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关乎麻仓叶……
麻仓叶异于常人,这一点只有三个人知道,其中的两个已经去世近十年。所以知道这个秘密的,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作为皇后的长子与麻仓皇族的二皇子,是始终位于是非漩涡中的,所以我的母后为了我的安危,请来了偶然被皇帝宣入宫门的药师。
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被迫吃不同的药,强身健体的补药以及见血封喉的猛毒,母后希望我将来不必担心他人下的毒。
可是在这件事完成之前就东窗事发了。
母后爱上了那位喜爱流浪的药师,然后被发现,然后被逐出宫门,然后死在比冷宫还糟糕的府上。
药师被生生活刮,三千二百一十六刀,一刀不少。
他临死前我去牢里看过他,自然是偷偷去的。他说他没能完成母后给他的任务,但是即便我不能百毒不侵,只要是中过一次的毒,身体就会自动产生抗体,从而免疫。
我点头。
我不怨他们,他们没有错,母后只是厌倦了呆在笼中的生活,药师只是爱上了一个温婉的女子。
麻仓好,是在母后死后第一个愿意抱我的人。
我说,希望他明天也来找我玩。他答应了。
在他抱着我的时候,我在他脖子上抹了一种毒药,名字是“一日锁”。要是他明日不来,那么十二个时辰内便会暴亡。
那时候的是非观的确是有些扭曲了,多少年后每每想起这一幕,还是心有余悸。幸好,幸好他如约来了。
还是那么笑着,眉眼弯弯的,火红地衣角在雪地里异常刺眼,我趴在他怀里,几乎哭了出来,搂着他的脖子不想放开。
不,我只是在给他解药,不是在贪恋他怀中的温暖。一次次这告诫自己,又一次次地否决了,承认吧,自己是真的依赖了这个人。
他把我当做好孩子,可是我不是。
他应该希望我是个好孩子,所以我就做给他看。
是这样的吧……
五皇子死的时候我觉得什么地方空落落的,或许早就没人记得了,他牙牙学语的时候拉着我的手叫哥哥,那时的我还小,觉得可爱就拉了拉他小小的脸,结果他就哭了起来。
他的尸骨是皇帝下令焚毁了的,对于重视尸骸的当世来说,这等同于在死后凿墓开棺的侮辱。
真是可惜了,明明还是个孩子。
可是又有谁还想的起来,其实我们都还是孩子。
无法制止这些事发生,就想我无法埋怨麻仓好一样。
故意把丞相送来的信件放在茶几上,和往常一样入眠。
天未亮的时候,好起身更衣,我一夜未眠,却装作熟睡。
他吻了我,头一回吻了我的唇而不是额角,我只是盼着他快些走开,我不想等到眼泪在他面前流下来。
他发出细微的叹息就走了,我闭着眼,真的真的想哭,可是却没有泪水。
是时候离开了。
南夷的天气很好,安静的夜晚里我总会突然惊醒,冷到手指颤抖,思维不听使唤地想到他,只能抱着膝盖等到天明。
丫头老是笑我像只猪,睡了那么久都不肯起床,我张口结舌,半天都辩解不出一句。
丫头知道我养了几只鸽子,丫头不知道这几只鸽子是我和丞相交流的工具。
在无数次的通信之后,我答应丞相,他把我推上皇位,而我老老实实任他摆布。
这天是永贞元年二月十三。
永贞元年五月初七,丞相要求接我回京,以助长叛军信心,我回了他最后的一封信,绑在鸽子的腿上,看着它展翅飞翔。心里是羡慕的,它飞得很自由。
随后又释怀了,它的心早已被禁锢,无法飞往别处。
和我一样,不是吗?
端起茶杯,想着丞相看完信后的表情,笑了。丫头用手中的鸡毛掸子敲了我的头,说我肯定又呆了些,坐着喝茶也能傻笑。
永贞元年五月二十,历时三月的叛乱被镇压,丞相及其党羽被判处极刑。念及丞相是百官之首,又是皇室姻亲,决定不对外公开行刑过程。
我知道,丞相是在叛军气数将尽的那一天,七窍流血而亡。
因为这毒,是我下的。
每次与他相交的信函都可能经过许多人之手,所以我没有把主意打到信封或者信纸上。我只是利用了他过于谨慎和疑心重的心理,他一定会为了安全起见,把每封信函亲自烧毁。
每封信函的墨汁里,都掺了毒,只要经过燃烧,毒素会通过他的口鼻在他的身体里扎根,三月,只要三个月他就会死。
七重樱,是这种毒的名字,我曾经吃过的,还在好的行宫里毒发。
毒发七日之内得不到宫中特有的解药,七日过后就会回天乏术。
七日之内得了解药,也要在七日之内不间断地在昏迷的状态下用药,这都是我曾经历过的。
我给丞相的最后一封信,只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他已经中毒的事实——这一点不必说他也明白,毒一旦发作,前六天都会有程度不同的吐血症状。
第二件事是解药只有在七天之内拿到才有用,而解药现在只有皇宫里才有。
余下的七日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我不怕他会派人来报复我,这南夷可不是七日的车程就到得了的,他会不顾一切地进攻皇宫,寻求最后一线生机。
就算他派了人来,那人在半路得知他的死讯和叛军倾覆的消息,还会不会执行这个没有意义的决定,答案不言而喻。
已经抛弃了章法的用兵又怎么敌得过好的布局。
丞相是我杀的第一个人。
为了好,也是为了我自己。
好,我不是笼中的金丝雀,我要做的,是你高飞的羽翼。
我在这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