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吧 关注:181,125贴子:6,537,762

回复:英雄志连载第二十卷——【保卫京城】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武当夜行刀,一切根基都在绵掌上,卢云暗忖应付办法,心道:“这人出刀无声,岂难道走路也能无声?”
     正想间,果然西北角传来轻轻一声,竟有人逼近而来。卢云心下暗喜,便不动声色,只等对方靠近。正等候间,心中忽有异感:“不对!这是声东击西!”
     心念甫起,卢云大惊蹲下,果然一物从头顶上掠过,听得当的大声,火光四溅,正是“夜行刀”来了。
     对方一击不中,却把卢云吓出了一身冷汗。看此人好深的心机,一个声东击西,险些骗掉了自己的性命。正想间,黑暗中气流隐隐而动,又是什么东西朝着喉头急急而来。
     卢云喝地一声,急忙转头避让,向前拍出一掌,却没打到人。他自知处境太险,霎时缩短了掌距,贴身防守,以掌风抵挡刀锋,招招都运上十成力。忽然间掌风激荡,已然拍中了什么东西。卢云心下大喜,霎时飞身向前,急急出手,一招快过一招。正激动间,忽然耳边传来悠悠笛声,随即手上抓到一条绳索。
     卢云呆呆看着,把手一伸,摸到了一只铁笛,绑在绳索上。他苦笑两声,猛地后空翻起,果然腰间气流急速而过,这招才是真正的“武当夜行刀”。
     当地大声,钢刀再次砍上了石壁,火光大溅。卢云着地滚开,狼狈无已。那人看准了他的闪避路数,便又当头劈来一刀。对方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用尽了一切心机手段,忽而“声东击西”,忽而“引蛇出动”。看这刀无声无息、无风无影,卢云已是避无可避、退无可退,眼看性命便要给人收下了,蓦地提起双掌,仰天长啸:“霞光千道!”



126楼2010-02-11 01:35
回复
         无极者,天地之母,正所谓“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这个“无极”之心,便是要人们扬弃善恶之观,破解对错之心,使黑白重归混沌,以臻于“无”。
         卢云绝不是“无”,他是“有”。他虽如道家门人一般,同样善于养气,然则他养的是孔门儒生的“浩然之气”,又称“正气”。这“正”字一出,便如一把宝剑挥出,将天下剖为两半,从此黑是黑、白是白,是非对错,含糊不得,乃至于为义理献身、为正道而死,不惜杀身以成仁。这看似轰轰烈烈,然而在道家门人眼中看来,儒生门早已落于下乘。
         凡人心中有道,便分正邪,正者如卢云,邪者如卓凌昭,他们都有自己的剑,亦有自己的道,道法所过之处,天下人非敌即友,非友即敌。只是无论他们怎么竭心尽力,甚至殉道而死,其实都只是妄想以一己之“道”强置于万物之上,一辈子离不开“胜负对错”,“强弱上下”。“无极破太极”,当万物归于混沌的一刻,无黑也无白,无上也无下,无强也无弱,这就是道家最终的境界:“无极”。
         看卢云一生执迷于是非,分了黑白,裂了阴阳,若还要与人家比什么“推手”,岂不是自取其辱?
         心念如此,卢云一颗心直往下沉,只见他垂下了脸,脸上神情又悲伤,又压抑,彷佛便是几千年来孔门儒生的不得志。那人取笑道:“少摆这副嘴脸。说道命苦心酸,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听得对方口气狂妄,卢云狠狠一咬牙,猛地出力急拉,这下使足了气劲,真有九牛二虎之力,非同小可。只是两人比的是推手,却难免自找死路了,只听那人哈哈笑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卢云、卢云……奈若何?”
         看卢云身负不世勇力,不管谁和他硬拼,都是拼不赢的,既然拼不赢,那又何必拼?
         不如顺其自然便是。那人微微而笑,放松了筋骨,便望卢云怀里倒下。可怜卢云发出的万斤巨力全使空了,一时用力过猛,身子后仰,随时都会翻到。
         那人嘻嘻直笑,便伸出了小指,朝卢云的掌心轻轻推下,便这么一推,立时撑住自己胖大的身体。可怜卢云却是强弩之末,对方一指之力加下,已要让他摔得四脚朝天。
         胜负将分,那人的手指也触到卢云的掌心上,却忽觉指上一滑,好似推到了一只大圆轮。倏忽之间,全身重心前倾,气力卸下,半空翻转,竟成了头下脚上的倒立飞人。
         那人啊地惨叫,眼看便要跌个狗吃屎,却见卢云手心拨动,竟又让他翻转了一圈,好端端地站在面前。
         那人满身冷汗,慌道:“你……这是什么功夫?”
         卢云淡淡地道:“正十七。”
         那人惊道:“正十七?什么玩意儿?”


