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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秋霖洗书录 续(十九)弹冠-品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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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霖洗书录 续(十九)
弹冠·品艳
元人陈草庵擅写小令,留下了二十六首《山坡羊》的小曲。兴许他还有其他的作品,但流传至今的就这二十六只“羊”,可令读曲人大快朵颐一番。其实,这些小曲和常见的元人小曲没甚相异,皆是些入世累,出世醉之类的慨叹之语。偶而一阅,还是清健利索,有醒人耳目之悦。其中的一首,乍见到就喜欢。
渊明图醉,陈抟贪睡,此时人不解当时意。志相违,事难随,不由他醉了齁齁睡,今日世途非向日。贤,谁问你?愚,谁问你?
“此时人不解当时意”,这是我所信奉的。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意即消长变易之天数运数,无人可预卜,又无人可视而不见。当时的意义,当事的意味,刹那更替,换作了今时的惑疑、今日的回味。志相违,事难随;昨日昂扬意志,换作今霄嘻笑酒杯。这不是怨愤,反成就一番释然心怀;这亦不是叹惋,反成全一种大彻生涯。
章履平写《冲冠怒》、丁传靖作《沧桑艳》,皆自有其人生意味,而非一味的曲艺求索。作曲者尤重辞采“顽艳”,其实“顽艳”二字非曲文境界,亦是其人生况味使然。世缘弄人,世途顽悭,有人却以此境况作彼时传奇,成一二“顽艳”之曲作亦不足为奇了。彼时世事可成戏弄,今时戏弄又作世事一种;世途多变,戏路多艳;此即为“顽艳”之真义罢。
写吴三桂与陈圆圆临阵别离一事,是见人事真性情之重头戏。章履平专写吴三桂之痴顽,自有其武夫织绵之“顽艳”处;丁传靖的全本《沧桑艳》,于此,当自有其殊异处。
《沧桑艳》中第五出“赠美”,末尾有吴陈二人别离事,但整出专写吴三桂如何从田宏遇手中得到陈圆圆,二人别离之境况,只一笔带过。生旦各有一曲对唱,而此一曲对唱,红丹绿翠,也可谓“顽艳”到家。
旦唱(粉蝶儿):你豹略雄奇,捧军符驰驱王事。若要是十丈戎旗钿毂随。怕为这蒲柳姿,倒短了风云气。但愿你阵云开妖氛尽洗,把那枝草露布大笔淋漓,收转来再画个双娥细细。
生唱(北收江南):呀。不容易仙云一朵下蓬莱,正好是银屏低拂香罗带。恨无情羽檄向人催,把巫云吹散榆关外。我孤身登将台,我归心依镜台。(此后山海关外,所闻所见)总疑是珊珊环佩月中来。
陈圆圆劝吴三桂远征,以男儿功名凯旋之义相喻。前面唱词,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之义甚明了,唯末尾处一句尤见佳妙。“把那枝草露布大笔淋漓,收转来再画个双娥细细。”——句中“露布”一词,意谓军中捷报。《周书·吕思礼传》:“ 沙苑 之捷,命为露布,食顷便成。” 唐《封氏闻见记·露布》:“露布,捷书之别名也。诸军破贼,则以帛书建诸竿上,兵部谓之露布。”将起草捷报的大笔收转来,复又作画眉的细巧彩笔,这番巧喻,自增美人声价。当然,这番声价,亦是丁传靖先生的苦功。丁先生若无青云美人双得意的人生优越,恐也支不出这般顽艳声价罢。
吴三桂因军令难违,不得不弃美从征。羽檄之“催”与散云之“吹”,二声之谐,妙转成句,既巧亦谐。将台与镜台,吴氏倾心后者,亦将其情性之痴顽直截了当挑明,山河破碎岂有意,美人离散总关情。吴氏之坦荡,可谓到家;其于大是非大功过处之冥顽,亦是“顽”到底了。
稍不如意处,是此出通篇皆用“齐微韵”,惟此最末一曲(北收江南),用的却是“皆来”韵。韵法不谨,是微瑕,却也无关痛痒。只因丁先生此部《沧桑艳》本是案头寄兴之作,并无跑场送演之功用;兴之所至,焉能以一韵两字而捆手绑脚,不复畅快直书?
兴废事中,总有“顽”意;俊豪文中,常有艳异。以千古“顽”心,寻非常“艳”想,是文士之趣,亦是浮生之幸。有趣、有幸之人,便能常顽常艳;能得趣、幸之一种者,便不走一遭自顾自的华艳人生罢。
三疗馆主写于2009年10月29日午,金波万里,秋高;乌栏一页,眉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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