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夫病中黎景熙去看过她。两人虽已没了当初剑拔弩张的姿态,但到底也还没生出感情。帝夫巴不得早点赶那个优哉游哉的男人走,便告诉黎景熙自己之前在绮春园操雪时见郑夷光不知和谁谈论郑美人来着,看起来委实不大正常。
黎景熙蹙眉看她一眼,帝夫摆出一副“告诉你正事该去查了还不快滚”的表情,知道这事儿樱不是帝夫匡他的,又不想直接随帝夫的意。便嘘寒问暖表示爱妃风寒的这段时日朕会常来陪你,才施施然离开。
郑夷光被黎景熙问时还懵了一瞬,后才知道这是由着纵火案在前,皇帝怀疑自己了。立时哭啼啼委屈道观音是她亲表姐,她如何做的出自相戕贼之事。【郑夷光月饼已使用】又言不过是母亲前阵子进宫,她念的紧,便拉着母亲在绮春园边赏景便叙些家事罢了。
郑观音与郑夷光为表姐妹,谈论在家事中自然也是正常不过的。黎景熙这才打消怀疑,转念哄起委屈起来的郑夷光。
郑夷光表面委屈,暗自却庆幸皇帝没有再继续问下去。毕竟她和母亲打听的事情委实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她和郑观音是郑家这辈最大的两个女孩,观音虚长她几岁,从小便一直照顾她。两人情谊自是不浅。不过某一日,观音表姐和她母亲、弟弟却是突然消失了,长辈也对她们三人经历讳莫若深,姑丈更是说只道当她们死了罢。郑夷光彼时尚小,什么都不懂,如今才知这般腌臜事。她微微叹息,怪不得表姐入宫后对自己不负儿时模样,只怕,连她也一并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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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光同观音父亲为兄弟。不过府事大人(夷光父)为嫡出,少卿大人(观音父)则是庶出。
少卿大人自幼便被弟弟压了一头,空有满腹诗书,却是纸上谈兵的,比不得干实事的府事大人顺遂直上青云,后又继任家主。
他嫉妒弟弟,又抑郁不得志,常买醉度日。一日意外,强行幸了家中的一个丫鬟。便这么一次,丫鬟便得喜,少卿大人只得被父亲押着纳了丫鬟做妾室,称李氏。
李氏本有心上人,没了清白只得被父母流泪送上轿子。她与少卿大人本没有感情,嫁过来后常被打骂。原想着不如早些去了,但看到女儿又狠不下心。若她死了,更没人保护女儿了。
日子一天天过,少卿大人借着郑家名头开始出入各个诗会雅集。许是面相俊秀?引得一位高门贵女垂青,欲下嫁于他。
少卿大人自是喜不自胜,但贵女家是有规矩的,端是看不上家中还有妾室的门户。李氏彼时还怀有三月身孕,便被匆匆送到魏城的庄子。
李氏虽叫妾室,过门时乘的却不是花轿。是以无人知道她与郑家的关系。能脱离郑家,李氏是巴不得的,但少卿大人并没有给这母女三人准备什么银两物什,还要靠有孕的李氏每日徒步到城里做工过活。待观音大些,她便也虽母亲一同贴补家用。
李氏诞子时难产,到鬼门关走了一遭。弟弟诞下来也是体弱多病的,勉强用药吊了几年,但最后还是去了。李氏伤心过度,也一病不起,几年后撒手人寰。
观音跟东家赊了些钱,把母亲和弟弟葬在附近山上。她恨那所谓的父亲,生生拆散母亲与情郎,又将她们逼上绝路。同样连带着恨起郑家,觉得郑家不过一群道貌岸然的小人。
她一直未成亲,不过是母亲之事让她警醒,若嫁给抛妻弃子的男人还不若自个独身一个。这时所谓的父亲却让人带她回家,说是冷落她多年要送她入宫和嘉妃照应,享荣华富贵。观音冷眼看着,心里如明镜。少卿大人不过是嫉妒自家弟弟女儿得宠,也想攀一攀国丈的好处。
但是她什么都没有,更没有选择。
一杯茶轻放在桌上,打断了郑观音发散的思维。周娥皇道:“说了这么多,口渴了吗?”郑观音是真将自己当做亲姐妹了,家中腌臜事都说与她听。周娥皇也愿与她交心,此番知道郑观音心结,也慢慢试着开导她:“你觉得夷光如何?”
郑观音伸手握住茶杯:“我从前真的当她是我亲妹妹,哪怕能明显察觉下人对我和夷光的不同。我只觉得夷光自小便可爱,旁人宠她一些,吃的穿的好一些也正常,不能亏待了我水灵的妹妹。”她用指尖感受杯壁透出的热意:“入宫后见她过得好,我也高兴的。但毕竟不是当年了。我……恨郑家,连带着恨郑家的人。在我最绝望的那段日子,甚至还怨恨夷光怎的不来救我,莫不是也和我那所谓的爹一样,想让我自生自灭。后来想想,我走时她也还小,如何救我。但到底,面对夷光的心情,不复从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