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一如既往,坚持挖坑
张大哥没料到她竟会这样回答,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倒是铁牛大叔看不过,跟了句:“这外面的事都是姑娘拿主意,这次也不能例外。虽然,这人吧……”铁牛大叔此时也觉得他们过分了,这捡来的外人,本就是生死不由他们管,更何况这人现在的状况,明眼人都看出来活着只是受罪。想到这儿,铁牛大叔自己也觉得别扭了起来。说到底,还是他们这些人装什么假仁慈,千方百计想让人活个命落自己个好面子。横竖送与姑娘那里,是生是死,最后都是姑娘的罪过。
铁牛大叔是个直肠子,相通了这关窍怎能忍住,当即嚷了:“姑娘,这件事是我们欠考虑了!这样,我铁牛也不是个怕事的。男子汉大丈夫,宁可一刀被劈了也不能这么窝窝囊囊活着。我给他个痛快,用不着姑娘为难。
没成想,姑娘听了这话脸色更难看了。铁牛大叔着了难,怪事怪事,哪里又惹姑娘不快了。
桃源老人们听了,心中警铃大作。这些小辈们不懂事,平日里一口一个傻货、蠢丫头叫着,他们这些老一辈心里可敞亮着,甭管姑娘平日表现得再怎么像个黄毛丫头,他们也是毕恭毕敬地唤着姑娘。毕竟,这桃源的主人,是姑娘。当真计较起来,若是他们想赶姑娘走,没准这天地间连他们这些人的渣都不会剩下。
眼下,姑娘连个多余表情都不给,也不答话,只默默查看着床上那人。大家也没别的什么办法,也只得跟着一起看。看来看去,除了看出来这人比死人就多了一口气外再什么也没看出来。听赵医师的说法,他治活了也还是这个样儿,不过气比现在喘得稳当。
“取药,烧热水,把赵老头那堆工具都拿来!”姑娘突然出声,吓了众人一跳,声音沉稳像是直接发在他们心里。大家往姑娘的方向看,这是在对谁说?
“还不快去!”姑娘的声音带了斥责,众人一悚,当即四散,烧水的烧水,搬桶的搬桶,取药的取药。
姑娘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微不可察地抿嘴笑了一下,神情里再也不是往日不谙世事的模样,定定地看着,眼底沉淀着微不可察的担忧。
张大娘端了热水进来,却犹犹豫豫地不敢上前。姑娘心觉自己这副高深模样吓到了她,当即换了副神色,嘻嘻哈哈伸手去接。
半空却被人截了去:“那是个男人!”张大哥端盆瞪了她一眼,“洗身子这事我来。“
姑娘摆了摆手,虽说她没什么男女有别的意识,但终究还是懒的。如她这般自己都被人家逼着去洗澡的德行,能让人代劳的自是绝不动手。姑娘非常识趣地让围观人马都散了,自己也灰溜溜地蹲在屋门口,等着里面的人收拾完毕。
一柱香过去了。
又一柱香过去了。
又一柱……姑娘这次懒得点香等了,直接踢门进去。
“丫头!“张大哥看她进来,本想斥责,转而一想却知她是不耐烦了,结结巴巴解释道:”这人的伤比较重,就,就慢了一些。你“他本想让姑娘再出去等一会儿,却被李大叔捂住了嘴。
“姑娘,我们是些粗人,有些精细的活还是得您亲自干妥当。”李大叔陪着笑,不顾张大哥的挣扎就将他拖了出去。
姑娘深深看了他一眼,却是应了:“也好,你们去赵老头那儿,把他藏在衣箱最底下的那几罐药取出来。送完药就回去吧。告诉大家,不必挂心。”
李大叔连连称好,急忙走了。
屋里再无他人,可姑娘还是有些忧心。刚刚她查看了一下,光是看脸,还是蛮俊俏的,但配上没有一两肉的芦柴棒身躯,就显得怪异可怕。手指扭曲无力,胸骨内陷。姑娘伸手按了按,本想怎么给他接骨,却惊觉他那一根根肋骨竟是断裂后自行愈合了。姑娘暗骂,谁给接的,畸形成这样,不会就别瞎整,难不成还让人以后想好看点儿再敲断?更别说那深深浅浅的乱七八糟的伤痕,还有她都不想细探的各种内伤。更让人绝望的是,这人也不想活啊。姑娘她发誓自己清清楚楚看到一堆银色的丝絮跟疯了一样地想往外跑,偏偏有什么挡着它们。说真的,姑娘真不介意自己帮它们一下。
想治好他的人,多半是疯了。
姑娘觉得自己没疯。
姑娘觉得现在没人可以挖坑埋人了。
于是姑娘找了把铲子挖坑。
因为姑娘很懒,挖坑很耗体力
于是姑娘躺在了坑底。
奇怪,她埋人为什么要偷偷摸摸自己干?姑娘躺在坑底认认真真地想这前因后果。
其一,桃源来了外人,少见,却不该是这般多怪。其二,明眼人都知道救不好的那群人却要偏要找人救。其三,赵老头一不让人挖坑,二自己不救,说姑娘能治。最奇最奇。姑娘想自己这几百年来从未显示出会治病,这老头说了什么让全桃源人都信了?姑娘忽地想起这老头也是凡人堆里的人精,可称老不死。一百年说多不多,他一凡人不仅没死还整天活蹦乱跳地偷各家酒。
想起这老头活那么久的原因,姑娘突然明白了,于是,她站起身继续挖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