    128楼2010-02-11 01:36
    回复
         卢云道:“正十七是方,正十七也是圆。它似方却非方,若圆又非圆,是以‘圆中有方,方中有圆’,故曰:‘画圆为方,仁者之风也’。”
           那人听了半晌,却是一字不懂,不由大怒道:“他妈的,你是练武还是念经?可是疯了吗?”
           卢云淡淡地道:“我料你也听不懂。这样跟你说吧,你们道家有‘无极’,我儒生也有自己的仁心。玩起推手来,可未必输给你。”
           那人大怒道:“臭小子,说话恁也……”
           狂字未出,卢云手腕略翻,那人胖大的身子又给转了一圈。卢云问道:“再来一圈吧?”
           那人大怒道:“臭小……”子字未出,又给转了一圈。
           “仁者,二人也”,儒生穷尽一生心力,白首皓头,其实不过是在琢磨这个“仁”字。两人世界,朗朗清明,可以你争我夺,也可以你退我让,一切彼我分际,全在一条界限上,便是“仁”。若要把这套道理用在推手上,亦无不可。
           正十七,仁者之武,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先前卢云给这人整得惨了,此时拿了个上风,自也要“以直报怨”一番。当下口中哼小曲,痛快玩推手,一时连转那人十七圈,不忘再问一句:“还要比吗?”
           那人给转得头晕眼花,怒道:“快放手!你……你已经过关啦。”
           卢云皱眉道:“这么快就已经过关了?莫非我已经不贪了?”
           那人破口大骂:“贪你祖奶奶,快放手!”
           卢云听他辱骂自己的祖母,便又哦了一声,正要多转两圈,却听背后响起冷峻的嗓音,道:“放手。”
           话音刚落,便听背后风声闷响,似有什么钝物挥来了。卢云侧耳倾听,只觉背后风势沉缓,来人若非提了只金瓜锤,便是挥着两根大铁斧。
           卢云自恃武功精强,把这声响听在耳里,却是不以为意。忽然间,那声响加快了,化作了一股烈风……破空声竟是大为刺耳。卢云微微一凛,暗忖道:“怪了,风声怎么变了?”
           背后风声有异,似沉重,似锋锐,似刀剑不是刀剑,似斧锤不是斧锤,正愕然间,破空声更为雄烈,已至背后寸许,来势竟快得如同飞镖。卢云大吃一惊,忙放开鬼面怪客的手,回身转向。“嗖”地一声,烈风扑面而来,卢云虽已及时避开,脸上给这风势一刮,还是火辣辣地甚为疼痛。他眯起了眼,正待细看来物,猛见数十道黑影闪过,已朝脸上席卷而来。
           黑影来势太快,究竟是什么暗器,卢云竟然看不清楚,只能向后急退……那数十道黑影毫不放松,竟也绕逼而来。看那来势之快,宛如飞刀,风声偏又沉重之至,好似是一只大铁锤,到底是什么东西,始终看不明白。卢云一面向后闪退,一面暗暗运起“剑豹”心法,手腕内缩,五指并掌,已然开始吞吐罡气。
           “喝!”
           眼看数十道黑影飞来,卢云运起内劲,便也连出数十掌,直朝黑影急急抓出。
           昆仑第一快剑,便是“剑豹”,只消吊起一口呼吸长气,便能在刹那间使开数十剑。当年卢云与胡媚儿落难逃亡,便曾初窥此道,如今功力大增,出手自更迅捷精准。听得“啪”地大响,卢云总算抓住暗器了,却听他“啊”的一声痛喊,只觉掌心处巨疼不已,仿佛给刀片割破了。还不及松手,胸口却又一阵闷痛,好似给大铁锤敲中了。
           一声痛呼过去,卢云胸口隐隐发疼,忙腾腾腾向后退开三步,卸下身上力道,免受内伤。
      


      129楼2010-02-11 01:36
      回复
             好容易吐出了一口浊气,卢云赶忙抬起头来,总算也看清楚强敌的面貌。
             面前好一条大汉,长发披肩,臂粗腿壮,身长少说有八尺四五,脸上却戴了个金刚嗔目的面具,想来便是“贪嗔痴”第二关的大将了。卢云深深吸了口气,赶忙去看那人的手上,想瞧瞧他究竟拿着什么兵器。
             来人仪态威武,看他左手叉腰,右手举拳微握,指关处生满硬茧,此外空无一物。
             卢云啊地一声,霎时恍然大悟:“拳头。”
             世上比铁锤更沉,比刀剑更锋利的兵器,便是天生的拳头。外门高手若是能练到了顶峰处,出手时可以快如飞镖,势若闪电,也可以开碑裂石,无所不为。
             八盏孔明灯照下,大汉的长发披肩而下,竟是光彩夺目亮如纯银,气势大为不凡。
             卢云不敢怠慢,忙抱拳见礼:“在下山东卢云,不敢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那长发大汉带着瞋目金刚的面具,容情可怖,寡言沉默。他并不理会说话,只管把左手插入了衣袋里,随即右拳提起,轰的一声,便朝卢云脸上打来。
             对方拳速快极,逼得卢云向旁急让。还没站稳脚跟,又听嗖嗖连声,几道黑影接连扑来,招招都朝卢云的脸上试探,逼得他向后连退。然而那人身材高大,脚上稍跨,便又近身而来,猛听他“喝”地一声,拳影竟是扑天盖地而来,逼得卢云向后急退。
             那人出拳之快,匪夷所思,一呼一吸间连发十来拳。以拳速而言,不知快过了哲尔丹的“大黑拳”多少倍,世间除开伍氏父子的“真龙体”,卢云还没见过这般快拳。尤其这人不只拳速快,出拳收拳更是一绝,看他出拳时并非直收直进,而是隐隐如勾,拳锋将触将至的一刻,更会趁势向内一收,方才刮出了这般猛烈劲风,威力宛如真刀真剑。
             对方十来拳挥出,始终只用右手,那只左手却始终插在衣袋里,不知是残废了,抑或是受伤了。然而便这么一只右手,已逼得卢云辛苦异常。他冷汗直流,暗忖道:“好家伙,到底这‘义勇人’是何来历,怎能招募这许多武功高手?”
             今夜遭遇“镇国铁卫”,已让卢云大感骇然,岂料这“义勇人”也是高手云集,丝毫不在“镇国铁卫”之下。正想间,忽然对方拳速加快,轰的一声,眼前飞过黑影,逼得卢云后仰避让。
             丛丛黑影飘落,卢云闪避稍慢,额发便给削落了一片。又听轰轰两声,黑影左右扑来,直朝鼻梁来打,招招都是险到颠毫,不留情面。
             俗话说了:“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损人”,这几招太过霸道,不免让卢云大为恼怒。
        


