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美好的每一天 ~不连续的存在~》
六个视点,讲述一个“言语与旋律”的故事。
素晴日讲述内容的特殊方法和一些比较极端的表现形式,让它在玩家间一直有着久居不下的讨论乃至于争议的热度。它是扶他自拿旧作《终之空》为基础缝出来的产物、是他放飞自我塞满莫名其妙哲学话语和掉书袋的场所,是一部一旦与作者失去电波连接就可能会被恶心得无地自容的“薛定谔”地雷,但也正是扶他自这样的“顶风作案”,让《素晴日》收获了一大批愿意称它为“圣启示录”神作的玩家。
什么才是“美好的每一天”呢?或者说,每个人的幸福是怎么样的?对于这个问题,一千个人就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就如游戏里一样,大家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追寻着属于自己的幸福。
而素晴日里的世界,被设定为与这样一股股追求幸福的力量相对抗的客观存在“荒谬诞生于人们对这个世界的渴望与不断让人失望的世界之间的矛盾。在这个矛盾中,人们体会到这个世界是无意义的、陌生的以及非理性的,从而感受到强烈且磨人的情感。”加缪道出了荒诞的本质,却并没有停止对荒诞的探索,他希望人类不仅要认清荒诞,更要去直面它。然而面对这不讲理的荒诞时,角色们要以何种态度和方法去处理——这便是素晴日的世界给予他们的难题。
选择无非两种,第一个便是消极逃避。
「It’s my own Invention」——间宫卓司回归天空的狂想曲。
自小受到来自母亲的禁欲教育的反弹效应,让间宫卓司生性内向且孤僻还很虾头,这样的性格让他成为了校园霸零的受害者,没有力量的他也只能没有下限地退让,在第二章里有诸多形象生动又残忍的表现。经历了难以承受的伤害后,某天在公寓底下发现的三位少女的尸体成了压垮他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自杀。”人的自杀并非是个人问题,而是一种社会现象,是个体无法负荷社会秩序带来的荒诞现实而选择的做法之一。卓司看到尸体时,看到的不只是尸体,更是很有可能出现在不久后的自己的投影——他的崩溃,不止因为对人类肉块的反胃,更来源于对自己即将死亡的恐惧。经历了种种,于是间宫卓司疯了。他开始看到高岛柘榴爬行蠕动的死体、看到不存在于现世的奇异生物,他开始听到别人谩骂他的心声、听到催他去投胎的诅咒,他开始向虚无祈求生的希望、祈求能够摆脱绝望的境地——于是,作为他信仰的具象化,莉露露“诞生”了,她是卓司配合着内心的渴望而在脑海里形成的权宜产物,换句话说,就是自欺欺人。借与莉露露的对话,卓司妄想自己成功建立了与高维生物的连接、获得了无限知识与力量,成为了旧世界的救世主、新世界的卡密。作为妄想的多元延伸,卓司需要在这个旧世界建立以自己为主的信仰,他需要信徒、需要祭品、需要一切能证明他力量的事物——他的目的,或者说埋藏在间宫卓司一系列疯狂举动背后的本质需求,说到底还是“追求自己的幸福”,其表现就是回归天空、到达他所谓理想的新世界:终之空。
到达幸福彼岸的路途有很多种,陷入疯狂的卓司一开始并未发现这一点,而带他打开新的大门、收获别样幸福的,便是橘希实香。从一开始就“忠心耿耿”地辅佐教主的她,到头来其实是最清新的人,她认得清现实、却仍选择与救世主大人一起堕入深渊。我永远无法忘记那个回归天空的前夜,小橘子和她的救世主大人在天台上奏响旋律——无穷无尽的天马行空,那些她与他对浪漫和美好的追求,是两位共犯的心灵相通,是延伸到天边乃至宇宙的奇迹。即使成为了教主,却仍旧无法真正得到心灵上满足的间宫卓司,在这个与橘希实香共舞的夜晚,第一次被幸福和希望所填满,小橘子这束光,准确无误地照亮了他心里最需要滋养的脆弱。回归天空之日,橘希实香终于向自己心爱的救世主大人道出了心愿:“我已经罪无可赦,就算死掉也无法补偿。但只有你,救世主大人,求你活下去,去弥补自己的罪孽。”教主此刻终于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幸福并非以前那样的妄想,而是和眼前给了自己希望的女孩子一起同生共死,所以他不会允许只有自己活下去——“笨蛋……”也是在此刻,间宫卓司第一次真正地成为了间宫卓司。「月正笑,风正凉,在我怀里温暖的希实香」——两位共犯浪漫的自由落体,构成了我galgame生涯最喜欢的画面之一。
卓司对荒诞的逃避是一种极端,而另一种逃避的极端便是高岛柘榴。
「Looking-glass Insects」——高岛柘榴螺旋马太的布鲁斯。
