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江湖人,都有一个属于他自己的江湖。 ――题记
剑客艾凡在很细致地吃一碗面。他吃得那么仔细,不肯泼洒出一滴汤水弄脏他的新衣。他的头发整齐地拢在脑后,衣着朴素却崭新的宛如刚从裁缝手中接过的一般。他眉眼生的好看,浑身散发出一股英气。惟一于这场面不符的是那柄古旧的剑,有黑色却又素净的剑身,磨损很是严重的剑柄。它被放在桌上,它的主人还不时用右手抚摸一下,好像摸不到心里就不踏实。
剑客艾凡在江湖已经很出名了。他的出身像一个迷,而且出道得异常诡异,没人知道他的武功叫什么名字,更没有人看到过。在这以前,他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当然这些不足惊奇。真正让人们感到恐惧,而且不得不重视起来的是,每隔一段日子,他就会挑战一个高手。迄今为止,他未输过一场。这让人们惊惶起来。想在江湖里出名很难也很容易,手上粘上了高手的血,他的出名也就那么理所当然了。
每次挑战前,他都要去河里洗个澡,换上一身新衣,打扮得很是庄重。然后在一个茶馆里饱饱地吃碗面。因为体力对于高手过招很重要。其间还有一个很悲凉的原因,就算他输了,也不要做一个饿死鬼。
今天,他要挑战薛老爷子。
薛老爷子是江湖里人们对他的尊称。由此可以看出薛老爷子的地位。晚年的薛老爷子敛尽了锐气,建起山庄做起生意,并且常常做慈善事业,因此更加受得尊敬了。
艾凡也很敬佩薛老爷子。但敬佩与挑战是两回事。
这种挑战对于艾凡来说,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一种近乎神圣的。他需要不断战斗来测验自己的实力,尽管这战斗有些残忍,对人对己都很危险。
薛老爷子退出江湖已经很久了。他想了很久,也没想出这个年轻人为什么把战书下给他。他想拒绝,只是艾凡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
可是多年的平静生活并没有磨掉他的武功。看着站在前面的年轻人,他忽然羡慕起他的青春来,一种熄灭了很久的热情的火焰重新在他的心里燃烧起来,他拿起剑来,仿佛重新回到自己叱咤风云的时代。
歌舞升平并没有腐蚀掉他锐利的兀鹰般的眼神。
他就那么锋利的望着艾凡,几乎要把他看穿。
可是艾凡没有畏惧,他明白高手过招气势一定不能服输。可他也确实心无旁骛,因为他没有亲人,没有家室,每次他挑战都抱着孤注一掷的心理。
高手过招,生死一瞬。
“老爷子,请。”艾凡的每一个字都咬的异常清晰。
薛老爷子好像叹了口气,然后凝神好久,忽如兀鹰般飞起,剑招凌厉而气势逼人。看似平常的一刺,却蕴含着无尽的玄机。似乎有嗡嗡的剑鸣声,空气也凝固起来――可艾凡没有动,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在剑逼近面门时,才有白光闪了一下。
没有惊天动地,也没有气震山河。悄无声息的,没有一丝声音。这种寂静让在场的人们不安起来,但他们很快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寂静。
薛老爷子在这片寂静中,很虚弱地扶着剑喘息。并且很快,他苦笑起来。
剑客艾凡面无表情。输赢已大白。
薛老爷子真实地叹了一口气,仿佛竭尽了所有的气力,慢慢地说:“江山代有才人出啊……”他的样子那么颓败,与一个普通的老人没有两样,甚至更加苍老,脸上是死亡掠过的安详。
畏惧在一边的人们以为结束了。按照传说也应该结束了。可是艾凡忽然问:“什么是江湖呢?”
老人愣了一下。随后和蔼地笑起来,沙哑着回答:“江湖,就是你的心啊。”然后他缓缓倒下,脸上尚带着笑容。他在心里不怪艾凡打扰了他的生活,不怪他夺走了自己的生命。他其实是感谢这个年轻人的,他让自己在临死前重新品尝到了年轻的滋味。
艾凡更加出名了。也受到了更多的憎恨。
可他这次并没有挑战成功的肯定的欣喜。虽然他不喜欢杀戮,但他认为弱肉强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杀了别人不会内疚,别人杀了他他也不会有怨言。
可是那个老人就要倒下时,他忽然想问问那个困扰了他整个成长历程的问题。
什么是江湖呢?
他从十岁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在十岁的那年,父亲就像那个老人一般倒在了他的面前,拿了一辈子的剑终于落在地上,变成一个最无用的利器。他没有怨恨,没有不甘,甚至没有看旁边的他一眼,只无比惆怅地念了一句:“江湖啊……”
当他怯生生地走上前摇晃父亲时,触手已冰凉。
他没有落下一滴泪。然而他也并不悲伤,也不怨杀死他父亲的那个人,让他失去亲人,失去依靠。他甚至没有看那个杀手一眼。他不想报仇,所以不必去看,去记住他的样子。他只是很想知道什么是江湖。为什么江湖可以让父亲在临死也不可以释怀。
他刻苦练习武功,吃尽了苦头,只为了得到一个答案。他要亲自摸索出来,什么是江湖。
可是他从来没有想出一个准确定义。