        130楼2010-02-11 01:36
        回复
               他虽说年岁已长,早非当年的英俊小生,可对方拳拳都望自己的脸上招呼,却是什么意思?要是自己一个不小心,居然给打断了鼻梁,落得嘴歪眼斜,人见人厌,日后哪还有脸去见顾倩兮?
               正气愤间,对方又是一拳扑面而来,仍朝鼻梁打来。眼见这人如此无礼,卢云不由也动了肝火,心下暗忖:“这人把我瞧得小了,得给他个下马威。”
               来人拳锋如刀,不能用手掌硬接。有了先前吃亏的例子,这回卢云先看准对方的拳路,小心避开那人的拳锋,随即左手掌探出,搭在那人的手臂上,力道一卸,劲力旋动,那人身不由主的翻转过来,竟给卢云摔了一个大筋斗。
               借力使力,莫过于“圆”,此番卢云卸力打消,正是先前用过的“正十七”。看那人双脚离地,头下脚上,可说败象已呈,卢云正要将之压制在地,却听那人淡淡警告:“小心了,‘推手’对我不管用的。”
               说话之间,左手微动,便从上衣口袋里抽了出来。
               卢云不管他说东道西,正要将他压制在地,忽听“嗡”地一声劲响,那人左手一出,左半身竟成了灰蒙蒙一片,什么也瞧不见了。霎时之间,卢云头发飘起,双眼紧眯,但觉一股狂暴烈风直扑而来。卢云大惊失色,暗道:“这人是左撇子。”
               世人以右为正,以左为佐,中外皆然。本想这人的右拳练到了这个地步,已是世间罕见,孰料此人的左手之力更远远强于右手,拳速之快,更胜右拳百倍,料来拳上所附力道必定非同小可。
               嗡嗡声响大作,这股烈风尚未逼近,呼吸已感不畅。这拳如此快法,一旦刮过了身上,必是肚破肠流之祸。卢云翻身后仰,急急避了开来,那大汉应变更快,右手在地上一撑,身子立起,左拳再次直挥而来。


          131楼2010-02-11 01:37
          回复
                 对方站的位子太巧了,他恰恰处于卢云面前四尺,两人眼对眼、心对心,两人从印堂、人中、气海全数相对,连一寸一毫也不差,便算用墨尺来画,怕也没这么准。
                 卢云浑身冷汗直下,他过去几年受困水瀑,尽是以画图排遣寂寞,眼光的锐利精准,直可说是天下罕有,对方与自己相距几尺几寸,一望即知。看这文士几步走来,等同于告诉了卢云,他的武功之高,冠于全场,无论鬼面男子、长发大汉,人人都是瞠乎其后。
                 眼看遇上了绝世高手,卢云暗暗骇异,忙退开了两步,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文士很客气,只见他微微欠身,拱手道:“敝姓林。”
                 “林”是闽人三十六姓之一,乃是中原古姓。卢云喃喃自语,道:“你……你说你认得我?”
                 那文士微笑道:“是。不只我认得你,你也认得我。”
                 卢云更感惊讶,像他生平虽也识得几个姓“林”的,可若非卖面的,便是烧菜的,多是小贩同行,何时见过这般武学深厚的高手?他咳了几声,道:“也罢。却不知尊驾意欲如何?为何夤夜在此埋伏?”
                 那文士道:“不瞒知州,我等受人之托,前来此地测试你的武功,并非有意得罪。”
                 卢云微微一愣,道:“有人要测试我的武功?”
                 那文士道:“没错。这是义勇人首领的安排。”
                 卢云更感错愕,还想追问下去,却听背后传来冷峻的嗓音,道:“阁下,可以开打了么?”
                 那长发大汉又来了。卢云回头去看,只见此人沿途走来,一路开掌握拳、握拳开掌,加速血行,弄得左手臂好似烧了火,粗胀怕人。
                 卢云叫苦连天,看这批人身怀绝艺,个个都有当代宗匠的本事。如今却硬缠着自己,却想干什么?待想突围而走,场中三大高手却以鼎足而围,背后是长发大汉,左首是鬼面怪客,面前则是这位自称姓“林”的文士,竟以合围之势包夹了自己。以这三人的武功,若要联手出招,势道非同小可。那文士合掌欠身,微笑道:“知州别担心,大家都是朋友,下手有分寸的,您快下场吧。”
                 卢云苦笑不已,自知今夜霉星高照,只得硬着头皮道:“也好,咱们点到为止,只切磋武功,不分生死。”
                 长发大汉颇见礼数,双手交叉胸前,行了一礼,道:“先生不必客气。”


