曝书亭集 朱彝尊 摘录
序
潘序
史迁云:“择其言之尤雅者。”柳子厚云:“参之太史,以著其洁。”文至雅洁,

品莫贵焉。然非徒汰除俗调以为雅,刊落枝词以为洁也。必也才雄而识高,资深而养厚,贯天人以为学,综古今以铸辞,乃能超然大雅,粹然精洁。不则空疏而已矣,浅陋而已矣。
自明中叶,伪文竞起,拟仿蹈袭,浮嚣钩棘之病,纷然杂出。二三君子以清真矫之,而莫能救也。迄于末年,纤佻怪谲,轨则荡然。道丧文弊,于斯为极。迨于今朝,人稍觉悟。操觚者往往远宗欧苏,近慕归唐,渐知

雅洁之足尚。然雅洁未易言也,无古人之才之识,不得立言之根源,而徒求工于枝叶,则貌为欧苏,与貌为左史,其为伪文一也。
秀水朱竹氏,

天才甚高,识趣甚远。自其少时,以文鸣世。中年学益醇深,文益高老。入直词馆,典大制作。退耕长水之上,纪事纂言,老而不倦。既已著书数百卷,编成文集又八十卷。人皆服其文之富且工,而不知其悉本之于学也。竹之学,邃于经,淹于史,贯穿于诸子百家。凡天下有字之书,无弗披览。坠闻逸事,无弗记忆。蕴蓄闳深,搜罗繁富。析理论事,考古证今,元元本本,精详确当。发前人未见之隐,剖千古不决之疑。其文不主一家,天然高迈,精金百炼。削肤见根,辞约而义丰,

外淡而中腴,探之无穷,味之不厌,是谓真雅真洁。

譬犹缀千腋之白以为裘,酿百花之露以为樽。其与大布之鲜,鲁酒之清,未可同年语矣。有华世之文,有传世之文。若汪伯玉,李本宁诸公,名誉虽高,卷帙虽富,未必可传。竹既享当世盛名,而异日论今代之文章,亦将以竹为称首。斯文之正係在焉,不可得而磨灭也。
竹之诗若词,传播人口,皆知其工,置勿论。论其文如此。
康熙戊子仲春,吴江潘耒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