美丽的外表、软弱孤僻的性格,两个简单的要素构成了高岛柘榴在校园霸零里的受害者地位,连伴随着高岛的到来而终于免于受欺负的希实香也加入了霸零的队伍中。这里小橘子的反应是极为真实的,当自己在秩序里地位上升了,就不免会因从众心理和在过去被压迫而无处宣泄的情绪,而成为下一个加害者(但人家很快就清醒了,我哭死)。那两个秩序顶端的女人(给我去④啊!)对高岛而言就是这个世界不讲理的荒诞的具现,面对这样的现实,她选择了——做梦,或者醒着。“文学不是用来攻击的武器,但可以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与小橘子及时的沟通,让高岛明白了自己并非孤身一人在承受痛苦,于是她获得了名为mon panache的勇气。文学少女的精神力量与化学少女的实战技巧,让她们有了反抗秩序的重要力量,再加上悠木皆守鼎力相助,两名少女最终逃脱了被霸零的命运,击碎了世界施加在她们身上的不幸——多么梦幻而美好的肥皂泡……
高岛柘榴仿佛做了一个很幸福的梦,但她醒了。实际的她因为自身的处境和性格,并没有对小橘子表现出足够的关心和信任,于是她彻底陷入了孤独的泥潭。在痛苦的校园生活中,唯一给高岛带来了光明的就是在天台读着书的知性少年间宫卓司。想谈恋爱,想把第一次献给间宫卓司——这让她心中本来可有可无的对幸福的追求变得清晰而具体,并且强烈。有了梦想,但不敢付诸行动、原地踏步,这不禁让人既心疼她的遭遇,又气愤她的懦弱,即使知道那并不是容易办到的事。以赤坂惠和北见聪子变本加厉的霸零为分界线,高岛柘榴有预感自己再也无法回归日常了,ktv的名场面平时笑笑就算了,实际上推到那里谁又能笑得出来呢。经受无数的折磨,以至于到最后连把第一次献给自己喜欢的人的资格都被剥夺之后,自己渴望的幸福如同水中泡影再也不可能实现了。于是,高岛柘榴疯了。惨不忍睹——很少有让我产生这种直观感受的悲剧角色,但高岛柘榴便是其中之一。彻底崩溃的高岛看到了体态不雅的神明大叔,无处不在且张口闭口就攻击她的“破鞋”身份,甚至在妄想的尽头,曾经憧憬的“间宫卓司”也对她说:“你是破鞋,是非处,这种女人我才不要。”这是高岛柘榴对自己被迫成为非处这件事和自己曾经的渴望之间碰撞形成的强烈火花,是她极端自卑和自虐的心理给予自己的会心一击,是她彻底堕入深渊的契机和标志。而让已经够糟糕的现状升级为绝望的导火索,便是高岛与“前世伙伴”的相遇。螺旋马太,是三名“英雄”取回前世力量的必要仪式,对高岛柘榴来说,也是扭转这个污浊的世界、更是取回自己的幸福的唯一的选择,所以她是不可能会放过的。两个整活的碰上一个来真的,现在想想我只觉得讽刺。「空へ!」——当三名少女从高层公寓的天台纵身跃下,高岛的不幸停止了,但她的幸福也永远不会来临了。《終末の微笑》,是黑猫对坏掉的玩具的讥笑,更是这世间荒诞对结束了生命的少女的讪笑,是一系列不幸中,最无可挽回的悲剧。
残酷的世界(游戏里主要被缩小为校园霸零)本身,是对他们伤害的外源;而对秩序的恐惧和妥协,是他们会不断承受来自世界的伤害的内因。在游戏里具体体现为尽管不断遭受虐待,但他们还是一直不请假,乖乖去上学(雾)。加缪道出了荒诞的本质,却并没有停止对荒诞的探索,他希望人类不仅要认清荒诞,更要认清之后勇敢地面对和反抗它——这便是面对荒诞的第二个选择。
当拨开迷雾、谜底揭晓时,一切豁然开朗、充满希望。间宫皆守追求的幸福,从始至终都是保护自己心爱的人——曾经,他失去了心爱的由岐姐,如今,他不想再重蹈覆辙,一定要守护好自己的妹妹羽咲。虽然最后的救妹现场有种机械将神的味道,但这段有些过度的演绎实际上就是我认为《素晴日》里扶他自最最想展现给玩家的片段:即使面临不幸,即使踏入深渊,也仍旧要追求生命、追逐幸福。因此,就算有「终之空Ⅱ」这样的电波结局和「向日葵的坡道」这样的大团圆结局,私以为扶他自最想表达的果然还是「美好的每一天」结局中那句平平无奇却贯穿整部游戏的精髓:人啊,幸福地活下去吧。
既然要正视并反抗荒诞,那人究竟要如何去反抗呢?换句话说,要如何捍卫自己的幸福呢?在换句话说,其实也就回到了游戏里的这句话。说到底,人要如何幸福地活下去呢?这是需要人类穷极一生去寻找答案的命题,是在我们弄清了自己究竟需要什么从而产生对幸福的追求,再在不断地与现实中的荒诞作斗争的过程中发现自己为何而活着——我想粗略而言,就是这么一回事。“人类自诞生起,就是在布满了祝福与诅咒的鲜花中慢慢走向死亡。”生命就是在反复确认自己的孤独后,仍然追求幸福的过程,无需思考自己对世界有什么价值,我们只要干干净净地来,安安静静地去便好。
祝愿看到这里的你(当然没看的人也是),能有幸福的魔法相伴。
个人评价:9.7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