            134楼2010-02-11 01:37
            回复
              他先礼后兵,行礼之后,立时大步走来,不忘挥了挥那只左拳,似在思索该朝卢云身上哪处痛打,方感爽利。
                   天下最阳刚的三套拳法,一是天山武学的“龙神聚光拳”,恃快为刚;一是漠北独门的“大黑天拳”,刚中带玄;再一套是湖南郝家的“锁龙神拳”,刚而不霸。这三套拳法都有石破天惊之威,人见人畏。然而这长发大汉却能集众家之长,出拳之快,足比崇卿,击打之准,仿佛锁龙,拳力之沉,犹胜“大黑天”,如今欲以毕生功力发招,岂同平常?
                   双方相距约莫一丈,那长发大汉却还向后退了三步,左臂高举,看那拳风飘送,便让众人鼻端闻到一股焦味。卢云晓得对方拳力有异,自也不敢怠慢,当下仰天张嘴,徐徐吸气,仿佛要潜水入海。慢慢的,他右手握拳,掌里却藏着一道白光。
                   双方相互对峙,一动不动,猛见泥沙飞扬,那长发大汉狂奔而来。“喝”地一声,身子前倾,脚步急顿,左臂也直挥而出。卢云二话不说,立时开掌相迎。
                   拳掌未接,相距数寸,两边气流稍稍交会,满地烟尘已然飘散旋转,蔚为奇观。眼看着两股越发靠近,力道排挤也愈发猛烈,忽然间拳掌相触,气流互斥,这两股劲道竟是天生不能相合,便硬生生交互错开,击落在对方身上。
                   两败俱伤的时候到来,全场大惊失色。轰然巨响中,卢云已然中招,不过他的掌力也已顺势击出,打中长发大汉的肩膀,罡气出手,宛如刀剑入体。那大汉身子向后疾飞,听得砰地一声,背心撞上了洞中岩石,带的一大块石头向后翻倒,那大汉却还没停下,只见他的身子向后翻滚,撞上了洞壁,震得湿土软泥层层剥落。
                   眼看长发大汉趴在地下,那鬼面汉子立时行上前来,正要替他把脉,那文士却道:“别担心,他有祖先庇荫。”
                   众汉子微微一怔,急忙去看那大汉的胸口,只见他的外衫给芒光震破了,露出内里的一层铠甲。那金铠受了剑芒之后,竟而光芒缤纷,微微扩散,却也消弭了卢云传来的罡气。
                   眼见同伴有异宝护身,众人便也安下心来,顿时之间,全场不约而同,便朝卢云瞧去。
                   人人心中忧虑,就怕见到地下躺着一具尸首。天幸凝目瞧去,那卢云脑袋还在,五官一样也不少,只不过他的马步蹲的极低,双掌对开,一掌向天抬起,一掌顺势而下,双掌如月轮,如水车,带出一条又一条的直影。这似圆非圆的掌法,赫然在身前布下了一道防御阵式,如同盾牌。
                   诡异难测的盾掌,不管从哪一个方位出招,都会先行碰上了他的手掌,居然消弭了刚猛无铸的拳力。全场瞠目哑口,竟连喝采声也喊不出来,鬼面怪客愕然道:“这……这是什么武功?”
                   那文士道:“仁剑震音扬。”
                   众人大惊道:“仁剑?宁不凡的仁剑不是个‘圆’么?”
                   那文士淡然道:“圆是画不出来的。便算张三丰在此,他也不敢自称画出了正圆。”
                   众人愕然道:“画不出来?那……那该怎么办?”
                   那文士微笑道:“方法很容易,就是画圆为方。”
                   众人相顾愕然:“画圆为方?怎么个画法?”
                   那文士指向了卢云,道:“你们数数看,他一共画了几条边儿?”
                   鬼面怪客数了数,愕然道:“十七边。”
                   那文士微笑道:“懂了么?天下并没有真正的正圆,只有像是圆儿的圆。”
                   众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那文士却也不多解释,只是凝视着卢云,含笑不语。
                   圆之一物,至柔中藏至刚,至大而又至广,是以越圆的东西也越能借力,若能画出至圆之物,自也能得出至柔之形。然而圆是无止尽的,便是天上的明月,眼眶里的瞳儿,也只能说它像圆,却也不是真正的圆。纵是张三丰亲至,达摩老祖在此,谁也不敢自称能画出举世无匹的正圆。
                   正因如此,有人发觉了一件事,“圆”其实仅是个想象,它与“仁”这个字一样,都没有真正的解答。若想找到这幻境之物,便得一点一滴的寻找,如夸父追日,永无休止的一日。
                   众汉满脸疑惑,那鬼面怪客出身武当,深谙太极奥妙,听的此言,多少也猜到了意思,当即道:“如此说来,他的出掌路子其实是方的?”
                   那文士面露嘉许之色,道:“没错。这十七条直线,其实也可以组为一个圆。这就是‘画圆为方’之意。”
                   鬼面怪客沉吟道:“那为何是正十七,不是正十八、正十九?”
                   那文士道:“画不出来。”
                   众汉愕然道:“画不出来?为什么?”
              


              135楼2010-02-11 01:38
              回复
                   林先生笑而不答,更显神秘了。卢云哼了一声,道:“也罢,你把面具拿下来吧。对别人,我或许念着香火之情,对阁下,那可不一定了。”
                     那文士很是大方,只听他哈哈一笑:“如此也好。”随手便把面具摘了下来,露出了本貌。
                     卢云一见那人形貌,竟是“咦”了一声,只见此人相貌俊秀,真是颇为面熟,可一时之间,却怎么也想不起这人的来历。他皱眉苦思,道:“你姓林?”
                     那文士微笑道:“是。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阳关以西,人人都称我为‘林先生’。”
                     卢云讶道:“阳关以西?你……你是打西域来的?”
                     林先生微笑道:“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他吟诵贺之章的回乡偶书,却狠狠把卢云讽刺了一顿。
                     卢云并非健忘之人,看他今夜遇上苏颖超,虽说两人仅是一面之缘,毫无深交,又是十多年前照的面,可经海棠、明梅这些小姑娘一点,却也想起了对方的名号。看这文士气定神闲,外貌出彩,当是成名一时的豪杰,可自己怎就认不出对方的身份?
                     卢云反复端详猜想,又道:“林先生……你……有什么别字么?”
                     那文士笑道:“我自封为痴人。”
                     卢云愕然道:“痴人?”
                     那文士道:“只有痴人,才有痴心妄想。为了这份痴心,在下闹得落魄潦倒,漂流异乡,从此被迫隐姓埋名。”
                     说着朝那长发大汉一指,轻轻的道:“便是我这位朋友,也不晓得我真正的来历。”
                     卢云凝目旁观,只见那长发大汉浓眉微微一动,料来此言非虚。
                     面前这位林先生黑须黑发,形貌俊雅,看得出来年级约在四十岁以上,好似比自己还长了几岁。再看他自称是个大人物,又是从西域而来,可样貌偏又十分眼熟,当非异邦之人,实在怪得无以复加,不免让卢云看的一头雾水了。
                     林先生道:“我看卢大人别猜了。不如这样吧,咱俩最后一场较量,也不比什么蛮力,只要卢大人能在三招内猜出我的来历,便算你赢。如此可好?”
                     卢云蹙眉道:“三招?不嫌紧迫些了?”
                     林先生淡淡一笑:“卢大人已得仁者之风,天下无敌,给你三招之限,已是太宽裕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果然这几句奉承送来,卢云也只能哑口无言了。他咳嗽一声,道:“也罢,我若能猜中你的来历,你便让我见崇卿了?”
                     林先生摇头道:“何止如此?知州若赢了,便能知晓正统朝十年秘辛,谁复辟,谁政变,谁害死了柳昂天,一切尽入掌中。”
                     卢云啊了一声,双眼大睁。看他此行之所以追逐崇卿,正是为查出当年秘辛而来,听得林先生以此相约,自不免怦然心动。又听林先生道:“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知州这场若是败了,请你掉头就走,莫再探问当年内情,更不可去打扰伍公子。不知卢大人可能说到做到?”
                     卢云蹙眉道:“为何如此?”
                     林先生道:“如此约定,是为了你好。”
                     卢云奇道:“为我好?什么意思?”
                     林先生淡然道:“你来此之前,已和‘大掌柜’交过手了,对吧?”
                


