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见到他额角淡淡的粉色疤痕,虽是刻意用刘海遮住,却还是被不停描绘他面容的我的眼睛给发现。
我颤着手去触碰,指腹滚烫。他受了惊,迅速地避开了我。
心脏紧凑的收缩,然后带动喉咙的压丶迫,我问他:“这是怎么回事?”用我嘶哑得陌生的声音。
像是被触碰到什么,他木然的别过头去,不答。
“...那我问你,眼泪呢,眼泪是什么意思?”不知是否好奇心作祟,我又再追问下去。企图寻找另一个突破口。
这话一出口,终于无法克制。
“有烟么?”他轻声问我,痛苦就从眼里流泻出来了。
我摸摸找找一番,火星亮起来的时候,隐约见他脸部肌肉僵硬的抽搐了一下。
我没能料到,他竟会毫无防备的同我叙述他的故事,听来这般的戏剧。
原来他刚刚经历一场灾难,程度之深等同于他的世界末日。
原来他的忧郁有迹可循。
......
“他走的时候我没有去送他,一切都是要结束的,这样反倒一了百了。
记得我认识他的时候是在暑假,炎热的空气,冗长的假期。无聊时刻总是容易萌发爱情是吧。”
“第一次见他,在一个地下展览,老友拉我去的。确切的说我先见到的是他的作品。
他学的是摄影,我总忘不了他拿着相机的样子,总是一副过分迷醉的神情。
摁下快门的动作像是一个温柔至极的吻。于是我便爱上他了。
我不是同性恋,他是我爱的第一个男人。
似乎是从那些画面中读到背后的情绪,迷恋上那个拿着相机的忧郁男人,很荒唐。
我们并没有多余的表白,很自然的走在了一起。
我当然对性别有过抗拒,但到后来他让我学会不去在意了,因为他也是头一回爱上男人。
真真两个傻缺,我时常在心里大骂。”
“那时他已经大四了。他一早打算去留学,这我是知道的。
幸福总会被恶意的收回,我知时间不多。
于是我们的相处中产生了奇怪的现象:笑到筋疲力尽后,就会有不安袭来。
我总在想,终有一天,他是要离开的。”
“临走前他一直窝在我身边,痴缠得赶都赶不走。满嘴肉麻情话,我让他停下他都不肯,结果他越说我就越难受。
我大喊你赶紧停下,酸得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我知道他是在补偿,用特别劣质的方式逃避。我没法阻止他,拼命装傻都不能让自个好受些。
后来,直到他喝醉了他才说出了心里话。他说,有天,对不起,我怕我走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又说了一大通,可我却永久的记住了这一句。
看他因宿醉而皱得厉害的眉头,我枯坐了整夜。终于想通了一件事。
他上飞机的前一晚,我要用一个电话结束掉一切,我说了分手。
我们的结局真比开始还要潦草。
其实是我在害怕。我反复安慰自己,可心里清楚得很,一旦有了距离,怎样坚持,我们的力量都是不够的。何况我并不那么坚定,我喜欢过很多人,喜欢的时候天长地久说得天花乱坠,可她们终究不过回忆里的笑话而已。
我不是没有经历过。一旦他变心,那我一味的死守又有什么意义?
真的,我倦了,我烦的要死,我害怕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我觉得我们就应该彻底断掉。”
“可我明明不是心狠的人,我决绝不了。
我们的这个电话持续了两个小时之久,他先是惊讶,追问,挽回,再到沉默,沉默过后又再挽回。
那个时候,我动摇过太多次,预先想好的狠话一句也说不出。
连挂电话的勇气都没有。
我想要爱他,甚至觉得只是爱着他就很足够了。
很明显,我们注定纠缠不清,连一个电话我都没能力解决。缠着僵硬的电话线,心冷到没了眼泪。
最后,我答应他说,留一个机会给彼此,如果很多年后再相见,如果还是如往昔一般的深爱着,那就不要放开了。
事实上,这是一场妥协,挂了电话我便后悔了。”
“于是,第二天我关了电话,将自己锁在家里,与世隔绝。什么都不理,更不必说去送他。
塞着耳机一直听歌,仿佛这样就隔开了尘世的声音。
我不会知道他的心情,我不能想象他在诺大的机场里找寻我的样子。
可我在清理他遗留的物件时终于还是流了泪,我就坐在地板上,不停的哭,满脸鼻涕眼泪。喉咙哑掉,含含糊糊的不能出声,脏兮兮的液体直往嘴里灌。
昨晚隐忍着的悲伤集体爆发了。
瞬间,我感到腹部一阵绞痛,是他平日里捏我的肚子的那种感觉。他灵活的指尖,突然地捏我一下,教训我不要再闹,然后我们神经兮兮的打起架来。
可,这种感觉慢慢由甜蜜变成了痛苦,一点一点散失掉他的力度,开始没有缘由的疼得撕心裂肺。
我被丶迫的忆起所有所有,
他给我拍照,偷偷的,大多是侧面,很好看,可我总说他镜头感退化了。他给我做饭,那手艺我是望尘莫及;他很能照顾我,却总带我去看病,心疼我那不让人省心的身子;他时常帮我擦眼泪;他告诉我,朴有天,你不要这么的忧伤,就像从琼瑶剧里跑出来的一般苦情。
其实我也告诉过他,说我会很坚强,我也是一个男人,我也能担当很多。
那时的他笑了笑,赞许的说,这样就好。”
“我在记忆里挣扎着,这些远比身体来得疼痛。我们这两年,没有争吵,不曾分别,幸福得招人嫉妒。
可最后,所有积蓄的磨难一同爆发了。
我疼得流不下泪,我在地上打滚,磕磕碰碰也停不住,因为太痛了。
直到我不慎撞到了尖利的床角,很用力。一下子,世界坍塌的声音,结束了我的所有挣扎。
后来医生告诉我,我莫名的疼痛真的没有原因,什么毛病都没有检查出来。可我却为此留下一个疤痕,永久保存。
在冰冷的病房里打开电话,未接来电无数,记录一排下来全都是他的名字,很整齐。
我再一次痛哭出声,不想停止。”
“仔细回想,疼痛袭来的那个时刻,应该是他登机的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