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笙箫默:韦应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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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御苑琼筵,是我与林生阔别近八年来的第一次相见。宫娥禀这是月前新入宫的、来自太平府的容昭仪韦氏。待她行至近前,才拂开那阔别已久的重重薄雾——那方素笺后的“见字如晤”四字,带着稚气却筋骨初成的瘦金笔锋,经年累月,与眼前这位低眉敛目的昭仪的身影重合。昔年小像上的眉眼浸在宫妆中,让我既陌生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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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笔写往当涂的最后一封书信,是鸣玉坊新雪初霁的时节。久未联系的缘故,那方曾烂熟于心的地址已在记忆中斑驳。只是我再未期盼过她的回信——不日便要踏入九重宫阙,前程凶吉未卜,陈年往事,除却苍梧那夜的血月,合该随着这封没有回音的信件悉数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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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素手奉茶时,印象中那亭亭如竹的风骨,如今却化作卑顺、恭谨。行礼时垂下的脖颈弯成新月的弧度,标准得像用尺量过。我摩挲着盏沿,似被一把钝刀生生割开尘封的回忆。待宴毕,欲寻她闲叙片刻,却只在廊下捕捉到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月华如水,将她衣袂上的绣纹映得忽明忽暗,宛如一只急于逃离罗网的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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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苦笑自己的徒劳,原是我强留往事作茧自缚,她却连丝缕前尘都未曾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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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林生,既然你喜欢在众人面前扮演俯首帖耳、低眉顺眼的角色,那我不妨成全你这桩心愿,让你再演得真切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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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殿内等了一盏茶的时间,珠帘外便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我垂眸看着盏中沉浮的银毫,任由那声问安落在地上,良久,才慢条斯理地抬眼,正对上她低颤的睫羽在宫灯下投出的阴影。“容昭仪是第一次谒见本宫,礼数还未周全,便敢先问本宫的话?这是谁教你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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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这般作态,原只为报复那日回廊下她匆匆逃开的背影。可当她一言不发地跪伏于地时,纱橱漏进的天光落在与那日她衣摆相近的绣纹上,缠着金线的纹路在砖地上铺展、蔓延,刺得我眼睛生疼。如今我向那彼此回忆的深潭里投入一颗石子,却再也没有回音了——便像是此刻满殿的缄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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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妾不愿回那封信。也请您,只当寄与一位鸿雁无凭的故人,不要再记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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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与昭妃相关的人、事、物有很多,可属于冯知好的,已是寥寥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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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不解地看着她,凝视着她低垂的眉眼,目光似要穿透这毫无音讯的八年光阴所织就的纱幕。冯氏一族的担子沉得教我挺不直脊背,未竟的复仇大业像把刀子时刻悬在心头。可突逢家变的人不是她,一夜之间失去父兄的人亦不是她,韦林生,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惟有她,能将如今这个满心仇恨的躯壳,与当年冯府中那个不识愁滋味的少女牵系在一起。
“韦林生,自我认识你起,你对我从来不是这般淡漠。为什么如今却执意要躲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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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好,我不想做韦林生了。”
“我想忘记这个名字,也请你一并忘记,不要再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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