                137楼2010-02-11 01:38
                回复
                       卢云面色大变,良久良久,方才点了点头。
                       林先生凝视着他,道:“卢大人,你晓得咱们为何要测试你的武功?”
                       卢云深深吸了口气,道:“知道。”
                       林先生道:“知道便好。卢大人,贪嗔痴三毒,以痴为最。你若不能成为天下第一痴人,那不如学着精明些,总算懂得自保之道。”
                       说著翻开了云袖,道:“三招之内,你必须识破我的来历,还请卢大人全力以赴。”
                       卢云微感紧张,道:“我尽力而为。”
                       这两人相互行礼,动作都是慢吞吞的。忽然间,卢云身形急晃,一步踏出,已至林先生面前。这一步算得极准,竟然踩在对方面前四尺一寸,分毫不差。那林先生原本神色自若,待见这步踏来,面色急变,身形一晃,便朝左首逃脱。卢云脚步更快,猛一个抢到了前头,随即双臂展开,已将林先生包抄。卢云臂展八尺二寸,双方相距四尺一寸,这是一个半圆。这一步踏来,已将林先生的去路尽数逼死。正待发招猛攻,那林先生见机也快,向前踏上半步,双方相距便短了七寸。
                       卢云嘿了一声,道:“高明。”
                       瞬息之间,两大高手各自后跃退开,彼此离得老远,地下却留下一条笔直长线。
                       这条线很直,前半段是卢云留下的,后半段却是林先生踏出来的,便算用墨斗来画,怕也没这般端正。旁观众人都是识货的,顿时间采声雷动。
                       “贪嗔痴”三关,这“林先生”镇守最后一关,果然武功也高于前两人。双方稍稍试招,竟是旗鼓相当。众人把两人过招情景看在眼里,心中自也明白。看卢云身高八尺二寸,臂展也是八尺二寸,一旦与对手相距四尺一寸,便已立于不败之地。届时专攻不守,双手如狂风暴雨而下,任谁都难以挽回劣势。说来林先生唯一的机会便是踏上七寸,方能突围而出。
                       林先生身高六尺八寸,卢云若让他抢到三尺四寸位,自己的内圈当场被破,从此任凭对方予取予求,因此他必须退后,重启阵势,否则兵败如山倒。
                       所谓绝世高手,所争者不在招式快慢、力大力小,而是在于形势。形势若失,便等于输了一大半,除非自己的武功远胜对方,抑或是藏了什么出其不意的绝招,否则断难挽回局面。
                  


                  138楼2010-02-11 01:39
                  回复
                       林先生微笑道:“这算一招吗?”
                         卢云啊了一声,微起犹豫之意。林先生倒也大方,微笑道:“好吧,反正咱俩也没动上手,不算便是了。”
                         双方三招之约,如此便要强算一招,岂不要给逼进死胡同?卢云难得捡了个便宜,心里不感喜乐,反而更加惊惧。看这“林先生”这般深厚武学底子,定然熟知诸子百家,一会儿动上了手,势必天南地北,无所不用,自己若要识破此人的来历,便得将他逼入绝境,他才会拿出真正的护身绝学。洞穴里静了下来,孔明灯照着两人的影子,谁也没动。念及柳昂天之死,卢云轻轻吐气,双手上举,掌心便散发出淡淡罡气,正是“昆仑剑蛊”。
                         旁观众人心下一凛,便不约而同静了下来,知道卢云要全力以赴了。
                         自出水瀑以来,卢云所遇强敌以“大掌柜”为最,其次便是这位“林先生”。
                         难得遇上这等绝世高手,卢云再不使出“剑神”的毕生武术,练了这身神功却要做什么?
                         若说宁不凡的武学是“顺天敬人,自然抱一”,卓凌昭则是反其道而行。他的一切武学心法,全都逆天行事。旁人能快一分,他便要快两分、快三分、快十分。他想知道一个人的肉身能快到什么地步,强到何等境界,这就叫做“昆仑之颠,人迹绝至”。
                         场内劲风一晃,卢云已于刹那间逼近而来,来势之快,如惊鸿一瞥,堪堪来到四尺一寸处,猝然发出黏劲,停步止力。众人见他这一动势若脱兔,这一静如同处子,一身刚强内功展露无遗,顿时之间,全场采声如雷。
                         采声未落,惊呼又起。卢云身法凝住,骤然间空手出招,只见他右手高高扬起,将落未落。他手中虽然无剑,掌势却摇如海波,仿佛澎湃巨浪扑面而来,气势非常。
                         这招不是掌法,而是剑法,正是“昆仑十三剑”之一,“剑浪翻搅,瑶池碎波”。
                         再看他掌心暗藏罡气,凛冽凌厉,正是大名鼎鼎的“穿心剑蛊”,至于脚下则是暗藏连环勾,却是脱胎于“无双连拳”的旋风腿。
                         三招混一,浑然天成,彼此间搭配的天衣无缝。卢云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将对方逼入绝境。旁观众人大为惊叹,彩声喝的更响了。人人睁大了眼,都等着看林先生如何反击。
                         刹那之间,全场哗然,还没瞧见发生了什么事,场内人影已经分开。只见卢云满面惊骇,竟已急急后退一大步,离开林先生五尺以上。
                         一切妙招尽数止息,卢云面色铁青,微微喘息。旁观众人则是满面惊疑,不知林先生使动了什么仙法神功?竟有如此威力?人人呆呆看去,只见林先生扎马蹲步,左拳置腰,好似个江湖卖艺的老武师,只把右拳平举在胸,竟是一招“开门见山”。
                         全场都呆了,人人面面相觑,竟无一人出声喝彩。
                         天下最平庸的招式,便是这招“开门见山”。这招拳法便如武术里的“三字经”、“百家姓”,乃是孩童习武的启蒙功夫。可不知为什么,林先生一旦使出“开门见山”,却逼开了卢云。若非他退的快,胸口恐怕早已中拳。
                    


