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塔矢揉揉眼睛,在车上看书果然有些费劲。
“你看,很辛苦吧。”通过后视镜频频向塔矢投以关怀目光的妈妈忍不住开口劝说,“要是弄伤眼睛就麻烦了。就先休息一下嘛。”
“可是,妈妈。”塔矢笑得纯真,很明显,他并不大打算就此停下,“只剩一点了。”
妈妈也只能皱眉,抿了抿唇后说:“是棋谱吗?非要马上看完不可?”塔矢估计她是想起了某些不好的旧事,那模样,是生气前的预兆。
塔矢装作为难的样子开口:“不是的。这是朋友的书,我只是想赶在归还前看完么。”偷偷吐了吐舌头,在心里对父母亲补了一句对不起,说谎始终都是不对的。看着妈妈露出完败的无奈笑容,这时候,从书页里飘出来的花香总能驱走他的不安。他突然觉得,能从妈妈那里认识这种花。
“这是……”只瞄了一眼那蓝紫色的切花,妈妈便露出了一种怀念的神情。似乎是回忆足够甜蜜,妈妈良久才揭晓了答案:“这是Vergissmeinnicht哟。”
结果是,塔矢仍旧对花儿不甚了解。
“想知道的话,小光就自己去找答案吧。”妈妈说着还故作神秘地冲他挤了挤眼睛,让塔矢自个儿伤脑经去了。
既然这样,塔矢提起劲头,就在书里找找看吧,花儿的秘密。
—6—
进藤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就在进藤爷爷家那个幽幽的仓库里,让故事回到原点。
“还记得吗?Sai的事情。”
塔矢的反应,出奇地淡然:“那个‘总有一天’么。我记得。”
“你就别挖苦我了。”尴尬地搔搔后脑勺,进藤笑得苦涩,“呐,这里——”修长的食指,轻点在老旧的棋盘面上,沿着看不到的轨迹缓缓滑动,“是我和他初次见面的地方。”
进藤才发现,回忆用说的好短,那么为何如此沉重?对了,他想到一个办法,可以减轻肩上的负担也说不定。就让他再任性一次吧,哪怕只是徒劳。
塔矢以为进藤会哭,可是他没有,他只是红了眼圈。那是一种怎样的痛,塔矢没有办法用语言去形容,他只能拼命地去感受,去想象,然后用行动表达他的情感。笑一笑,抱一抱,比任何言语的安慰都来的凑效,不是吗?
进藤眨眨眼,一副决心已矣的模样站到塔矢跟前,率先打破了令人难受的沉默:“把手伸出来。”对于进藤莫名其妙的要求,塔矢只是愣愣地伸出了手。
从背包里掏出那把宫扇,进藤把他递过去:“现在,他属于你了。”
心脏在瞬间被擂动,一锤又一锤。
接过扇子不过一秒的功夫,塔矢却觉得花光了这二十几年来所有的精力。去拥有一个世界的感觉,就是遍寻不到唯一一片碎片的,关于进藤的拼图,终于完整了。
两人都好似松了一口气,凝重的空气一挥而散。与塔矢还处于郑重又坚毅的神态不同,进藤翘起的嘴角很快为那样的脸庞走漏了愉快的笑声。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像是火炬交接一样的仪式——我们刚刚做的事情。”
“连接过去与未来吗。”塔矢会心一笑,“很好的句子呢,进藤。”
“哪里哪里,”进藤扬高了下巴,挑眉,“塔矢本因坊过誉了。”
这家伙,还记着这一帐啊。刷一声潇洒地捻开宫扇,塔矢本想奉陪他玩一次,却在得见扇面上斑驳的血痕之后,哑口失声。
“有什么好惊讶的。”进藤握住塔矢变得僵硬的双手,缓缓合起了宫扇,“不就是在很多年前那场事故中弄到的么。”
就是因为知道才……!塔矢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尝受到那种滋味了,然而根本无法忘记,也无法阻止恐惧再临。什么都来不及做,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存在说不定下一秒就会消失…生命的存亡规则,有时候就是这般残忍。
“那个时候……我好怕。好怕好怕,失去你。”塔矢不是在示弱,他怎么可能示弱?那个就算是在棋盘上被逼入死角也要君临天下的塔矢,不过是在倾述最真实的自己罢了。
能够相互敞开心扉的人已经出现,王座将不再空虚——王,成就了真正的王。
进藤感受着掌心处微微的颤动,似曾相识的场景仿若再现。原来多年前,塔矢是在害怕。这种被别人牵挂着,被别人紧张着,被别人守护着的人生,真美好。
如果可以,一次就好,让时间倒流,回到认识之初。也许,不幸的结局就能被改写。
神明大人啊……
“没关系,忘了吧。”进藤很清楚,奇迹不可能再有第二次了。他连发呆着慨叹心中愤懑、悲伤的时间都没有。
“是你的话,一定做得到。塔矢,忘记那些过去,好不好?”
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尽量减少对别人造成的伤害。他只能这样,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一样无能为力。
塔矢反握住进藤的手,闭上眼深呼吸之后才说:“我……不想忘记。”那像是在对局时狠了心决定痛宰对方的模样让进藤忘记了要说些什么。
“因为,这也是你的一部分。现在,也属于我了。”
被别人紧紧拥抱、拥有的感觉,让进藤聪灵的大脑暂停了运转。他不知道,刚刚塔矢说了多么不得了的话。
“真是……顽固的家伙。”进藤失笑,“不过,这就是塔矢亮的一贯作风呐。”
遇见了塔矢,进藤才承认,一个人的世界也可以很精彩。因为那个人霸道却温柔,死板但聪颖,寂寞又好胜,就像是傲骨一身的狡猾狐狸。这个一点儿也不可爱的人,进藤光喜欢着。喜欢着啊。
所以,就算没有我,你也可以走得很远很远,让故事从最初走向圆满的结局。塔矢,是你的话,一定做得到——进藤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这般坚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