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七都无关水-原创】油菜花、我与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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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的故事好复杂啊。我说个简单的吧,没任何深意的那种。
“你们知道地底下都埋着各种各样的管道吧?对,供水供气什么乱七八糟的,当然还有下水道,能通人。小说看过吗?就那个《金色梦乡》,里面主角被污蔑为罪人,就是掀了窨井盖、从下水道里逃掉的。
“我原先住的地方,曾是个工业发达的城市。在我祖父母那一代,大多数人都从事于各类工业。当然,随着国家发展,政策有变,工业衰落,我们的城市也逐渐变成了名不见经传的‘边缘地区’,破产失业的人愈来愈多,留守本城的人愈来愈少。于是,逐渐地,你在大街小巷里看见的人,不是七老八十、已经不再想往外跑的老人,就是只会拖着鼻涕、跑来跑去,啥事儿都不懂的小孩。
“我们那时的玩乐场所非常与众不同。废弃工厂的厂房,以及地底下遗留的管道设备,这两种是最常去的。
“我个人更喜欢在管道里探险。直径不同的管道,决定了我以怎样的姿势通行。有的很高,直立行走、奔跑都不成问题;有的逼仄,只能趴下来、撅着屁股匍匐前进。你们可能会问,为什么胆子这么大?毕竟荒废多年、长期没有整修的废弃设备,肯定积满了灰尘,长满了杂草,或是各类爬虫肆虐。我和你们说,不仅如此,我有个朋友还在底下发现过尸体,人的尸体,虽然警察钻进来研究了没几天,就抓了个人走,但听上去还是挺吓人。
“但小孩就这么回事,在亲历严重的事故、面见可怕的场景之前,天不怕地不怕,无所畏惧。我小时候没穿过浅色的衣服,一件都没有;因为家里人知道我喜欢在管道里乱爬,沾满泥灰和铁锈的衣服,倘若是浅色的,那不用费事清洗,还是直接扔掉的好。
“那天吧,是盛夏的某天,我记得天气闷热,杂草疯长。我和我的一帮狐朋狗友,上完课,又跑到一处管道入口,一个接着一个地爬了下去。
“这处管道,我们此前没有来过。据说建设这管道的工厂不是因为接不到活而倒掉的,是因为私底下生产了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被查后给一举掀了窝。工厂主早在几年前就人间蒸发,至于那些声称不知情的工人们,也基本上都搬离了本城;知道这事儿的老人们,似乎觉得青少年不宜了解这家工厂倒闭的真相,每每问起,都是缄口不言。于是,这儿就被传说化了;我们把城里别的管道都跑了个遍,特意把这儿留到最后。
“我们下去以后,发现这儿的管道特别宽敞,高度也高,形成了一处仿佛酒店大厅的空间。我们一众人,聚在一起,站在正中央,借着头顶入口处打下来的微弱天光,非常惊奇地环顾四周,觉得这儿果真有意思,不负众望。
“往常我们都会一起走,因为管道的设计都很简单,最多两条岔路,通常是一条通到底,没什么选择。但连通这个空间的管道可就多了,左手边两个洞口,右手边也有两个,前后分别有三个。我们各有各的想法,加之所谓‘冒险精神’的激励,决定分头行动,过半小时再回原地集合。
“我选择了前方最左的通路,原因是,我在一瞬间似乎在其深处看见了火光。那火光虽然一闪而过,却十分清晰,就像如今站在站台上,望向驶来的地铁;地铁还未露头,其车前灯已经先在拐弯处亮了起来。
“我在出发前,把看见火光的事儿和其他人说了。没人看见,他们当我胡说,把我嘲笑了一顿,并且怀疑我有故意营造恐怖氛围的嫌疑。我懒得再和他们扯皮,甩胳膊便走。
“我径直走进这条通道,从兜里掏出手电筒,按亮。
“这条管道和方才的大厅一样,很阔气,没有收窄的路口,也没有阻拦人前进的栅栏。我一边快步行走,一边用手电筒上上下下地照,发现其管壁干净得很,几乎没有多少锈斑,仅仅在某些连接的地方,会有一圈岁月留下的痕迹;此外,也没有蔓生的杂草,或是什么昆虫,甚至连一处积水都未曾见到。这种夸张的整洁程度,让我不禁怀疑这条管道是否真的投入到使用中过。