                    139楼2010-02-11 01:39
                    回复
                         这不是“智剑平八方”,这只是中规中举的“开门见山”。谁晓得这平平无奇的招式来到了林先生手中,却生出了这般匪夷所思的威力?全场鸦雀无声,人人都是惊疑不定。
                           卢云自己也是满心愕然。他心里明白,林先生的“开门见山”并没有运使什么内力,出手时方位也不精妙,时机更没有妙到颠毫。可不知为什么,林先生把门一开,竟如天外飞来一座山,仿佛神来之笔。卢云以掌中的“剑浪”与之相触,却给他架开了。拳头随即扑至面前,竟于卢云的种种绝招中突围而出,逼得他不得不向后退让。
                           双方三招相约,如今第一招已过,卢云却一无所获。毕竟这招“开门见山”稀松平常,江湖上谁不会使?若要以此看出林先生的来历,自是万万不能了。当下叹了口气,拱手道:“林先生功夫神而明之,深奥非凡,末学佩服之至。”
                           一招平庸之至的“开门见山”,居然得回了“深奥非凡”之誉,旁观众人听在耳里,都觉得可笑滑稽。可回思方才那招“开门见山”的悬疑之处,却也无人笑得出来。
                           林先生殊无喜意,只合十欠身,说道:“卢知州不必客气,请进第二招吧。”
                           “招”字未出,猛见洞中沙尘飞扬,卢云又扑了过来。这一扑用上了雄浑腿劲,来势之快,已非肉眼所能追及,便算伍定远、伍崇卿见了,也要大为叹服。
                           虽然如此,卢云手上招式却慢得离奇。看那手掌斜斜晃晃,轻轻缓缓,却是“正十七”。
                           来势快而出手慢,身法紧而发力松,卢云学得很快,他这招一动一静,一刚一柔,混合了太极阴阳,已有“无极”道貌。
                           转看林先生,却还是慢吞吞打出一拳,正是那招“开门见山”。
                           卢云心下恼怒:“这人好大胆!我已拿出毕生绝学,他岂可如此怠慢?真以为卢某不敢下重手么?”
                           他毫不犹豫,举掌一拍,立时搭上林先生的拳头。正要顺势使力,让对方摔个狗吃屎,谁知“正十七”的切转手法使出,手上却感吃力极沉,竟然转之不动。
                           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要知“正十七”似圆实方,外柔内刚,只消对方出力时稍有摇晃,便算拳头里蕴含了千万斤的猛力,也要给卢云卸掉气力,是以长发大汉才给他摔上一大跤。
                           谁知林先生这一拳温温吞吞,竟然转之不动?
                           开门见山,不动如山,“正十七”练成以来首次被破。可林先生的拳锋却还稳稳送来,随时会击至中穴,卢云嘿地一声,无可奈何间,只得被迫收住了招式,后退让开。
                           转看林先生,兀自左拳置腰,右拳平举在胸,却还是把那招开门见山使完了。
                           全场都静了下来,卢云实在按耐不住,当即问道:“阁下的拳力何以如此沉重?莫非练过什么秘法不成?”
                           林先生收拳合掌,摇头道:“卢大人误会了,我这拳头根本没有运使内力。”
                           卢云心下一凛:“你没运力?那……那我为何转你不动?”
                           林先生淡然道:“因为我比你更正,所以你无法动我一分一毫。”
                           “啊呀”一声一语惊醒梦中人,全场哗然醒悟,卢云也是冷汗直流,方知奥秘如何了。
                           不知谁说过,天下高手只消动手出招,不论再快再强,只消有招可循,必然有其破绽。然则这句话真是大错了,有破绽的其实不是招式,而是发招的人,面前这位“林先生”就无一分破绽,纵使宁不凡出手,天隐道人亲至,也无法破解它的开门见山。
                      


