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夜已深,宁静的石板路在月光下向着远方延伸,地上每一个坎坷都被映照得灿烂。路边的野猫灵巧地跃上垃圾桶,在满得快溢出来的垃圾堆里翻找食物。晚风从巷子里穿堂而过,忽的,野猫停下觅食的举动,机警地竖起了耳朵。隐约间,从巷子深处似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匆忙却并不紊乱。
蓝发男孩驾轻就熟地闪身避入小巷,巧妙将气息隐藏在黑暗里。而随之而来的另一群脚步声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昭示着追捕危机的安然度过。
男孩长吁一口气,眉宇间染上些得意的色彩,为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而暗自高兴。待到确认再也听不见丝毫追踪者的脚步声后,他摇大摆地晃出巷子,像个打了胜仗的英雄般踏上他的归程。他踩过月影斑驳的地面,踏碎了被风吹落的枯叶,迎着晚风笑得格外舒畅。只是冥冥之中似乎注定了一切并不会那么顺利,并没有走出多远,他便在下一个拐角处意外撞见那张熟悉面孔。
斯佩德看见阿劳迪的时候后者正双手抱臂斜倚在红砖墙上,好整以暇地注视着他,似乎等待已久。
出乎预料的相遇让年少的斯佩德乱了手脚,他不知道阿劳迪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代表什么,也不知道那个瞳孔里没有一丝波澜的少年对于他这次破格的行为所知多少。五岁的年龄差距在此时此刻凸显出来,连如水的月色也掩饰不了他慌乱的心跳。
在双方都沉默的世界里,时间过得真是漫极了。至少斯佩德是这样觉得。
“你去做什么了?”幸好阿劳迪并没有让难堪的沉默持续太久。他没有过多感情色彩的语调让斯佩德抬了头,却冷不防撞进阿劳迪清澈的蓝眼睛里。那双熟悉的眼眸比那不勒斯的海还要深邃明净。没有惊涛骇浪,却在月光照耀下摇曳着粼粼波光,恍惚间就让蓝发少年迷失了方向。
事先准备好的谎言与借口,在对方面前似乎也会显得漏洞百出。斯佩德聪明地选择保持沉默,从而避开可能会出现的被拆穿谎言的尴尬局面。
“回答我。”
年长五岁的少年显然并不打算那么轻易地放过斯佩德。他直起腰走到后辈面前,眯起细长的凤眼。刹时那不勒斯海面上笼上一层阴霾,低气压在海面与夜幕间盘旋。五岁的年龄差真是让人生厌。斯佩德愤懑地想着,身高上的差距让他确确实实感受到阿劳迪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反射性后退一步逃出低气压攻击范围。
“再等等,再等等!”斯佩德一边嚷嚷着拒绝配合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怀表。随着斯佩德掏口袋的动作,阿劳迪敏锐地捕捉到前者衣襟敞开的地方骤然出现的那一道微弱亮光。不给对方丝毫反应的时间,阿劳迪欺身上前迅速扯走蓝发男孩藏匿在外套内侧袋里的赃物。
是金属特有的冰凉触感。阿劳迪皱起眉盯着落入手里的银色手铐,极其考究的做工彰示着这不是市面上寻得着的普通商品,手指沿着内圈细细摸索,市里著名工匠的名字被镌刻在凹槽里。是锻造银制品的老沃克先生。如果没有看错,刚才追捕少年的那群人应该就是沃克先生新雇来看店的学徒。
未来情报局首领很好地发挥了他搜集与分析情报的天赋,只是他仍想不通斯佩德费尽心机去银匠家偷一副手铐做什么。出身名门的斯佩德从来都不用为柴米油盐操心太多,他的贵族父亲早就周详地为他铺平了人生道路。阿劳迪曾趁着在档案室学习的机会调阅过斯佩德的背景资料。后者的人生道路完全以这个年代标准的贵族家庭从政模式按部就班,若没有大的变故,过了二十岁斯佩德便可以得到属于他自己的爵位。而所谓大的变故……也就是指他莫名其妙提出要加入彭格列这一点吧。
阿劳迪从未过多考虑过让斯佩德想要加入这个正在筹备中的小家族的动机是什么,作为自幼被家族培养长大的他只是被动地遇见男孩,被动地接受男孩介入他的生活,并且被动地习惯。
习惯了这个聒噪的存在,才会在这次夜间查寝时第一个注意到不对劲的地方。只是阿劳迪没有想明白,当自己偶然间发现少人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立刻通知负责斯佩德那间寝室的前辈,反而选择默默离开彭格列宅邸独自找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