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丞相嫁女那一天,北郡王府宾客如云,一片歌舞升平。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晚,西厢喜房的门被打开,一个身穿大红喜服的娇小身影在夜色掩映下飞快的穿过走廊,朝着宴客的正厅走去。
一路走来,院子内外都悄无声息,她攒紧了怀中的匕首,推开了正厅的大门。
厅中的宾客都东倒西歪的伏在桌上,没有一人清醒。她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同样身穿喜服的新郎,俊挺的脸上似乎还缀着一丝满足的笑意。她走到他面前,蹙眉望着她,手里的匕首却迟迟没有落下,最后终于还是转过身,朝着主位上的北郡王走去。
她死死的盯着垂着头衣饰华贵的老人,双眼中迸射出清亮的光芒,抬起手,手起刀落——
然而,匕首落下的一瞬间,那个看似昏迷的老人突然手掌一松,一捧淡红色的烟雾随即散开。紫瑶愣住,只觉得四肢百骸骤然刺痛,仿佛有只手正生生的将她的灵魂从身体中撕裂开,一时间全身无力,几乎连站都站不稳。
身后一阵寒风,有人轻斥道:“妖孽!”
未及回头,一股冰冷尖锐的凉意透胸而过,她愕然的看着从前胸探出的雪亮剑尖,认出了这是景煜的随身佩剑,皇帝御赐,镶着金吞口,剑柄上还刻着麒麟。
她艰难的转过头来,看到熟悉的脸庞,可那张英俊的脸上,如今却布满了惊惧和愤恨。
“文睿……”
“住口,妖孽!”
他刷的一下抽出剑,大股的血从她胸前的伤口飞溅出来,洒成一片。她无力的扑倒在地,忍不住想,原来她的血也是红色的,原来她也会觉得冷……好冷,比翾珠的手还要冷,冷到骨髓里。
“若不是司天监的李大人前些日子来送贺礼,还不知道这里早已妖气冲天。”椅子上的北郡王慢慢的抬起头,拍了拍手上残留的束魂散,脸色一片肃冷:“经李大人卜算,真正的丞相千金早就死了,你到底是何方妖孽?为何要害我全家!”
紫瑶抬了抬头,她的魂魄已被药物束缚,控制不住身体,只能看到北郡王的一角锦袍,以及景煜手里那把滴着血的剑,剑尖正指着她的额头。
她想,她应该方才就一刀杀了景煜的,为什么那一刻会心软了呢?
为什么想到他从马蹄下救了她,想到他们在邀月楼里畅谈,就心软了呢……
她觉得眼眶沉甸甸的,在泪水落下之前,抬起手用力的擦了擦眼睛,冷笑道:“北郡王,你可还记得君家的天骏牧场?”
北郡王果然愣住:“天骏牧场?你是说那个已经被我郡府督军剿灭的逆贼?”
他坦然承认,紫瑶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一场肆虐的大火和哥哥血肉模糊的脸,她声音嘶哑,美丽的脸上满是泪痕和怒意:“我就是君家的女儿君青青!真正的逆贼是你!你通敌叛国,杀光我全家,我就是来找你报仇的!”
北郡王一脸惊讶,可他还没有说话,景煜的剑尖已经抵在她的颈边,喝道:“妖孽,休得胡说!”
她又转头看他一眼,那双明亮的眼中再没有初见之时的温柔潋滟,只有满满的厌恶和杀气……她凄然一笑:“不错,我是借尸还魂的妖孽,可你们……手上沾了那么多鲜血,就不是罪人吗?就算我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北郡王,你会下地狱的,你不得好死……”
“君姑娘,你是不是弄错了?”
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怨毒的诅咒,北郡王撩起衣袍,蹲在她的面前。
景煜急道:“爹!”
北郡王了摆手,看着青青,沉声道:“我北郡王府从未做过有负家国之事。不错,君家的人是我杀的,但叛国通敌的人不是我,而是君家!”
“你胡说!”
“是不是胡说,给君姑娘看一件东西,姑娘自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