                      140楼2010-02-11 01:39
                      回复
                        卢云打量对方的样貌,只见此人浓眉怒眼,五官豪迈,身材还比自己高了几寸,想起适才动手前景,不觉起了惺惺相惜之心,忙道:“适才那掌不曾打伤将军吧?”
                             灭里微笑道:“没事,在下天生耐打,越打精神越是爽利。”
                             都说不打不相识,卢云见他豪迈痛快,更感心仪。正要说话,却听灭里道:“卢参谋,其实咱俩早就见过面了,不知你记得否?”
                             卢云讶道:“我们见过面?”
                             灭里微笑道:“参谋若不健忘,自当想得起来。”
                             卢云听他以“参谋”相称,不觉又是一愣。想他这辈子干过不少差事,店小二、面老板,状元爷,无奇不有,可给人称作这个“参谋”,却只在西域和亲护驾之时。他心念微动,顿时恍然大悟:“是了!我在扬州见过你!你……你是公主殿下的护卫,对么?”
                             小年夜扬州夜渡,魔刀现身,当时黑衣人倾巢而出,围攻一顶华轿,那时卢云便会见到一条长发大汉,想来便是这位“帖木儿灭里”了。灭里见他记性颇佳,心下欢喜,道:“参谋所言不错。在下正是帖木儿汗国的护卫使官,此行奉可汗之命,特来护送公主返乡省亲。”
                             卢云讶道:“省亲?”
                             帖木儿灭里微微一笑:“公主思念父母,所以回娘家来了。”
                             卢云“啊”了一声,想他十年前九死一生,好容易把银川公主送到了西域,让她平安嫁人,从此过着幸福美满的好日子。熟料十年之后,帖木儿灭里又把她送回了中原。只是看现下正统皇帝复辟,朝廷怒苍更是战火不断,还在此时回来,岂不是自找麻烦?
                             想起银川公主的和善,卢云不由有些怀念,叹道:“殿下她……她近况可好?”
                             灭里咳了一声,一旁灵智立时使了个眼色,道:“此事说来话长了,倒是这儿还有个老朋友等着见你。”
                             听得老朋友来了,卢云不觉微微一动。他急急转头去看,却见到那名鬼面怪客,想来这个“老朋友”指的便是他了。卢云皱眉道:“这位是……”那人笑呵呵地道:“真是的,听了我的声音大半天,怎还认不出我来?难道以前侯爷府上的事情,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卢云全身如中雷击,颤声道:“侯爷府?你……你究竟是……”
                             林先生走了上来,附耳道:“他姓韦。”
                             卢云张大了嘴,只觉脑中嗡嗡作响。他猛地探手过去,扯下鬼面怪客的面具,这一望之下,非但让他心头大震,连贴木儿灭里也是吃了一惊。
                             歪曲丑恶的一张脸,给大火烧得不成人形,狰狞可畏,看来竟比之前的鬼怪面具还要怕人。卢云悲声道:“韦护卫,你……你的脸……”
                             鬼面怪客叹道:“永定河那夜一把火,把我烧成这模样。”
                             咚地一声,卢云双膝跪倒,抱住那人的腿,随即放声大哭起来。旁观众人满面错愕,都不知他何以如此失态,灵智方丈却摇了摇手,示意众人避开。
                             没人知道的,十年前永定河畔最后一别,柳门上下就此分崩离析,再也无法相会。
                             如今十年过去,孤独的旅人终于找到了他的同伴,在人生最后一段旅程当中,从此不再孤单。
                        


                        142楼2010-02-11 01:40
                        回复
                          第八章 天机
                          --------------------------------------------------------------------------------
                               眼看卢云泪流满面,已是泣不成声,韦子壮也不禁百感交集。他擦着眼角泪水,叹道:“起来说话吧。留得老命在,不怕没柴烧。反正姓韦的以前也不是白面小生,烧烂了脸,照样吃喝嫖。”
                               众人听他言语如此坦然,莫不暗自钦佩。一旁贴木儿灭里便弯下腰来,把卢云扶了起来。灵智取出了一条手帕,便让卢云擦脸。
                               卢云噙泪道:“韦大哥……你……你的家人呢?他们……他们还活在世上么?”
                               多年不见,卢云第一句问的便是这个。自让韦子壮大为感激,忙道:“你放心吧。那晚有人抢先一步,带着我的妻小离开北京。”
                               卢云大喜道:“是谁?”
                               韦子壮紧紧握住卢云的手,微笑道:“猜一猜吧,我为何会投入‘义勇人’?”
                               卢云啊了一声,道:“是……是义勇人的首领救了他们?”
                               韦子壮哈哈一笑,却不多言,只搂住他的肩头,笑道:“先别说我的事了,倒是你呢?听说你这几日邪念顿生,已成武林第一采花淫贼了,是吧?”
                               卢云微微一惊,道:“什么采花淫贼?此话从何说起?”
                               韦子壮笑道:“据咱们义勇人的探子回报,好像有人拐跑了一位‘苏夫人’,十来日里双宿双飞,把这美丨女糟蹋得十分尽兴,可有此事啊?”
                               卢云愕然道:“苏夫人?谁是苏夫人?”
                               韦子壮笑道:“苏夫人娘家姓琼。”
                               听得此言,卢云立时想起了琼芳,随即想起苏颖超,已是悚然大惊:“韦护卫,你……你可别胡说八道,我和琼姑娘萍水相逢,哪有什么私情?”
                               韦子壮嗔笑道:“好吧,这桩公案暂且压下,倒是杨夫人的事情,却又是怎么回事啊?”
                               卢云喃喃皱眉:“杨夫人?……这又是谁?”
                               韦子壮道:“杨夫人娘家姓顾,今晚去布庄买布。”
                               卢云大惊失色,没想自己在宝庆布庄巧遇旧情人,却给察觉了。颤声道:“你……你怎么会知道此事?”
                               韦子壮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据咱们义勇人的密探指出,听说卢大人的面担还弄丢了,是么?”
                               对方无所不知,无微不至,当真神通广大之至。卢云神色大窘,面红过耳,已是不知所措,韦子壮附耳道:“别难为情啊,你在水瀑里熬了十年,一点元阳未泄,难免神志错乱。我看你还是赶紧去宜花院消消火吧,别老是乱瞄人家的老婆,闹得京城妇女人人自危了。杨夫人、苏夫人,全成了枕边人,那是什么模样?”卢云面色更窘,忙换了个话头,道:“韦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回京城来了?”
                               韦子壮想也不想,径道:“小伍在扬州见到了你。”
                               卢云低声道:“小伍?……是崇卿孩儿么?”
                               韦子壮笑道:“人家都二十来岁了,还说什么孩儿?”
                               他顿了顿,又道:“过年前小伍去了一趟江南,恰巧在那儿遇上了你。此后消息传出,各方人马全知道你回来了。”
                               卢云点了点头,原来早在江南便走漏了消息。他沉吟半晌,又道:“我返京时曾在侯爷府上遇见一个高手,身穿黑衣,也是自称为‘义勇人’,这人便是崇卿吧?”
                          


