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此间少年
弟子们陆续从幻境中出来，带了些许疑惑互看了几眼，陵越亦是往旁边扫了几眼，抬眼又看了看几位长老，又觉不妥，手背到身后攥着木剑剑柄略局促的低下头。
涵素点点头开口：“身居幻境，心念若有半点动摇，皆无法走出幻境。尔等方才幻境中所为，诸位长老皆看在眼里，能在一个时辰内走出幻境，沉着应对不失本心，不错，如此心境于修仙一途已是根基初成，日后须勤加修习，大有裨益。自去准备下一场试炼罢。”
“多谢掌门。”
至此，陵越不禁松了口气。而这第一场试炼，应是都通过了吧。
他一本正经垂手侍立，一副乖顺模样，眸中却是如水清澈，此刻因了淡淡的欣喜，不说灿若星辰，却也闪着光芒。这样的眼神出现在一个五岁的幼童身上，面容稍显稚嫩，偏生又沉静得很，不显锋利只觉温润，紫胤不由又多看了几眼。
而三天后，第二场试炼如期而至。如掌门所言，无论遇到什么，尽自己全力与其一战便是。
初时听到这样的要求，众人不禁议论纷纷。
“我们刚刚入门什么都不会，掌门这不是坑我们嘛。”
“就是啊，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
听着身边同门所言，陵越敛眉，却是一言不发向前走去。似是被带动了一般，开始谈论的几个弟子也不再言语，犹豫半晌还是跟着陵越向前走去。
而没有多走几步，便感觉到脚下一阵震动，一下又一下，似乎是有什么大型的兽类跑了过来。陵越顿时警觉起来，剑拔出鞘横在胸前。掌门此次把给他的木剑换成了寻常铁剑，也有不少弟子用的是自己原来的佩剑，无一不说明眼下危机四伏的真实。只怕不比上次一样容易。突然，此起彼伏的不知什么的嘶吼声响起，陵越的面色瞬间黑了许多。
“不止一只！”人群中突然喊出一声，眼看那东西越来越近，弟子们也靠的越来越近，几乎缩成一团。
而这时，众人只觉眼前数道银光一闪，四只体形远超寻常兽类的妖兽围成一圈带着腥风扑向众人，而以陵越为首的几人率先察觉到，已然出剑抵挡。
这几只妖兽通身玄色，形貌更偏向于虎，却长着狮子一般的鬃毛，獠牙四尺来长，油亮的皮毛闪着异样的光泽，兵刃砍到身上竟是纹丝不动！
瞬间有一股绝望笼罩着人群。陵越也不禁有些腿软。
“既然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不若此刻以眼见为虚，耳听为实！”
陵越一声断喝，眼睛一闭，片刻之后睁眼竟也不再同初时一般害怕，开始挥剑而上。众人被激进的小师兄鼓励到，合力迎敌，几番恶战，竟也联手除去了三只妖兽。只是剩下这最后一只时，也基本伤了个遍，只有一个逃。不远处几位长老都负手而立，无疑给众人多了一份希望。
陵越呆愣片刻，旋即也飞奔出去，却不是为了争先逃命，令人出乎意料的，他突然停住，捡起了混乱之中被弃在地上的一把剑。那是一把精钢锻造的长剑，剑鞘略有磨损，却也依稀可辨其中纹路，当知绝非凡品。想来是主人逃命心急，为了跑得更快便扔了。用衣服下摆细心擦了擦，末了把它抱在怀里轻轻笑了，然后奋力小跑着想追上前面的师兄弟。
而这一切都看在紫胤眼里。他静静看着身量尚小的孩子吃力的抱着对他而言还是太重的长剑，一丝微不可闻的轻笑散落在空气中，谁都没有注意。陵越抬头，远远的正望见上首的紫胤，只见了那仙人一般的人物又冷着脸，却是小小的身子抖了抖，拔腿向前跑得更快，剑也抱得更紧。
而一转身，那妖兽已然逼近，磨磨爪子飞扑上来就把陵越扑到了身下，顿住半晌，然后一寸白亮的剑头从它的脖颈穿过，痛苦地嘶吼了一声动了动而后无声消散。
好痛……陵越闷哼一声，但是没有叫出声来。他本是抱着那么一丝微茫的希望挑了妖兽颈间的软弱部分狠狠刺进去，几乎是擦着胸腹，再压下来一寸只怕他肺都要从鼻子里被挤出来。刚才那一下也砸的不轻，简直快把骨头撞断了……
瘫倒休息了片刻，陵越一手抱着剑，一手越过剑柄扶着肩膀艰难的向前走。这一次，他是最后一个出的幻境。
试炼结束，陵越自然没有通过，今年也就没有被各位长老收为亲传弟子的资格。
日头西斜，弟子们大多回房，唯有他有点沮丧的独自一人坐在石阶边，刚才受的伤虽然只是幻象并无大碍，可还是真实得让他有点害怕。但是怀里的剑还在，也没人来讨了去。抿了抿嘴，陵越无声笑开。今年输了没关系，明年……“……明年一定要赢……好想学剑……”
“你想学剑？”
“想！”不假思索的抬头，却见紫胤正站在他面前，逆着光，脸上一片晦暗看不清表情，声音也似记忆中一般清冷辨不清喜怒。惊觉自己心中所想竟脱口而出，陵越一时有些不知所措，随后默默点了点头，“弟子……想学剑，很想……”
“那么，你因何执剑？”
“为什么那些人拿着剑，却要让他们死，学了剑，是不是他们就不会死？”陵越眼中满是疑惑，却异常坚定。
