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初新志
一日,春风淡荡,有数少年索饮,裘马甚都,似五陵公子,而意气豪纵,又似长安游侠儿。击案狂歌,旁若无人,且曰:“涤器翁似不俗,当偕之。”遂拉健儿入座。
健儿视九人皆弱冠,唯一总角者,貌白皙若处子,等闲不发一言,一言则九人倾听;坐则右之,饮则先之。健儿不解其故。而末坐一冠者,似尝谋面,睇视之,则向斩马劫财之人也,

谓健儿曰:“东君尚识故人耶?”健儿不敢应。后生曰:“畴昔途中,解囊缠赠我者,非子而谁?我侪岂攘攫者流?特于邮旁肆中,闻子大言恐世,故来与子雌雄,不意竟输我一筹!今来归赵璧耳。”
遂出左袖三十金置案头,曰:“此母也。于今一年,子当肖之。”又探右袖,出三十金,共予之。健儿不敢受,旁一后生拔剑努目曰:“物为人攫而不能复,还之又不敢取,安用此懦夫为?”

健儿惧,急内袖中,乃治鸡黍为欢。诸后生不肯留。归金者曰:“翁亦可怜矣,

峻拒之则难堪。”众乃止。时爨下薪穷,健儿欲乞诸邻,后生指屋旁枯株谓之曰:“盍载斧斤?”健儿曰:“正苦无斧斤耳。”后生踌躇久之,曰:“此事须让十弟,我九人无能为也。”总角者以两手抱株,左右数挠,株已卧矣,遂拔剑砍旁柯燃之。酒至无算,乃辞去,竟不知其何许人。
健儿自是绝不与人较力,

人殴之则袖手不报。或曰:“子曩日英雄安在?”健儿则以衰朽谢之。后得以天年终,不可谓非后生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