“走了大约有一刻钟,期间眼前的景象没有任何变化。我渐渐的有点儿意兴阑珊,便停下脚步,想往回走。
“就在这时,那簇火光再一次明明白白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我揉了揉眼睛,确信没眼花。这火光没有再灭,正在距离我很近的前方摇曳;我看了看火光打在管壁上的影子,发现那儿赫然显现出一个蹲坐的人形,心里顿时兴奋起来。
“'有人吗?'我放慢脚步,扶着管壁慢慢朝前挪去。
“映在管壁上的人影略微动了动,似乎是抬起了头,但没有回音。
“于是,在我等到这人的答复之前,我先看到了其本人。
“他的相貌让我有些失望,因为太过普通。硬要形容一下的话,就是一个胡子拉碴、头发很长、体态瘦削的中年男子。他蹲坐在这条管道突然放大的节点空间中,正借着面前一摊篝火,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我这个来人。
“我关掉了手电筒,塞回裤兜,然后很自来熟地盘腿坐下,背靠管壁,隔着篝火与他对望。
“'你来这儿干啥?'
“我一愣,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竟然是带着不耐烦与怒意的质问。
“'不干嘛,进来看看。你怎么不问我是谁?'
“'一看就是个成天不安生的小孩,没必要问。'
“我倒也没被他这种态度激怒。强烈的好奇心此时盖过了其他所有的情绪。
“'你是谁啊?我在这儿从来没见过你,是外地人吗?'
“男人维持着蹲坐的姿势,开始对我的发问采取无视的态度。
“'你在这儿呆了多久了?你是住在这里吗?'我也不气馁,一边观察着这个空间,一边继续发问,'可是这里特别干净,什么也没有,应该没办法久住吧?'
“男人瞥了我一眼,依旧不予理睬。
“'除了你以外,还有别的人住在这里吗?'我打定主意要问出点什么,因此十分的厚脸皮。
“不成想,问到这句的时候,男人像听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一般,脸色一变,站了起来。接着,我也听到了,仿佛从被映亮的管壁中、渗透出来的庞大人声。据说有些被闪电劈过的石头会记录下古战场的声音,成为天然磁带,日后不断播放;这就与其类似。
“我也不由得转了个身,向后退,远离这映着我与男人身影的管壁。
“男人突然伸脚乱踩,要将篝火踩灭。他每踩一下,人声便会变得有些悲戚;待到只余下一点火星,人声已几乎消泯,耳畔只余絮絮低语;这像有人垂着脑袋、将嘴贴在我的耳朵旁,悲伤地自言自语。
“火星顽强,迟迟不灭,因而低语不去,始终在无休无止地叙说。我听不懂这究竟在说些什么,但必定是很悲伤的事;因为向来不懂忧愁的我,不知不觉中已是热泪盈眶。在泪水模糊的视野中,我看见黑暗中,男人慢慢地朝我走来,略微俯下身,给了我一个不像样的拥抱。
“'有很多人和我一样,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生活。理由未必一样,有人是迫不得已,有人是主动选择。总之,我们都是被遗忘的人,也是将自己遗忘的人。
“'这并非什么坏事,至少对我来说,更为自由。本身生生死死就发生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只有缅怀是出声的。
“'你听见的这种声音,我也经常听见。自打我入住这里,我每天都会听到无数次。我不清楚它的来源,但是我们并非逃离世间的第一代,无论什么时代都有人会成为逃跑者。我猜这都是在我之前住在这儿的人,自言自语留下的吧。虽然选择了与世隔绝,但依旧有许多的想念;或是死到临头,发现自己并非想象中那么坚强,便哭着喊着将无法诉与他人的话一并讲了。人数太多,思念太多,混在一块儿,事实上我从没听清过其中任何一句。
“'我马上就得走了。既然被你找到,那之后这里也会被更多的人发现。你听得懂我在说些什么吗?我觉得你听得懂,所以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你等会儿沿着这条管道向前走,走个半小时,你会找到一处出口,但是你只能在出口处张望,你出不去,你还是要原路返回。你在前进的过程中,或许还会看见分散、稀落的火光,那不是我,是无名无姓的其他人,他们或许比我还惧怕被人找到,所以你不要再去打扰,只远远地看吧。'
