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转横波处,尘飘泪点初。你去呵~~则怕芙蓉帐额寒凝绿,茱萸带眼围宽素。渠渮烛影香销柱······”*
那五凤沉香所围困的铜镜闪着模糊的光,似因嫉妒想要遮掩端坐面前梳妆吊嗓的女子绝世的容颜,却因那份朦胧给她些许苍白的肌肤晕染上娇媚。
“看画屏山嶂彩云图,到头来蘼芜怕作相逢路。李郎~~咳咳,你可有······咳咳咳!”女子终于忍不住咳嗽出声,正在盘发的手也只得松下,抚着胸口,想让症状缓解的轻一些。那一头如漆直发失去精致的盘弄,顺着原来装弄的圈绊晃了几圈,娓娓落地。
“娘!”又是一汪清脆的女声,红色纱幕被松松撩开,一股清冽的梅香飘然而至,帘后急急走进一个端着瓷碗的蓝衣女子。她匆忙将瓷碗放在房内的茶桌上,便去扶持咳嗽的越发厉害起来的娘亲。
“最近不知是怎么回事,身子骨是越来越虚了。”待咳喘毕后,刚刚梳妆的女子脸上早已浸上一层薄汗,也泛上几抹不自然的血色,喃喃的道。
“烟芜给娘端了碗冰糖雪梨来。”蓝衣女子转身去端了那瓷碗,温热的浆体散发着热气和淡淡的甜香。
“那还真是有劳你了。”女子垂眼搅动着那碗甜食,过了一会舀了一勺入口。烟芜看着她吃了一口,才放下心来,束起她的头发,想要帮她绾发。
待到第二口冰糖雪梨下了喉头,女子开口:“锁凝呢?怎么不见她跟你一起过来?”
烟芜一边替她盘齐发丝,一边笑道:“妹妹去西湖练琴去了,怕是明日傍晚才回得来。她可一直想着要超越您,在第一次表演时成为桑粼楼的第一才女呢。”
“咳,是啊,锁凝这丫头,可完全有这个才华呢。我也老了,争不过她。”她笑起来美得像细雨后的娇艳牡丹,眼角却多了几道岁月的刻痕。尽管这让她多了一份落定红尘的淡然,却仍掩不住衰老之容。“你也是啊。丫头出落得越发俊俏起来了。小时候给你用梅花的熏香,现在不用熏香,也是梅香醉人了。”
女子伸出手,抚摸着烟芜的脸蛋。她那被凤仙花染得艳美的指甲轻轻挑起烟芜的发丝,感慨着时光的流逝。
烟芜长了张极像女子的面容,可是眼角少了份上挑,便多了份清冷,少了分娇媚。
锁凝和烟芜是一胎双子,容貌上没有任何区别,可是不用怎么接触,再眼拙的人也能看出她们俩的不同之处。且不说她们姐妹俩身上飘散的梅花香和梨花香迥然不同,锁凝继承了母亲的那般风情,娇美可人,柔媚如水;而烟芜,则是清冷空灵,淡泊似水。同样是水一般的性子,却又天差地别。
她们的母亲则是桑粼楼的第一才女,寒浅。
在妓院盛行的京城,桑粼楼是一个巨大的悖论。它里面云集了这个时期的所有美貌才女,却不让她们卖身。最初人们只觉得这是一个招揽生意的噱头而已,可当开业后屡屡有心怀不轨的客人被才女们用簪钗刺伤后被赶出来的事件发生后,这里的客人逐渐变成了那些来赏风品雅的翩翩贵公子。桑粼楼并不逼迫女子签卖身契,她们想走就走,想来就来,只需在管理人婷娘那儿挂个名或者划掉名就可以了。每月账房便会拨一笔银子给留下的姑娘。
这份收入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足够生活了。但离开的女子却仍还是有,多半是和哪位公子两情相悦,将要结为夫妻。有人离开便有人进来,所以桑粼楼的生意一直很红火。不仅红火,还很神秘。据婷娘说,桑粼楼还有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寒浅可以说是桑粼楼的头牌。琴棋书画自是不必说,可她还有得一副好嗓,唱得京剧和昆曲。今天,她便是要演出那让她一炮走红的昆曲《紫钗记》。
说来也怪,第一次演出,一般人都会选择更为出名的《牡丹亭》,她却偏偏选了那《紫钗记》。可是那出戏真是美啊,寒浅像是那霍小玉*上了身一般,将那情意神态演绎得淋漓尽致。
而烟芜锁凝,是寒浅与一个不知名的公子所生。外人不知道这段镜花水月的时光里发生了什么,只道是桑粼楼的第一才女生了场大病,足足阔别一年才重归舞台。
谁知道那大病,竟是情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