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注释精当详备
冯浩区分笺注,以征求典故为注,疏通意义为笺。冯本征典、解词并不单纯征引故实,除引用外更加有按语,疏解典故之意。庚子本和嘉庆本各卷均附有补注,以嘉庆本最为详赡,共补注有诗182首,290条。
冯本注释的内容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旧注不明要做增损改易。冯浩对旧注引文作了仔细核对,他在《笺注重校发凡》中说:所引典故,初梓半仍旧本,以为何烦尽改也。讵意旧本动有疏误,甚且伪造妄增,以成其说。而后起或不之察,转相据引,袭谬承讹,久而转疑古籍之脱落,是诚为害己。今逐条讨核,不目审而心会者,弗以录也,学者庶可见信。重版本较之初版本,纠正了较多错误的旧注。对于引用的语典、事典,冯浩一定详细注明,这方面比朱注要完善得多。如“柳恽汀”(卷二《酬令狐郎中见寄》)朱注:“白居易记:‘湖州城东南二百步抵霅溪,溪连汀洲,洲一名白苹,梁吴兴太守柳恽于此赋诗云:‘汀洲采白苹。’因以名洲也。”冯注:“梁书:柳恽字文畅,少工篇什,为吴兴太守。柳恽江南曲:汀洲采白苹,日暖江南春。白居易五亭记:湖州城东南二百步抵霅溪,溪连汀洲,洲一名白苹,梁吴兴守柳恽于此赋诗云,因以为名也。”冯氏字字句句必求来历,能使名物、事件纤细毕露。但缺点也是明显的,容易流于繁琐细碎。
第二,补注旧本失注之典。冯注抄录他人较少,对他人注解的补充也较少,多是自己引用古书加以注解,这无疑是一位史学家熟悉历史专长的表现。如卷三《流莺》冯氏注“万户千门”、“凤城”为京华,由此知流莺为自寓之作,当时诗人处于京华繁盛之所却无处托身,一片凄苦悲凉之情。王鸣盛在《李义山诗文集笺注序》中对冯浩的工作作了充分肯定:“尤奇者,钩稽所到,能使义山一生踪迹历历呈露,显显在目。其眷属离合,朋俦聚散,吊丧问疾,舟嬉巷饮,琐屑情事,皆有可指,若亲与之游从,而籍记其笔札者。深心好古如是,细心考古如是,平心论古如是,读之直恨先生不具千手眼,尽举天下书评阅之然后快也。”
第三,纠正朱注不当之处。冯注不仅详细细致,而且准确率极高。如卷一《自南山北归经分水岭》朱注“南山”为终南山,终南山在长安之南,自兴元奉丧北归,不可能走终南山一路。冯以为山南之兴元府。同卷《回中牡丹为雨所败二首》冯以“回中”为安定之回中,在泾原,而不是朱注扶风前汧之回中。《即日》(小苑试春衣)朱注认为“鸿门”是项羽屯兵之鸿门,冯注引《汉书 地理志》认为回鹘入侵之地,与前句与吐蕃战役相对。《哭虔州杨侍郎》“过赵受钳奴”朱注以豫让化身为刑人,与行刺复仇事,不确。冯浩易之为赵王宾客自为钳奴相随以报恩,十分贴切。《登霍山驿楼》“速继老生功”朱注引《唐书》为高祖兵败宋老生事,冯注引《旧书纪》为霍山神使佑护破贼事,更为确凿。《送千牛李将军赴阙五十韵》“照席琼枝秀,当年紫绶荣”朱注以为“紫绶荣”指李晟,不当,因为千牛将军为三品,配紫绶。《漫成三首》冯以“洛阳城东西,却做经年别。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属之范云。朱注沿袭义山的误会,以为属何逊。冯注相对朱注可谓前进了一大步。考究冯注为何确切的原因,第一他不盲目信从古书、旧注,敢于质疑;第二多引用唐代史料、唐人诗文作为证明,可以相互发明。如《日高》“駊騀”一词,朱氏引扬雄《甘泉赋》“崇丘陵之駊騀兮”释为“高大”,冯氏引韩偓《香奁集》“酒荡襟怀微駊騀,春牵情绪更融洽”以为“床内人睡态”,韩偓为李商隐同年韩瞻的儿子,李诗中曾有“雏凤清于老凤声”赞颂韩偓的诗作。冯注显得贴切。
冯注为后人提出异议的较少,如卷二《泪》“人去紫台秋入塞”冯浩曰:“《恨赋》‘若夫明妃去时,仰天太息;紫台稍远,关山无极。’此为一离宫阙,便远至异域”今人叶嘉莹曰:“此诗标题是‘泪’,中间二联……实在用的是四则与哭泣流泪有关的故实。……则‘人去紫台’句亦必当为与泪有关的故实才是。冯浩引江淹《恨赋》,则只注出了‘紫台’的出处为明妃的故实,却未曾注意到此句亦当与流泪有关……在故实的含义上,义山实在用的乃是石崇《王明君词》的故实。石崇诗有云:‘我本汉家子,将适单于庭。辞诀未及终,前驱已抗旌。仆旅涕流离,辕马悲且鸣。哀郁伤五内,泣泪湿朱缨。’这几句诗极写明妃出塞时哭泣流泪之状,这些句子才是义山咏《泪》一诗中引用明妃出塞故实的真正取意所在。” 卷三《赠孙绮新及第》“长乐遥听上苑钟”冯注“长乐”为长乐坡、长乐驿,钟振振说此句“实是‘遥听上苑长乐钟’之倒文,盖七言绝句格律甚严,本诗首句仄起,……故不得不变动辞序耳。”“长乐”应是长乐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