“'你不怕我把这些都说出去?'我看着即将离去的男人,急忙发问。
“'无所谓,我们也就见这一次,没下次了。'
“说罢,男人便以惊人的速度往前跑去。
“我反应很快,立刻就尽我所能地、循着同一个方向追赶。
“可是,我没跑几分钟,便发现,整个管道里又只余下我的呼吸声与脚步声,全无另一个人的踪迹。我疑惑地停下来,屏住呼吸,周遭便一片寂静。
“我不知所措,但想起他对我说的话,便还是再度奔跑了起来。他说有一个出口,那我就要去看看那处出口。
“他果真没有骗我。我跑了一会儿,左前方就出现了一处圆形的口子,天光透过它,洒在管壁上。
“我小心翼翼地朝出口走去。
“这个出口应该是在一个很高的高度上,但并未设置栏杆,倘若跑来得急,恐怕会刹不住脚、直接摔下去吧。我站在出口处,半只脚踏在外面,在晚风的吹拂中,仿佛已然悬空。
“底下是我不认识的地方。郁郁葱葱的树林,从平地一直蔓延到山野,形成了前景;在远方,是被群山环绕的村镇,正点亮万家灯火,升起袅袅炊烟。太阳已经落到山下,天空泛出青紫色,淤青一般;一群又一群的野鸟,从林中飞起又飞回,还有一队飞向村镇,在温暖的灯火上方不住地盘旋。
“这是哪儿呢?我苦思冥想,却不得答案。这至少不是我住的小城,也不是周边邻近的任何一个镇子。或许,这是以前曾居于此的人们、为我留下的一段记忆吧。我伸出手,晚风带着夏季的余温,包裹住我的皮肤,十分温柔。
“这时,我的余光里,又出现了熟悉的火光。我稍稍往后退了两步,让自己能兼顾外面和内部的景象,发现在更深处的管道中,有数不清的火光在明明灭灭,仿佛一连串的信号。
“——这些火光,与远处的万家灯火是多么的相似啊!
“我在那个出口停留了一会儿,便原路返回。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我的心中没有留恋。
“那晚我是独自回家的。据说同伴在约定的时间,于大厅处等了我许久,也不见我人影,就认定我不打招呼、已提前回家,便骂骂咧咧地离开了这里。第二天,我问起他们有没有在管道中遇到有意思的事,他们都是一脸莫名其妙,说无论是哪条通道,都是干净而笔直的,一路上没有任何好玩的玩意儿;如果硬要说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那就是这些通道仿佛没有底,完全看不到尽头吧。
“世上有许多如同大梦一场的事。这便是其中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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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我学乖了,连手都没有举起来。
但是,很意外地,这个故事居然引起了一片笑声。
讲述者是一个面黄肌瘦的男人,秃顶,面上全是皱纹。他似乎也觉得自己讲得很好笑,也露出了笑嘻嘻的表情。这个表情有点二流子的味道,我想这说不定是他年轻时惯常的神情,只不过现今看来,倒是自嘲的意思更多一些。
“该你了,小姑娘。”身旁的男人轻轻拍了拍我的肩。
“我?我吗?”我一时间愣住,脑海里一片空白,“可是我要讲些什么内容呢?”
“随便你,想讲什么就讲什么。”
众人已经止住了笑声,目光都聚集在了我身上。
我深吸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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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吧:永远的7日之都作者:野草·lucky 2020-07-21 2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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