紫胤默然不语，静静看着眼前的孩子从初时的迷茫疑惑渐渐的变得低落，晶亮的眸中隐隐有泪花在打转，却执意抬头咬唇死死隐忍不让自己流出泪来。
“那么你学了剑又当如何，快意恩仇闯荡天下？之后呢？”
“我报了仇，又会有更多的人回来找我报仇，再杀光更多的村子……长老曾经问过我，如果我只有一把剑，拿了剑，是要杀人，还是救人。”陵越抱着膝盖，忽而摩挲着剑柄满是坚定，一字一顿认真的说，“那么，我救人，也杀人。我不想报仇，我只想保护好自己想保护的人。”
“可愿随我学剑？”紫胤仍是清清冷冷的声线，不带半点情绪。
“……长老？可、可以么……”陵越有些迟疑，带了些许惊喜和不可置信。
紫胤极淡极淡的笑了笑，轻轻点头。
“弟子……拜见师尊！”陵越怀里抱着剑，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却是紫胤一伸手接过了，取出一把木剑交与陵越。“此剑你眼下尚且不适用，便待年龄稍长一些，为师再铸一把赠予你。”
陵越双手接过，如获珍宝，又惊又喜，跪下来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多谢师尊！”
紫胤伸手，陵越再未迟疑，小手放在略显宽阔的掌心里被师尊拉起，抿了抿嘴乖巧的又笑了笑。
夕日欲颓，柔和的光晕渐渐从两人身上褪去，陵越任由紫胤牵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缓缓步入晦暗。
陵越只觉，师尊的掌心，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凉。
居然头一次不那么惧怕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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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长老选中的弟子，按例当向掌门汇报，其中天资极高者有，异常勤奋者有，入门试炼表现异常出色者亦有，涵素捋着长须一一点头，而听闻执剑长老新收了个徒儿，还是入门试炼不曾通过的一个新弟子时，涵素一时不察捋掉一根胡须。
“陵越……莫不是那个第一场第一个出幻境的孩子？除却心智果敢，似乎也并非……”从前那么多个资质极佳又勤奋自勉的人才任他挑选，都一一回绝，此刻却要了个五岁的幼童，涵素不由颇为费解，往众位长老身上扫了一眼，亦是多有不解。
末了，涵素摆摆手，一副我是高人我都懂的表情：“执剑长老收徒，自然是好事，便就如此吧。”而各位长老亦是点点头，天墉上下对紫胤礼敬有加，既然掌门都已经发话，便也人人一副高深莫测点到为止我们都懂的模样，硬生生憋下了自己的好奇心。
说到底，以紫胤真人的资历和辈份，掌门唤他一声“前辈”都不为过，几位涵字辈的长老当年或许也是执剑长老的崇拜者之一这种事……不可说，不可说。
长老们倒是我是高人我都懂，一干弟子们可就不这么认为了。
自从得知执剑长老收了陵越大师兄为徒的消息，天墉城中不说炸开了锅，这个消息也算是轰动一时在弟子中间广为流传，乃至成了一连几日弟子们的谈资。
而身为话题中心的陵越不免有些尴尬，走到哪儿甚至吃饭都有人“陵越师兄”“大师兄”的喊，以至于他搭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于是最终决定效仿师尊，只是他尚未领略到日后被天墉某后援团称为“执剑家专有技能”的精髓所在，所以一切对策局限于，闭嘴装死。
至于这是什么后援团，我们暂且忽略不计。
而当日后得知他那惊才卓绝的师弟人送外号“木头脸”，于是似乎也有被称为“执剑家石头脸”的陵越不自在的动了动脖子。
当然，这是后话。
他当然知道执剑长老声名远播，可是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
“嘤嘤嘤好羡慕陵越师兄，为什么执剑长老不收我嘤嘤嘤~”
“明明入门试炼我的分数比他高好么不公平啊啊啊！”
在弟子中间充斥着“执剑长老居然不收我收了他嘤嘤嘤不公平不开心”这种气氛影响下，以及在听了不下十遍诸如此类的抱怨之后，紫胤破天荒的设身处地想了想于是决定让陵越单独搬去玄古居住。
只是没想到这样更加让陵越为难。有道是“我不来就山山自来就我”，于是麻烦终于找上了陵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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