                          143楼2010-02-11 01:42
                          回复
                                 众人闲聊几句,眼看众汉子解下了面具,各自收拾刀剑道具,想来是要离开了。卢云忙道:“韦大哥,你……你会带我去见崇卿吧?”
                                 韦子壮道:“别急!我一会儿先带你拜见咱们首领,到时再听他吩咐。”
                                 卢云愕然道:“你们首领?他……他和崇卿有何干系?”
                                 韦子壮道:“他是崇卿的朋友。平日小伍若是遇上了麻烦,必然向他求援。”
                                 卢云点了点头,方知崇卿与“义勇人”渊源极深,低声又问:“韦大哥,我……我看崇卿身上也有个印记,他……他也是‘镇国铁卫’的人么?”
                                 韦子壮叹道:“是啊,他十四岁那年性情大变,从此与咱们首领结交,也开始发愤练武。一年之后,他便投入了‘镇国铁卫’,成了客栈的‘龙影太子’。”
                                 回思崇卿的凶恶嘴脸,卢云不由长叹一声,道:“这孩子……这孩子究竟是怎么了?为何变成这模样?”
                                 韦子壮道:“你想得知内情,自己去问伍定远。”
                                 卢云愕然道:“定远?他……他知道儿子投入‘镇国铁卫’?”
                                 韦子壮道:“我已经说了,这事你得自己去问伍定远。”
                                 卢云愕然道:“为什么?”
                                 韦子壮道:“有些话外人不好来说,你得自己问他。”
                                 卢云心下一凛,已知此事涉及了伍家的隐私,方才不足为外人道。他深深吸了口气,又道:“韦大哥,你……你们知道我掉入了白水大瀑布?”
                                 韦子壮叹道:“当然知道。那年胡媚儿回到了北京,带回了一柄剑,一个小婴儿,却没有见到你卢大人的影踪,谁不晓得你出事了?”
                                 听得“小婴儿”三字,卢云等时跳了起来,慌道:“等等!阿秀!他在哪里?你们有谁知道?”
                                 卢云与胡媚儿相会之时,便曾向她打听阿秀的下落,谁知这女子却板着冷冰冰的脸,把自己毒咒了一顿,至于阿秀是死是活、人在何处,却是只字不提。此时卢云关心情切,嗓音竟然微微颤抖,就怕阿秀有了什么万一。哪知众人看入眼里,却只眉来眼去,嘴角都挂着笑。
                                 卢云见他们神色如此,心里更加慌张了,正要追问这孩子的生死下落,却听洞穴极远传来轻轻一响,似有什么人潜进来了。这声响虽然低微,却瞒不住众高手的耳去。灵智颔首道:“金凌霜要攻进来了。”


                            145楼2010-02-11 01:42
                            回复
                              韦子壮嘿嘿冷笑,道:“客栈的狗腿子又来啦。他奶奶的,大家先换个地方说话,甭跟他们罗嗦。”
                                   正要转身离开,却给卢云拉住了,焦急道:“先别走,你……你跟我说,阿秀……阿秀他还活着吗?”
                                   眼看卢云又惊又怕,目光中满布自责之色,就怕阿秀早已不在世上了。灵智抚了抚他的背心,安慰道:“放心,神秀极好。他活泼健壮,早已长成一个大孩子了。”
                                   卢云眼眶一红,低声道:“他……他在哪里?我可以见到他么?”
                                   灵智微笑道:“跟我们来吧,见到了义勇人的首领,你便什么都明白了。”
                                   说话间,洞穴里脚步声渐渐逼近,只在百尺之外。韦子壮立时吹熄了灯火,道:“大家跟我来。”
                                   在场高手极多,除了卢云、韦子壮之外,尚有帖木儿灭里、灵智方丈等人,自不必畏惧“镇国铁卫”。只是此行既是为与义勇人的首领会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也不必节外生枝。
                                   众人由韦子壮领队,一路向洞穴深处而去。沿途经过,每隔几尺便见一个坑道,这地底水脉错综复杂,竟如迷宫一般。众汉子却是熟门熟路,一路左拐右转,想来都走惯了。卢云看着,便道:“韦大哥,你们平常都躲在这儿吗?”
                                   韦子壮道:“地上一切,全是‘镇国铁卫’的地盘,地底九幽之处,却是咱们义勇人的巢穴。”
                                   卢云点了点头,又道:“他们……他们没派人进来搜捕吗?”
                                   韦子壮冷冷一笑:“你以为我的‘夜行刀’是练来干啥的?”
                                   卢云微微颔首,十年不见,韦子壮武功大进,早已脱出当年“八卦游身掌”的格局,武功比之当年强了何止一倍?想来“镇国铁卫”若是硬闯进来,必有无数陷阱暗器伺候,当是伤亡惨重了。
                                   卢云又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水道的?”
                                   韦子壮道:“正统元年夏,全京水井一起干枯。半年后,邻近各省也受波及,大家都说这是天罚,怪得离奇。咱们首领精通风水堪舆之术,于是率先潜入井中,察看地底水脉动向,这便给他找到了这个栖身之所。”
                                   卢云楞了楞,道:“什么?你们首领精通风水?”
                                   灵智接口道:“没错,义勇人的首领熟知风水。除此之外,他还精通奇门遁甲,五行生克之术,算是一位奇人。”
                                   卢云忙道:“大师不是也会看面相么,与这位首领相比,却是谁高谁低?”
                                   灵智叹道:“知州这是折煞我了。在下虽略知命理,可要与人家的道术相比,却如初出茅庐,相距岂能以道理计?”
                                   灵智精熟命理,当年曾预见伍定远日后的富贵极品,根底自当不俗,谁知却出此自谦之词?卢云颇有不信之意,便道:“这人高姓大名?可否赐予在下知道?”
                                   韦子壮咳了一声,欲言又止间,却听灵智坦然道:“不瞒知州,这位首领姓祁,人称祁郎中便是。”
                                   卢云听这名字耳生,便只微微皱眉,道:“我……我以前识得这人么?”
                                   灵智还未回答,韦子壮便又急急转了回来,大声道:“方丈,够了!别再跟他说了!”
                                   卢云疑惑道:“韦大哥何出此言?莫非你信我不过?”
                                   韦子壮哼道:“你这人一向守不住秘密,还是少说为妙。”
                                   卢云气往上冲,大声道:“什么话?卢某此生讲信重义,岂是通风报信之人?罢了!罢了!我走便是了。”
                              


                              146楼2010-02-11 01:43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