向外发布消息呢。先过来帮我做早点,那么大个黑眼圈,可别告诉我你昨晚紧张的一夜没睡啊!’
15.
一切进行的比预想的还要顺利。
那个曾在床上折磨过我的变态,衣冠楚楚的代表证监会向外公布——JS企业成功吸引到海外资金,将于本月内进行重组整合。
JS这支几天前还被逼得进入ST板块的股票,不到半个小时就两次涨停,而且上扬势头丝毫不减,一直维持到了下午三点。
许平兴奋的开了瓶香槟,我也感受到了些许久违的激动,拨通了证交所李强的电话,‘李强,我程愿,今天辛苦了。’
‘怎么会!’李强在那边快活的笑着,‘我倒希望天天都这么个辛苦法,那我三十不到就能退休,到加勒比海晒太阳了!’
我也不由得一笑,‘今天加勒比海是没有,啤酒海我倒可以免费提供,出来放松一下吧!先来许平这儿,然后再商量去哪儿。’
‘这样啊,那你们可能得等我会儿,’李强说到这里忽然压低了声音,‘我们这里地下停车场出了点事。曹正坤,就是今天宣布消息的那人。刚刚取车时被人用棍子打断了两条腿,据说其他地方伤得还不太重,不过血流了不少。警方怀疑是证交所的某些操盘手因他公布的那个消息损失惨重,一时冲动所为。半小时前把停车场封了取证。奇怪的是那个曹正坤,问他什么都说不知道。总之,我的车一时是拿不出来了,过会儿还要做笔录。程愿,咱们可先说下,不管我来的多晚,你和许平都得等我……’
我合上手机,傻站在当地,直到许平摇晃了几下我的肩膀才回过神来。
‘程愿,怎么回事?李强他那边出问题了?’许平一脸关切焦虑,‘先别急,说出来,我们慢慢想办法。’
‘不是,’我对他勉强笑了笑,死死的攥着拳头,指甲刺到了掌心的肉里,尖锐的痛,‘许平,我突然想起件要紧的事。’
说话间已经到了门口,我从皮夹里抽了张卡给他,‘你和李强今晚好好放松一下,都算我的。’
‘你跟我还瞎客气什么!’许平不满的推开我的手,‘要真把我当自己人,就告诉我怎么回事!这么多年你还没瞒过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